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理想終將被改變
劉玄德來到了江夏，劉琦對他十分的熱情，對他麾下的眾多將領(lǐng)也十分的熱情。
可是，當劉玄德看著自己那所剩不多的勢力，看著面前準備躬身告辭的徐庶，他這一次沒有痛快的方向。
“元直可否不走？”
“家母被曹賊所擒，不得不走?！毙焓]有因為劉備的挽留而改變主意，“自古忠孝不能兩全，還望主公見諒?！?p> “老夫知道錯了...”劉備或許是第一次認錯，但是徐庶只是搖頭。
“主公未曾錯，跟隨主公是徐庶這輩子的運氣。”
徐庶還是走了，不是沒有人獻計用某種辦法攔住徐庶，不是沒有人說徐庶有大謀，不可放過。
但是劉備沒有聽，他送上了錢帛盤纏，對著徐庶依依惜別之后，親自躬身請他離開。
那一次劉德然沒有嘲諷劉備，但是劉備來到了劉德然的身邊。
“老夫真的錯了么？”
劉德然或許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聽到劉備這般說，這個堅持了大半輩子的男人會覺得自己錯了。
“老夫從十六歲跟隨先生，學習文武藝，想辦法成就一身本事，先生當年說我沒有家世背景，若是出仕會污了自身。
老夫等，這一等就是十年！
老夫不肯污了自己的名聲，老夫一次次的辭官逃亡，老夫當初沒有后悔。
老夫背棄了自己的好友兄弟，想要換徐州百姓的一個平安，老夫覺得百姓無辜，可是最后徐州就這么在老夫的手中丟了。
丟了一次又一次！
最后老夫明白了，不是老夫守不住徐州，是徐州不需要老夫。
從幽州到青州，從青州到徐州，從徐州到冀州，從冀州到汝南，從汝南最后來到了新野，現(xiàn)在連新野都沒有了。
老夫這么多年，似乎真的什么都沒有做到。
為什么？
為什么那屠城滅戶之人可以雄踞半壁江山，為求自保欺壓百姓者可穩(wěn)坐一方，老夫就像給這治下的百姓喘口氣。
老夫就要成為這般喪家之犬！
難不成這天下就該是如此不成？
這幾十年的天災(zāi)，那七十年的羌亂，那五十年的鮮卑寇邊，還不夠這老百姓折騰的么！
老夫就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p> 建安十三年，四十七歲的劉備第一次讓劉德然看到了什么叫做無奈，一個男人的無奈。
這一次劉德然沒有嘲諷他，甚至看著他已經(jīng)走到了改變的邊緣，劉德然心中都沒有感覺到任何的歡喜...一絲一毫的歡喜都沒有。
他明明一直在等，等待著劉備也變得和當年的他一樣，那般的忘記自我。
建安十三年，劉備打贏了赤壁之戰(zhàn)，劉備迎來了自己的新謀主龐統(tǒng)。
龐統(tǒng)的到來對于劉備來說是極為重要的，因為龐統(tǒng)告訴了劉備一個道理。
“想要在這人世間立足，實力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你的實力足夠，你大可以做到你想要做到的任何事情。
至于你是想要施行德政還是仁政，哪怕你是想要實行暴政。
始皇尚在時，何人敢反抗？”
這種說辭不是沒有人告訴過劉備，但是沒有一個人比龐統(tǒng)更加的有說服力，因為龐統(tǒng)帶來了荊州的諸多家族。
這是一個比孔明還要更加務(wù)實的人。
在龐統(tǒng)眼中，哪里有什么不擇手段，只有成功與否，成功了便是天下豪勇，失敗了便一無所有。
龐統(tǒng)的出現(xiàn)，給了劉備嶄新的方向，諸葛亮沒有辦到的事情，龐統(tǒng)做到了，他說服了劉備從一個理想主義者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梟雄。
“孫仲謀奪下南郡，可江東與荊州時代為仇，如今這荊州諸多豪族盡數(shù)都在老夫麾下。
你且與那吳侯好生分說，若是強行進駐南郡，恐怕最后得不償失，不如借與老夫。
老夫征戰(zhàn)半生與那曹賊勢不兩立，只要吳侯愿意，江夏老夫愿意讓給吳侯，換來這南郡之地安身立命！”
用劉琦的江夏換取南郡的借調(diào)，劉備這買賣從一開始就是沒打算還的。
這種連劉德然都看出來的東西，孫權(quán)當然看得出來，不過沒關(guān)系，孫仲謀要的就是這個名分。
而劉備再一次為自己的理想付出了代價，曾經(jīng)他可以直接奪走這里，而不用如同現(xiàn)在這般從別人的手中借調(diào)而來。
取走南郡，奪下荊南，聯(lián)合法正孟達等東州人士，成功進入益州之地。
劉備的每一步龐統(tǒng)都給他算計好了，他比諸葛孔明更加的懂得這個主公。
“奪走同宗之業(yè)，你可想好了？”
在葭萌關(guān)中，劉德然忍不住問了劉備這個問題。
“只要老夫贏了天下，日后便是老夫名望所至，益州歸附！”
“當年的你，不會這樣做?！?p> “那當年何人給了老夫機會！”劉備似乎越來越暴躁了，沒有了當初那沉穩(wěn)的氣度，那永遠不知道悲喜的臉色。
他變得急躁，變得兇狠，變得...不再像是劉備。
張松死了，死在了成都，沒有了遮掩的劉備不顧一切，聯(lián)合荊州大軍直接開始對益州兩相夾擊！
張飛諸葛亮趙云兵分三路攻打益州，劉備伏殺白水軍守將，奪走兵權(quán)。
在面對劉璋的質(zhì)問，劉備直接撕破了臉皮，他也開始學習自己最討厭的那個人。
“只要老夫贏了，老夫就是道理！”
這一刻的劉備甚至讓劉德然感覺到了陌生，這個人似乎再也不是那個為了天下百姓舍身忘己的劉玄德了。
他似乎真的被這個天下打垮了。
龐統(tǒng)死了，他沒有暫停自己的腳步，張魯引兵一萬攻打僅有數(shù)百人駐守的關(guān)隘，劉備用了一句相信霍峻就放棄了援助。
任憑霍峻帶著區(qū)區(qū)數(shù)百人堅守了足足一年之久。
眾人都說霍峻創(chuàng)造了奇跡，只有劉德然看著劉備那張冷漠到了極致的臉說不出心里是一個什么滋味。
漢中之戰(zhàn)剛剛開始，孫權(quán)背盟，突襲了正在和曹仁交戰(zhàn)的關(guān)羽，差一點讓關(guān)羽無家可歸。
可當劉備和關(guān)羽帶兵回軍荊州準備和呂蒙決一死戰(zhàn)的時候，劉備再一次的被勸住了。
這一次勸住劉備的是法正。
“死戰(zhàn)荊州則漢中必失，漢中失去則益州不穩(wěn)，不如趁此機會和江東和解，少了幾個郡縣換來后方安穩(wěn)也就罷了?！?p> 劉備知道這會讓荊州士人不滿，也知道這是法正想要讓益州世家和東州人士崛起。
但是劉備同樣想要坐穩(wěn)益州，他知道自己是怎么得到益州的，也知道如今漢中歸屬曹孟德之后益州的選擇更多了。
劉備不忍心失去自己放棄了這么多才得到的益州，他不忍讓自己再次一無所有，劉備妥協(xié)了。
他的妥協(xié)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多了。
漢中得地失人，荊州后患出現(xiàn)，關(guān)羽命喪麥城，張飛死在巴郡，荊州無數(shù)世家舍棄了他，大好局面一夜崩殂。
之后潘濬獻出了荊州布防圖，讓荊州徹底的和劉備沒有了關(guān)系，他借調(diào)南郡的舊事甚至讓他啞口無言不能爭辯。
彭永年聯(lián)合馬孟起想要反叛自己，當馬超將彭永年五花大綁送到自己面前的時候，劉備看著當初那個傲氣凌人的馬兒，突然感覺到這世間的好笑。
“什么時候，那般傲骨嶙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馬兒，竟然這般驚懼？”
劉備的疑惑沒有人回答，但是一直在劉備身邊重要卻又不是那么重要的諸葛孔明送上來了一封給他的信帛。
那是彭永年的臨終遺言。
“仆昔有事於諸侯，以為曹操暴虐，孫權(quán)無道，振威闇弱，其惟主公有霸王之器，可與興業(yè)致治，故乃翻然有輕舉之志。會公來西，仆因法孝直自炫鬻，龐統(tǒng)斟酌其間，遂得詣公於葭萌，指掌而譚，論治世之務(wù)，講霸王之義，建取益州之策，公亦宿慮明定，即相然贊，遂舉事焉。仆於故州不免凡庸，憂於罪罔，得遭風云激矢之中，求君得君，志行名顯，從布衣之中擢為國士，盜竊茂才。分子之厚，誰復(fù)過此。羕一朝狂悖，自求菹醢，為不忠不義之鬼乎！先民有言，左手據(jù)天下之圖，右手刎咽喉，愚夫不為也。況仆頗別菽麥者哉！所以有怨望意者，不自度量，茍以為首興事業(yè)，而有投江陽之論，不解主公之意，意卒感激，頗以被酒，侻失‘老'語。此仆之下愚薄慮所致，主公實未老也。且夫立業(yè)，豈在老少，西伯九十，寧有衰志，負我慈父，罪有百死。至於內(nèi)外之言，欲使孟起立功北州，戮力主公，共討曹操耳，寧敢有他志邪？孟起說之是也，但不分別其間，痛人心耳。昔每與龐統(tǒng)共相誓約，庶讬足下末蹤，盡心於主公之業(yè)，追名古人，載勛竹帛。統(tǒng)不幸而死，仆敗以取禍。自我墮之，將復(fù)誰怨！足下，當世伊、呂也，宜善與主公計事，濟其大猷。天明地察，神祇有靈，復(fù)何言哉！貴使足下明仆本心耳。行矣努力，自愛，自愛！”
彭永年這封信是寫給諸葛孔明的，但是劉備知道，很多話是說給他的。
“曾經(jīng)主公問我，所行之事如何能夠不顧及天下之聲明，某家回答不上來。
天下人都說主公變了，入了成都要封賞眾將，入了成都便貪圖享受，入了成都便疏遠了老臣。
但是亮的眼中，主公未曾改變。
反倒是亮，被主公所改變。
在此風云變幻之時可遇主公，是亮之大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