第六十九章 邱語

　　“汪汪！”

　　車門一打開，滾滾便跳起來撲進小女孩的胸口蹭來蹭去。

　　“……它叫滾滾?！睂幱駸o奈地把狗子拎起來，讓女孩坐進副駕駛位，“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女孩眼睛一亮，從裙兜里拿出一張折疊的草稿紙，上面寫著歪歪扭扭的兩個字。

　　“邱語?！?p>　　女孩點點頭。

　　寧玉微微一笑，“很好聽的名字?！?p>　　車輛啟動，撞倒數(shù)不清的冰雕，前往縣城的另一半城區(qū)。

　　“你的父母或者親人還在縣城嗎？”

　　邱語搖搖頭。

　　寧玉覺得有些難辦，這樣嬌弱的小姑娘跟著她肯定不行的。

　　可是她不能直接找上軍隊或者政府人員，因為她的照片已經(jīng)被打上叛逃者的標簽層層發(fā)放下來，獵鷹依舊沒有放棄把她捉回去的打算，只是礙于她的異能，不敢讓普通士兵正面對戰(zhàn)她罷了。

　　寧玉一邊想著這件事，車輛已經(jīng)開出了縣城的范圍，來到了環(huán)城公路上。

　　“前方的車輛，請你馬上停下！”

　　一道刺眼的燈光照過來，邱語難受地側(cè)頭，寧玉瞇了瞇眼，腳下用力把油門踩到底。

　　“邱語蹲下?！?p>　　話音剛落，一聲聲震耳的槍響伴隨著子彈頭的硝煙味崩碎玻璃車窗，打穿質(zhì)量上佳的皮質(zhì)座椅。

　　“停下停下！”

　　“小心！”

　　“嘭——”

　　車頭撞歪攔路板，向遠方疾馳而去，留下一溜煙的尾氣。

　　“又是異能者……”一位軍官面色難看地整理好帽子，“加緊封鎖這片區(qū)域，派人進去看看那人做了什么手腳。”

　　“是。”

　　國家對于異能者的管制已經(jīng)不是什么新鮮事了，所以安全區(qū)也時不時有異能者為了躲開軍隊的控制而逃出來搜索物資。

　　像寧玉這樣直接無視軍隊沖出封鎖線的事情更是司空見慣，普通編制的軍隊想管也管不了，只能將這件事層層上報，在指揮部那邊做個備案。

　　寧玉知道燕門市的軍隊遲早會發(fā)現(xiàn)縣城里的大量喪尸冰雕，一旦他們知道自己的異能系別，一定會把她和獵鷹發(fā)下來的通緝令聯(lián)系起來，所以她現(xiàn)在唯有繼續(xù)逃離。

　　“汪嗚……”

　　邱語死死抱著滾滾蹲在副駕駛座位下，滾滾一開始也被嚇得失聲，等車輛遠離了縣城之后，它又開始活潑地在邱語懷里動來動去。

　　“起來吧?！睂幱癜衍囃Ｔ诼愤叄徚艘豢跉?。

　　邱語怯生生地直起腰，幾塊碎玻璃帶著血絲從她后背滑落下去，她小臉皺在一起，卻說不出什么表達痛楚的話。

　　更令她震驚的是，寧玉如同夏蟬脫殼一般，正在從身上扒下厚厚的金屬外殼，只是這金屬外殼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子彈頭，而她的雙手為了方便操縱方向盤，并沒有被金屬覆蓋，所以崩碎的玻璃很輕易劃出幾道小傷口。

　　“汪汪！”

　　滾滾一無所知地從邱語懷中跳到寧玉的腿上，似是在奇怪她怎么換了一副模樣。

　　寧玉打開破破爛爛的車門，將金屬外殼扔了出去，如獲新生地喘了喘氣，憋在金屬殼子里的感覺可真不好受。

　　“清理一下?！彼龔淖幌履贸鲆粔K舊衣服遞給邱語，“我跟你解釋?！?p>　　一分鐘后，車輛再次啟動，逐漸離開燕門市的范圍。

　　“我本來是想送你回縣城的另一半?yún)^(qū)域，但是沒想到我處理異能喪尸的時候，潤滑油燃燒的黑煙被軍隊發(fā)現(xiàn)了，而我又不能被軍隊看到我的真容。”

　　寧玉看了一眼邱語，發(fā)現(xiàn)她也在盯著自己，“等到了下一個城市，我會把你送到安全區(qū)邊緣。你一個小女孩會很辛苦，但總比跟著我安全，明白嗎？”

　　可她卻搖搖頭，伸手比劃著什么。

　　寧玉一個頭兩個大，別說她現(xiàn)在正在開車，分不出太多心思研究她的手語，就算能研究，一時半會也看不懂。

　　“你確定要跟著我？”

　　邱語點點頭，還特意豎起大拇指，指了指她。

　　“你的意思是，我很厲害？”

　　邱語再次點頭。

　　寧玉嘆了嘆氣，一個十二、十三歲的姑娘，看她耍了幾次異能，就覺得安全不是問題了。

　　“你不害怕那些怪物嗎？”

　　邱語還是點頭，又開始比劃起來。

　　“好吧?！?p>　　寧玉嘴上不再提這事，心里已經(jīng)盤算著等到了哪個城市就把她送進安全區(qū)。

　　僅是一只三階金屬喪尸就讓她覺得棘手，等進了喪尸區(qū)，這樣的麻煩比比皆是，特別是木系、土系那樣異能攻擊范圍廣闊的喪尸，她一個人自保倒是沒問題，就怕保不住邱語。

　　傍晚降臨，寧玉確定她們離開了燕門市之后，才找了一處村莊停留。

　　“汪汪?！睗L滾看到她在院子里生火架鍋，立馬知道晚飯時間來了。

　　寧玉揉揉它的毛發(fā)，看向安靜站在一邊的邱語，“我出去找東西，你待在院子里，不管外邊有什么聲音，都不要開門。”

　　邱語乖巧地點頭。

　　寧玉心里一軟，給她做了一個金屬凳子放在地上，轉(zhuǎn)身離開這處院子。

　　不久前把車開進這座村子里的時候，她就發(fā)現(xiàn)幾只喪尸游蕩在房屋之間，這說明，村落里的人很有可能已經(jīng)遇難。

　　為了確認今晚睡覺的環(huán)境，她只能把邱語留在一間院子里，至少那個院子被她檢查過了，還算安全。

　　異能者的氣味慢慢擴散至整個村子，在暗處渾渾噩噩的喪尸都被調(diào)起食欲，向她所在的位置移動。

　　“嘭。”

　　一只喪尸被金屬標槍挑飛撞在一輛卡車的車門板上，如同一灘爛泥般滑落在地上。

　　寧玉看了一眼西邊的夕陽，撬開卡車車門，坐進駕駛位中，毫不客氣地把車開回之前的院子前。

　　“邱語?！彼蜷_院門進去，小女孩依舊乖乖地坐在小板凳上。

　　柴堆的火光照在她臉上，她朝寧玉甜甜一笑，眼里溢出一絲絲的依賴。

　　“很乖?！睂幱癜矒岬厝嗳嗨陌l(fā)頂，“今晚我們在這里睡一覺?！?p>　　邱語點點頭。

　　寧玉把鍋蓋打開，蒸騰的水汽涌出，露出鍋里沸騰的開水。

　　她把鍋放到地上，變出幾塊冰加入沸水中，等到水溫合適，她把邱語招呼過來。

　　“先洗手，等會吃完了就用溫水清理今天的傷口?！?p>　　她如果是自己一個人加一條狗子，就不會講究那么多，但小女孩畢竟嬌嫩，她希望邱語跟著她少吃些苦。

　　“汪汪?！睗L滾在一旁叫著。

　　寧玉看它一身泥污，起身去車里拿來幾個紅薯和一個塑料盆。

　　用剩下的水洗了紅薯之后，還有一部分水倒在塑料盆里，寧玉再把幾塊冰放進鐵鍋，連同紅薯一起架在火焰上熬煮。

　　“滾滾過來?！?p>　　滾滾邁著小短腿跑來，伸頭舔舔盆里的水，解渴之后，它忍不住用臟兮兮的腦袋蹭寧玉的小腿，卻被她一手拎起來，放到盆里。

　　“汪汪汪?！?p>　　滾滾很快心安理得地接受她的洗澡服務，可憐寧玉手上有傷，還得用寒冰包裹一層，才能去碰它。

　　寧玉已經(jīng)不知道今天第幾次嘆氣了，她不是嫌棄邱語和滾滾，只是覺得她現(xiàn)在頗有一種無痛當媽的既視感。

　　紅薯在沸水的熬煮下逐漸變得香軟，飄散出淡淡的甜味。

　　寧玉剝下表皮后，把紅薯遞給已經(jīng)餓得眼直的小姑娘。

　　“汪汪?！?p>　　吃完罐頭的滾滾跳上邱語懷里，一臉自得地烘烤自己的毛發(fā)。

　　寧玉吃了七分飽之后，再次煮沸一鍋熱水，把那輛卡車車廂清洗了一番，又從樓房里翻找出幾套衣物和被褥，鋪在車廂地板上。

　　“你和滾滾待在這里，我去找其他食物?！?p>　　寧玉看到邱語眼里有一些恐懼，不由得皺了皺眉，“你害怕黑暗是嗎？還是封閉的地方？”

　　邱語點點頭，伸手比劃幾個動作，寧玉仔細看了一會，大概像是有人會在她睡覺的時候敲門的意思，但她還是沒能明白手語的具體含義，只得溫聲安撫她，“我很快回來，有滾滾在這里陪你，好不好？”

　　女孩抓了抓她的手，最后還是松開了。

　　“乖。”寧玉揉揉她的腦袋，起身把車廂后門虛掩上.

　　等進了洛南省，喪尸密度更高，尋找物資的難度更高，所以她必須盡可能地搜尋更多的物資囤起來，而這輛卡車無疑比江顥的私家車更適合長途遠行。

　　此時天色已經(jīng)開始暗下來，村莊里時不時響起幾聲蛐蛐的鳴叫，草木味與腐爛味混合在一起，充斥著鼻腔中。

　　寧玉尋到一處人家的廚房，翻找了一會，只找到半壺沒用完的花生油。

　　灶臺上到處都是打翻的瓶瓶罐罐，醬油、鹽粒灑得到處都是，即使有人也曾經(jīng)來這里搜尋物資，也不應該如此作踐調(diào)料。

　　“鏗。”

　　廚房光線昏暗，寧玉不小心踢飛一把短刀，正好撞在角落的米缸邊。

　　她緩步走過去，掀開米缸蓋子的一角，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驚得她倒退兩步，狠狠打了個冷顫。

　　彎腰撿起地上的短刀，刀面的血腥味還未徹底散去，刀柄上似是被人刻下什么記號，摸上去能感覺到明顯的凹痕。

　　寧玉將刀別在腰后，轉(zhuǎn)身去看另一個灶臺上的大鍋。

　　鍋里倒沒有什么血腥可怖的東西，只是隱隱約約的肉香味提醒著她，這間廚房曾經(jīng)發(fā)生過什么滅絕人性的事情。

　　寧玉一秒也不想多待了，外邊天色完全暗下來，她即使發(fā)現(xiàn)什么，也沒法看清楚，所以她干脆地離開這里，回到了卡車上。

　　“邱語?！?p>　　車廂后門被打開，幾束月光照進來，女孩孤零零地屈膝坐在角落里，聽到寧玉的聲音毫無反應，反倒是滾滾依舊興沖沖地跑過來和她親近。

　　寧玉將車廂門半掩，用寒冰封住門縫，留下部分通風的氣口。

　　她走進去把腰后的刀塞在床單下，然后脫了鞋子，坐在被褥上，“邱語，睡著了嗎？”

　　她擔憂地靠近女孩，只聽到她顫抖的低泣聲。

　　“邱語？”

　　寧玉試探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依舊沒有醒來。

　　看來是做噩夢了。

　　寧玉憐愛地抱起她，輕輕放在身側(cè)，拉過被單為她蓋上。

　　“汪汪。”

　　滾滾搖著尾巴想跳到邱語的肚子上，立馬被寧玉一手抓住，“你也該睡覺了?！?p>　　“汪嗚?！?p>　　“噓?！睂幱癜压纷臃旁谧约旱牧硪粋?cè)，展開另一床被子為自己蓋上，“睡覺。”

　　話是這么說，然而等到邱語的低泣平穩(wěn)下來，滾滾也開始打呼，她仍然睜著眼看車廂天花板。

　　燕門市位于安北省南部，再往南經(jīng)過一個城市，就接近洛南省的邊界了。

　　今晚在那間廚房的發(fā)現(xiàn)，再次提醒她，她即將走上的道路有多危險，除了腐臭無腦的喪尸，更可怕的，應該是不擇手段的活人。

　　可是她已經(jīng)在燕門市暴露了行蹤，獵鷹很容易就能推測出她的南下路線，她親自把邱語送回安全區(qū)很可能把自己都搭進去。

　　寧玉感覺到邱語在睡夢中抱住了自己的手臂，不由得側(cè)過身抱住她，伸手輕拍她的后背，嗅著少女清甜的體香慢慢沉入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