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你想得美

　　是時候做出決斷了。

　　季兮玥不想和季家父母斷絕親子關(guān)系，大部分原因是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不愿意。

　　她捂住心臟的位置，軀殼里還殘留著原來那個“季兮玥”的感情，像夜晚的潮汐，波濤洶涌地拍打在礁石上。

　　對季兮玥來說輕描淡寫就解決的事情，對那個“季兮玥”也許是窮盡一生都跨不過的坎。

　　不是能力有缺陷，而是性格有缺陷。

　　父母的冷漠，朋友的拋棄，路人的辱罵......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個“季兮玥”三更半夜，躺在硬板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的源泉。

　　她就是過不去，她就是要為此折磨自己的大腦，讓噼里啪啦的眼淚沾濕枕頭，讓無意義的情緒內(nèi)耗消磨自己所剩無幾的求生欲。

　　因?yàn)閺男〉酱?，她就是這么過來的。

　　季家父母教導(dǎo)她謙遜和忍讓，把所有不屬于自己的苦難都打碎門牙咽下去。

　　所以，無論發(fā)生了什么，她都第一時間反省自己的過錯。

　　在她的潛意識里，事情辦砸了肯定是自己做的不夠好。自己要努力更好一點(diǎn)，這樣才能看到父母笑起來。

　　“季兮玥”很久沒看到父母對自己笑了。

　　也許小時候他們笑過，但回憶太過久遠(yuǎn)，她竟然忘了當(dāng)初是因?yàn)樽约嚎嫉煤?，還是因?yàn)殚L得漂亮，所以親戚多給了父母幾百壓歲錢。

　　站在時間長河的盡頭，她回首往昔。相當(dāng)悲哀地發(fā)現(xiàn)，就算到了這種地步，她還是深愛著自己的父母。

　　愛成了刻進(jìn)她骨血的本能。

　　因?yàn)閻?，她的性格深深地凹陷下去，凹陷的地方形成了深不見底的漩渦。

　　只會愛，而得不到愛的人是不完整的。哪怕再強(qiáng)大也不行，哪怕“季兮玥”最終稱霸金融界也不行。

　　她強(qiáng)大，但脆弱。

　　她得不到愛，所以她終于死去了。

　　即使她有足夠的能力去振作起來，去反擊陸亦辭的緋聞，去嘲笑人云亦云的路人，但她已經(jīng)做不到了。得到愛成了她的執(zhí)念，可執(zhí)念至死都沒能達(dá)成。

　　季家父母欠下筆名為“愛”的賬單，這賬單很長很厚重，密密麻麻的小字一直延伸到“季兮玥”的墓碑旁。

　　季兮玥尊重身體主人的意愿，所以對這對極品父母一忍再忍。

　　她和其他快穿者不同，她不會去嘲笑原主的脆弱。因?yàn)樵诔靶λ酥?，總得好好想想她們有沒有你的條件。

　　躺平，咸魚，養(yǎng)老，這些話說到底都是開玩笑。即使系統(tǒng)不發(fā)布登頂娛樂圈的任務(wù)，季兮玥也會在別的領(lǐng)域大放光彩，讓所有人都愛著“季兮玥”這個名字。

　　讓九泉之下的亡靈忘卻自己的執(zhí)念。

　　可現(xiàn)在？季兮玥只覺得嘲諷，這對父母根本沒有真心悔悟自己的過錯。

　　他們甚至沒有膽量戳破那個二十多年前的謊言，將抱養(yǎng)的真相公之于眾，然后好好地向這個受了委屈的小姑娘道歉。

　　他們只看到了季兮玥背后的鈔票，鮮紅的鈔票如傾盆大雨揮灑到地上，可沒人在乎這些都是用“季兮玥”的血染紅的。

　　你們曾經(jīng)擁有過“季兮玥”的愛，可你們不在乎也不珍惜，你們像扔垃圾似的揉吧揉吧就丟到了角落。

　　現(xiàn)在又說想要了？

　　你想得美！

　　***

　　好吧，季兮玥承認(rèn)，今天的心情有些糟糕。

　　她是人，又不是機(jī)器。再怎么穩(wěn)重也免不了被電話騷擾破壞了好心情。

　　當(dāng)然，又或許是沒法吃小蛋糕，導(dǎo)致大腦糖分不足，所以維持不了她游刃有余的模樣。

　　不過這不重要，她是成年人了，總得學(xué)會自己調(diào)節(jié)情緒。

　　于是，賦閑在家沒工作的前影帝莫曉聲接到了她的電話。

　　“嗯，云家的香水廣告，好事啊?！蹦獣月曇贿吽⒅酰贿吅蛙嚿系募举猥h聊天，“下周啊，云夜還說直接用你們的故事？能讓這個挑剔鬼認(rèn)可你們，你和那個裴藝都很厲害啊。”

　　季兮玥瞄了眼副駕駛正和人洽談的宋雨晴，偷偷壓低了自己的聲音：“大影帝啊，這幾天能不能來我家打游戲啊?！?p>　　莫曉聲：“聯(lián)網(wǎng)不也一樣的嗎？”

　　季兮玥：“咳咳，醉翁之意不在酒。”

　　莫曉聲恍然大悟：“哦，說吧，要我?guī)裁?？?p>　　季兮玥這時候卻沒聲了，莫曉聲“喂喂”了兩聲，微信就響起了特別關(guān)心的提示音。

　　【季兮玥】：分享了鏈接“歌帝梵godiva巧克力禮盒比利時進(jìn)口黑巧克力情人節(jié)禮品生日禮物”。

　　【莫曉聲】：情人節(jié)？

　　【季兮玥】：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吃巧克力。

　　【莫曉聲】：是不是宋姐不讓你吃甜食？最近胖了吧。

　　手機(jī)那邊傳來意味深長的笑聲，還有宋雨晴狐疑的問話：“寶，你笑的這么開心，和誰打電話呢，男朋友？”

　　季兮玥矢口否認(rèn)，態(tài)度光明磊落：“當(dāng)然不是，有男朋友我肯定會告訴宋姐你的?！?p>　　聽筒那邊又是陣鬧哄哄，直到發(fā)動機(jī)啟動，汽車疾馳而去。

　　“嘟嘟嘟”電話被掛斷了。

　　莫曉聲啞然失笑，他不笨，兩雙眼睛都看到了季兮玥對自己特別的態(tài)度。

　　當(dāng)然，他不會想當(dāng)然地覺得別人暗戀自己，這么想的不是腦子有病就是陸亦辭，或者二者皆有。

　　但這是件令人愉悅的事情，被季兮玥這種人劃分為朋友的感覺很好。

　　......

　　幾天后，莫曉聲提著季兮玥指名的巧克力登門拜訪，還很正式地給顧家父母帶了適合中年人的禮物。

　　——沒有顧邢朝的份。

　　顧家父母對這個少年出名的影帝是贊賞有佳，他們看過不少莫曉聲主演的電影，這還是頭一次見到真人，說是愛不釋手也不為過。

　　莫曉聲環(huán)顧四周，很好，沒有宋雨晴，盡職盡責(zé)的保鏢小姐也被季兮玥差下樓倒茶了。于是暢通無阻溜進(jìn)了少女的閨房，把她想要的巧克力往桌上一擱。

　　“喏，你要的——打什么游戲？”

　　“雙人成行。”季兮玥拍了拍身邊的豆袋沙發(fā)，那上面隨意地扔了個嶄新的手柄，“這個手柄隨便用，反正是顧邢朝的?！?p>　　禮貌顧邢朝：你媽。

　　莫曉聲對旁人的情緒變化很敏感，準(zhǔn)確的說，他對季兮玥的情緒變化很敏感。

　　她不開心，這就是莫曉聲心里回蕩的聲音。

　　季兮玥不喜歡說廢話，這或許是個好習(xí)慣，但同時也說明了她心里的弦無時不刻都在緊繃著。哪怕此刻看似放松地打游戲，對她來說都是需要壓抑著什么的事情。

　　說廢話是件很放松的事情，至少聽你說廢話的對象是完全被你信任著的人。

　　那么季兮玥是什么情況呢，是需要壓抑著自己澎湃的情緒，還是這個世界上壓根就沒她所信任的人？

　　莫曉聲胡思亂想的時候，季兮玥已經(jīng)放下了手柄。

　　她沉默地端詳著莫曉聲的側(cè)臉，那眼神溫柔又綿長，就像多年后回到家鄉(xiāng)，看到童年時種下的種子長成了參天大樹。

　　是懷念，但絕對不是懷念莫曉聲的。

　　末了，她嘆了口氣，一些未消的執(zhí)念就這么消散在空中。

　　她說：“莫曉聲，你隨便講點(diǎn)什么吧，為我。”

　　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