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視頻的事情敲定,大家就行動起來。
周海留下來,跟顧長安一起確定表演的內(nèi)容。
顧長安這會兒才知道周海不但是學(xué)表演的,也學(xué)了編劇,用這家伙的話來說,江湖難混,藝多不壓身。
李曉東則去的拉人,主要是兩個,一個化妝小姐姐,另一個是燈光師,其它的李曉東自己能將就,這兩個專業(yè)性比較強。
化妝小姐姐就住樓上,二樓,二零四的租戶。屬于后勤,叫于曉。
顧長安認識,來影視城不到三個月,干的就是蹲在影棚給群演化妝的活,早上起的比群演還要早,還要隨時準(zhǔn)備著給相關(guān)人員補妝,活兒是真辛苦,私下里大家也議論著,這位小姐姐不曉得能支撐多久。
影視城這邊不管群演還是后勤,人流量都很大,來來往往的,一茬換一茬。
大浪淘沙,淘剩下的,要么是黃金,要么是頑石。
于曉這會兒是義務(wù)勞動,當(dāng)然少不了一頓大餐。
顧長安估計著小姐姐也有些小心思,這一行在低層的時候太苦了,每個人都在熬資源。
燈光師叫楊輝,影樓出身,也是半個攝影師,三十七八了。
這位經(jīng)歷比較傳奇。
九十年代到兩千年左右的時候,影樓業(yè)特別紅火,這位就是那個年代進影樓學(xué)的攝影,三年的攝影學(xué)徒,楊輝幾乎沒學(xué)什么真正攝影技術(shù),但影棚的雜活卻學(xué)全了。
第一年就是打雜,幫顧客換衣服,換背景,整理影棚,打反光板等。
第二年,除了上面的活,又接觸做相冊和燈光,然后專業(yè)一點的就是暗房,主要是沖洗黑白照片,彩色照片有專門的沖洗店。
那個年代,黑白藝術(shù)照是一個很大的賣點。
第三年,終于實質(zhì)性開始學(xué)攝影,能接手一些普通的兒童照拍攝。
然而這個時候數(shù)碼影像崛起,再接著智能手機普及,以及一些城市婚姻觀念的變化……
以前每一對新人結(jié)婚,首先是拍婚紗照,拍照的時候要換好幾套衣服,最后拍出來的照片要上百張。然后做成大大小小幾本相冊,另外還要做四十八寸到十寸之間大小不等的相框,最大最好的雙人婚妙照基本上要擺在新人新房床頭的。
顧長安就記得他小時候,父母房間的床頭就擺了一個大大的相框,里面是父母的婚紗照,床邊的床頭柜,更是擺了厚厚幾本相冊。
當(dāng)然,多年后,它們的歸宿是碎紙機。
而這些所謂儀式形的東西在接下來的時光里漸漸消失了大半……
婚紗照依然會拍,但最多也就一兩組,挑出兩三張最好的,弄一個十寸桌面小框擺在床頭柜上,有個記念,相冊大多是電子相冊……
至于平日的紀(jì)念照什么的,一個手機就搞定,影樓業(yè)至此漸漸成為夕陽產(chǎn)業(yè)。
楊輝從影樓出來,影樓業(yè)就不好混了,他先是在自家縣城開了一間攝影工作室,設(shè)備買了一堆,最后卻是虧了。
最后就直接跑影視城來了。
影樓的影棚跟攝像影棚大差不差,這家伙從學(xué)徒開始在影棚里斯混了五六年。
場景、燈光、拍攝、樣樣不差,他一個人就可以統(tǒng)疇一個攝制組。沒幾年,在影視城這邊就小有名氣了,許多場務(wù)喜歡請他,手上活不少,這位在影視城的后期圈里算是有些咖位的了。
李曉東把他找來是下了本錢的,也說明李曉東雖然嘴上講,他選的素材不一定被尋用,但實際上卻有志在必得之心。
于曉和楊輝到103的時候,顧長安同周海還在商量劇情,基本確定無實物表演。
這段時間,周海同李曉東兩個泡了不少劇組,有關(guān)群演生態(tài)的鏡頭拍的夠多了,所以在這個短視頻里面不需要再涉及任何群演的生態(tài),群演生存的艱難已經(jīng)一目了然。
那么接下來,他們這個記錄群演的短片還需要向觀眾展示什么呢?
一直以來,社會上有一個爭議點,群演到底是不是演員?
有些觀點認為,群演不是演員。
一來,群演大多不具備專業(yè)技能,誰都能上。
二來,群演在片子里大多起到的是活動道具的作用,你不能說道具它是演員吧,當(dāng)然這話有些刻薄。
又有觀點認為,群演是一部戲重要的組成部份,那群演怎么能不是演員。
若說群演是活動道具,那演員又是什么,不同樣是通過演繹故事達到傳遞情感和認知的工具嗎?
咱們自己還免不得自嘲一聲工具人呢。
所以有些話不是那么說的。
周海和李曉東兩個是支持群演是演員的,既然是演員,那就有演技需求,所以周海在看過顧長安的無實物表演后,就起了一個念頭,確立顧長安群演的具體形象,再通過一段無實物表演對群演這個群體做一個升華。
周海給顧長安寫了三段劇情。
第一段:經(jīng)典的打蚊子片段,周海加了一點發(fā)揮,男生跟心慕的女生表白失敗,拿著退回來的情書躺在床上發(fā)呆,然后有一只惱人的蚊子在他周圍飛來飛去,顧長安必須把他那種表白失敗的情緒帶進打蚊子的過程中……
第二段:出門下樓,發(fā)現(xiàn)外面在下雨,男主忘了拿傘,轉(zhuǎn)身回去,又發(fā)現(xiàn)鑰匙鎖在屋內(nèi)……
第三段:老爺爺縫扣子……
這三段是學(xué)校無實物表演的基本功課,周海再添加了一點發(fā)揮,表演起來難度不低。
周海倒不擔(dān)心顧長安的表演問題,他實在是被早上顧長安那段無實物表演驚艷到了。
“不行!”顧長安看著面前的紙,皺著眉頭。
“怎么不行?”周海反問,有些不高興,這是他的專業(yè),他有自信。
“如果我按你編的段子演,你說觀眾是把我當(dāng)成群演呢,還是更容易當(dāng)成影視學(xué)院的學(xué)生?”顧長安看著周海反問。
周海立刻知道問題在哪里了,無實物表演太專業(yè)了,專業(yè)到普通觀眾無法把無實物表演同群演聯(lián)系在一起。
人們對于群演是有刻板印象的,而這種印象來自于以前各大影視城門口,或蹲或坐,或聚或散,年齡不一,各行各業(yè),但絕對是最底層的一群人,通常是無序,混亂的。
但群演這個群體這幾年正在逐漸正規(guī)化了,只是社會大眾對群演這個群體了解太少,所以印象一直沒有改變。
從這方面來說,李曉東和周海手上這個記錄短片是有一定的社會意義的。
“那怎么辦?”周海煩燥的抓抓頭皮。
“包包子怎么樣?”顧長安嘖了一下嘴問。
“這同樣專業(yè)啊,包包子,包餃子,我們專業(yè)課上有這段兒?!敝芎倲偸帧?p> “但我不一樣,我家是開包子鋪的,我從八歲開始就跟著我爺爺,看他包包子,看他賣包子。十三歲以后,我可以接手包子鋪全套的活兒,我可以先表演一段無實物包包子,再來一段真的包包子,我可以把兩套動作做到幾乎是復(fù)刻的地步……”
寫劇本,周海是專業(yè)的,但包包子,顧長安才是專業(yè)的,能把兩套動作做到幾乎復(fù)刻的地步,這是顧長安的自信。
“當(dāng)真?”周海有些不信,這兩種表演完全是兩碼事兒。
顧長安沒說話,只是一抬手,食指、中指,大拇指一勾,一個端茶杯的動作,然后將茶杯送到嘴里,輕抿一口水,之后放下茶杯,這是喝水的無實物表演。
之后,顧長安再一抬手,拿起桌上放著的半杯茶水,送到嘴邊,輕抿一口水,之后放下茶杯,自然而然,就是個喝水的動作。
但這跟之前的無實物表演,不管是端茶杯的手型,還是端起茶杯的高度,以及茶杯送到唇邊的時間,雖然沒有用專門的標(biāo)尺測量,但學(xué)表演的周海,一定的觀察力還是有的,前后兩套動作,如果用PS把杯茶這個實物給P掉,便大致可以確認兩套動作大致相同。
這真是復(fù)刻一樣。
“我靠……”周海無話可說,有些東西看著挺簡單的,但你真要做到一模一樣卻不容易。
顧長安沒覺得什么神奇,自小就做夢,有時候會夢游,做的動作跟夢里一樣。
一些東西,時間夠久,就成了本能。
其實這些東西都是夢里那個人私下琢磨出來的,那個人對他自己的要求很高,有時近乎病態(tài)。
連帶著,顧長安也覺得自己可能有病,眼睛余光掃了一下床頭,床頭水果盆里的鴨梨只剩一只了,嗯,還需要再去稱幾斤來。
內(nèi)容就定了下來,因為還有一段實物包包子的拍攝,那今天來不及了。接下來的時間,大家商量了一下場景,燈光,道具,妝面等,主要是顧長安現(xiàn)在是一個光頭,還得給他去弄個合適的發(fā)套。
一切商定,各自休息,第二天開拍。
這天晚上,難得的,顧長安一夜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