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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群演到巨星

第五十七章 父親的日記(一)

從群演到巨星 程新潭 2181 2021-11-11 09:27:04

  十一月七號,陰,大風。

  下崗的事情終于確定了,年底前,大部份職工都要辦理下崗手續(xù)。

  其實這并不意外,下崗轟轟烈烈的已經(jīng)好幾年了,我單位算是遲的,老廠長想盡力維持這個家,但有些東西非人力可為。

  只是接下來要干什么呢,平常也有想過,也有雄心壯志,可真到臨了,還是有一種天塌了一角的感覺。

  今天風很大,地上的落葉吹得亂飛,也不知要去向何方。

  路邊,有個老阿婆在賣芙蓉糕,這東西太甜,還粘牙,我不太喜歡吃,但阿春喜歡吃,自從安子出生后,阿春就很嗜甜。

  買了一斤,希望阿春高興一點。

  自安子出生后這兩年,阿春的脾氣就一直不太好,單位的女會計說,可能有點產(chǎn)后抑郁,我便多和著她,但有些東西和著也無用,周圍的環(huán)境噪動而不安,阿春單位那邊似乎效益也不好,也不知能挺多久。阿春更難靜心,心緒就更加煩燥。

  阿春已經(jīng)不止一次要求讓爸出面,走走門路,送送禮,看能不能趁下崗前給我調(diào)個單位,環(huán)衛(wèi)所也成。

  可我這年紀輕輕的去掃大街,我不甘心,這里我沒有任何看不起環(huán)衛(wèi)工人的意思。

  而且爸性格倔,什么時候跟人低聲下氣過,另外,爸也不過是一個食品廠的師傅,他也沒那面子。

  但阿春總是吼,沒努力過怎么知道。為這個,阿春跟我吵了不下十次了。

  今天下崗?fù)ㄖ没丶?,阿春肯定又要跟我吵?p>  我,有點怕回家。

  ……

  十一月八日,小雨。

  昨夜一夜未睡,阿春也哭了一夜。

  未來是茫然的,心里空落落的。

  但總要想法子不是。

  ……

  十二月二十六日,小雪。

  下崗手序辦完了,從今天起,我就是一個無業(yè)游民,有一種茫然的感覺,對未來不確定,但不得不繼續(xù)向前。

  也許是事成定局,阿春這一個多月來倒不太跟我吵了,我們也商量著接下來的路怎么走。

  我其實有一點打算的,阿春他們針織廠有生產(chǎn)被套被單這些東西,我打算批發(fā)一點背個包去徽州那邊賣,有人在那邊做這個,講收益還可以。也可以用糧票換,這邊有人專門收糧票的。

  阿春講,這不是長久之計。

  我講,先弄點錢,再看看找點小本生意做做,人還能讓尿憋死?

  阿春這一個月來第一次笑了。

  我做事突然有了動力。

  ……

  十二月二十八,晴。

  周圍的氣氛很不好,因為大多朋友都是同事,所以周圍的氣氛都籠罩在下崗的陰郁之中,我不想受這種氣氛的影響,我決定馬上行動,當天就跑到阿春的單位里,批發(fā)了一些被單被罩等……

  阿春的單位也在談?wù)撓聧彽氖虑?,但阿春單位不是全員下崗,而是跟據(jù)績效裁員一部份。

  這兩年因為安子的出生,工作上的事情阿春有些不能盡力,單位的領(lǐng)導(dǎo)對阿春印象不好,若要裁撤,阿春很可能是第一批。

  難怪阿春性子越來越燥。

  我必須盡快做出一點成績,讓阿春看看,她才能安心。

  ……

  十二月三十日,小雨。

  我背著一個大大的包,坐上通往徽州的汽車。但好事總是多磨。

  開局不順,汽車在昱嶺關(guān)遇冰雪,不能走了。

  徽州這邊的昱嶺關(guān),山高路險,九曲十八彎,一遇冰雪,必然阻路。

  這天晚上,我們一車人就窩在昱嶺關(guān)的一家小飯店里烤火。免不得要點小酒,天南地北的侃起來。

  說的最多的就是海南大開發(fā)的事情。

  車里有一個是在海南做貿(mào)易公司的,叫李天佑,聽他的口氣,生意做的很廣,大的從鋼材,乳膠,小的到女人扎頭發(fā)的頭繩和發(fā)卡,無所不包。

  “當然,要說到賺錢,那肯定是前些年的房地產(chǎn),BJ那邊一伙人,去了海南沒多久,就賺了一百萬,那時候十萬人才下海南,鬧的轟轟烈烈,可誰能想到了,潮水退去,一地雞毛。”

  這句話是李天佑講的,我深以為然。

  九三年,中央發(fā)布《關(guān)于當前經(jīng)濟情況和加強宏觀調(diào)控意見》的文件,銀根全面收縮,海南房產(chǎn)的擊鼓傳花就傳不下去了,海南房產(chǎn)崩盤,留下600多棟‘爛尾樓’。

  那場景,想想也可怕,但不知為什么我卻有些神往。

  李天佑又繼續(xù)講:“不過,雖然講潮水退去,一地雞毛,但不等于雞毛就不值錢,許多琛城和香港的老板在那邊炒房地產(chǎn),虧了不少要回本,那就大量走貨,不拘電器還是日用器,彩電、電腦,掃描儀、VCD機、電飯鍋、電子表、計算器、服裝、皮包、皮帶等,全是較市價低的,倒是可以淘一淘。我有路子,你們哪個要是想要貨可以聯(lián)系我。”

  李天佑說完給大家發(fā)了一圈名片,我也得了一張。

  這一個晚上,我似乎已經(jīng)找到未來的方向。

  ……

  二月一號,小年,晴。

  我終于踏進了家門,過去一個月,我往徽州跑了三趟,被單被套這些東西在縣城里不太好賣,但鄉(xiāng)鎮(zhèn)生意挺好,三趟除去開銷,我賺了大幾千塊錢。

  但徽州的市場也飽合了,畢竟不是我一個人往那邊賣這些,最后一趟已經(jīng)有些賣不動了。

  還是要另想辦法,昱嶺關(guān)那個晚上的一些想法再一次跑進我的腦海,我想去海南看看。

  阿春不同意,她講海南那邊有些亂。

  但這個念頭一但進入我的腦海,就似乎生了根,再也拔不掉了。

  這天晚,我跟阿春又發(fā)生了爭執(zhí)。雖然馬上和好,但不是因為互相涼解,而是因為雙方都有些疲累了。

  ……

  二月七號,過年,小雨。

  這個年過很平淡,也很郁氣,雖然拜年的時候,仍然拱手道:“恭喜發(fā)財?!?p>  但財在哪里?路在何方?都不曉得。

  我已經(jīng)決定去海南了,不去看看那片天,那片地,我心終不能靜下來。

  ……

  顧長安看到這里頓了一下,這一頁下面有紅筆備注。

  仍然是父親的筆跡。

  ……

  多年后,再看這里,覺得當時一定是魔怔了,怎么就那么認死理呢?

  但這些年也琢磨出一些東西,當時海南對我來說也許是一個符號,大浪潮中的一個符號,他代表著我逐浪之心。

  等到中年不惑時,才明白那是青年之勇最后的尾巴……

  最后一事無成,后悔嗎?我問自己。

  談不上后悔,但有遺憾,或許這就是命運注定的人生軌跡吧。

  有些人,相攜走了一程,到了該散的時候了。

  有些人到了該遇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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