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燈滅之時
徐鳴猛睜開眼,心臟砰砰跳動,惡臭充斥鼻腔。
走廊里,燈光昏黃,由遠及近,歪歪扭扭躺著五具尸體。
他們面色慘白,容貌猙獰,身體扭成可怖姿勢,身體一半焦黑,如同焚燒,又如雷劈。
“他們是誰,這是哪里,我明明正在回家……”
徐鳴心驚肉跳,貼墻站起身。
他們是假人還是真人?
是誰在惡作?。窟€是仇家暗算?
不,都不可能。
他只是普通人,在商品批發(fā)街開鞋店,偶爾直播網(wǎng)上賣貨,勉強維持生計,怎么會有仇家。
至于朋友惡作劇,更不可能。
他幾年前相親結(jié)婚,生下一名公主,可愛又漂亮。一家三口,其樂無窮。
誰曾想女兒查出急性白血病,每兩個月化療一次。
美好的家生活頓時蒙上陰霾,父母、岳母岳丈都要改變原本生活節(jié)奏,圍著他的女兒轉(zhuǎn)……
朋友見面,說話尚且小心翼翼,又怎么會開這種恐怖玩笑?
今天是女兒生日,檢查報告也少有的樂觀。他早早關店,想全家慶祝一下。
誰知走在路上,對面車燈驟然明亮,剎車與笛聲齊鳴,震耳欲聾。
他身體一輕,便什么也不知道,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女兒和老婆孩在等他……
徐鳴正在困惑,突然頭疼欲裂,無數(shù)記憶碎片涌向腦海,仿佛海水淹沒,呼吸困難。
終于,他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同時,也深深陷入絕望之中。
他穿越了。
穿越到了平行世界的藍星。
身體的主人也叫徐鳴,國家也是夏國,這里也是趙城。
唯一不同的是,這世界忽然發(fā)生異變。
某一天,月亮竟然變成了眼睛形狀,默默注視著人類。
有人恐懼,認為末世到來,于是挖地道,搶物資。
有人平淡,該擠地鐵擠地鐵,該挨領導罵還挨罵,生活還得過。
有人興奮,認為這是人類打破現(xiàn)狀的好機會,在網(wǎng)上留下許多不堪的言論。
有人崇拜……
然而僅僅一個月,所有的想法都改變了。
月初,月眼微閉,相安無事。
月中,怒目圓睜,百詭夜行。
這一晚,無數(shù)恐怖事物,不可名狀,接連出現(xiàn),如同天災一般,橫行過境。
祂們形態(tài)千億,怪奇驚懼,詭力無窮,來去無蹤。
哪怕僅僅看上一眼,也會陷入無盡的痛苦與瘋狂。
人類掙扎求生,稱之為,災戾降臨。
祂們對人類不以為然,人類卻死傷無數(shù)……
秘聞悄然流傳:眼月本身具有某種魔力,待群星運行至正確位置,便打開神秘大門,迎接祂們降臨……
人類開始向地底搬遷……
徐鳴身體的原主人,才剛成年,無父無母,平時喜歡偷雞摸狗,今晚趁著大家躲在地下城,與五名同伙跑進大樓,想要發(fā)些不義之財。
沒曾料到,誤入絕路。
走廊燈光昏黃,兩邊房門緊閉,盡頭兩扇窗,掛著著厚厚黑色窗簾,阻擋眼月之光。
徐鳴看著地上的扭曲的尸體,事發(fā)情景再次涌入腦海,不由汗毛倒立,虛汗溢出。
當時,他們六個人正在這層走廊,分別撬著六扇門。
突然間,淅淅索索的聲音慢慢響起,如泣如訴,仿佛從虛空中傳來,近在耳邊,又遠隔千里。
眾人同時停手,互相對視,眼中滿是驚恐絕望。
最遠處,燈光閃爍一番,猛然滅掉,燈下之人頓時陷入黑暗。
“啊——”那人慘叫一聲,再沒了生息。惡臭從黑暗中撲面而來。
“老四—!”離他最近的人顫巍巍喊道,卻不敢上前。緊接著,他頭上的燈突然黑了。
“啊——”又是一聲凄厲嚎叫,惡臭更濃郁。
緊接著,“啪——啪——”,燈光連滅,黑暗吞噬整條走廊,慘叫一聲接一聲。
原主人腿一軟,癱坐在地,褲襠濕熱。
頭頂燈泡悄無聲息熄滅,黑暗中,惡臭將他包裹,某種刺撓的事物輕輕劃過額頭,他一聲驚叫,意識全無,活活嚇死在原地。
徐鳴深深嘆了口氣,沒想到原主人死得這么慘。
不過,根據(jù)經(jīng)驗,災戾如同炮彈,一般不會落在同一個坑里,也不會去而復返。
也就是說,他現(xiàn)在是安全的,只要慢慢等待天亮就好。
意外穿越到這個世界,應該想辦法活下去,然后找到回家的辦法。
他不舍得孤女寡母,不想讓她們受苦,她們已經(jīng)承受太多太多。
就在沉思之時,異變突生。
淅淅瀝瀝的聲音驟然再響,恍如哀怨的哭泣,由遠及近,悠揚又低沉,像在耳邊,又像在天邊。
走廊盡頭,燈光忽閃,又一次陷入黑暗。
徐鳴心驚肉跳,不由陷入絕望。怎么可能!為什么祂還會回來!
“啪——”,一聲輕響,第二盞燈黑了下去。
徐鳴死死盯著走廊,退到窗邊,退無可退。
“啪——”第三盞等閃爍兩下,暗了下去。
惡臭濃郁,滾滾而來,宛如浪潮。
徐鳴心臟狂跳,幾乎要坐在窗臺上。如果躲不了,就跳下樓去。
雖然此時眼月照射,會讓人陷入精神錯亂,但也好過死得如此恐怖。
“啪——”再一聲輕響,倒數(shù)第二盞燈滅掉。
走廊大部分陷入黑暗,五具尸體消無聲息,藏進了漆黑中。
惡臭已經(jīng)完全將徐鳴包裹,泣訴聲低沉尖銳,刺入腦海。
他冷汗直流,雞皮疙瘩聳立,全身控制不住得顫抖起來。
剛剛來到這個世界,又要死了。
頭頂,燈泡閃爍,走廊在黑暗和光明中一隱一現(xiàn)。
要來了!
徐鳴握緊拳頭,緊張不已。氣流裹挾著寒冷與死寂,緩緩噴在面頰。
燈泡閃爍著,亮度降到最暗,馬上就要熄滅。
走廊幾乎完全不可見,黑暗中,某種瘋狂的事物,正在緩緩現(xiàn)身。
徐鳴陷入深深絕望,完了,這次既回不去,也活不下來了。
可就在這時,神奇的事發(fā)生,頭頂燈竟然逐漸變亮,緊接著,整條走廊得燈相繼亮了起來!
昏黃的光此時如此溫暖,連地上的尸體也不再恐怖。
走了嗎?他得救了?
徐鳴等了片刻,不見異常,終于放松下來。
幸虧頂住了壓力,剛才還想著跳窗。
他自嘲著笑笑,下意識轉(zhuǎn)頭,看向窗戶,不由僵住,如同雕塑。
窗簾不知何時敞開。窗外,三只眼睛無比巨碩,比窗戶還大,正緊緊盯著他。
那眼不見瞳仁,綠色煙霧般事物在眼眶中流轉(zhuǎn),飽含惡毒與不詳。
眼睛周遭,黑色如鋼針的毛發(fā),直直挺立。
徐鳴只能看到祂的眼,無法去看其他部位。
而然僅僅一眼,便立刻陷入無盡得痛苦與折磨。他全身的骨頭肌肉竟然開始汽化,一點點消散。
腦海中的各種想法,瘋狂涌動,似乎隨時會沖破頭腦束縛,爆炸開來。
半邊身子一點點焦炭化,失去原本白皙健壯,變得如枯木般。
他痛苦萬分,拼命大叫,聲音震耳欲聾。忽然間,一個激靈,卻發(fā)現(xiàn)自己安靜站在原地,被祂注視著,無法做出任何抵抗。
夜魔!
他在心底呼喊,祂是夜魔!
遁隱于黑暗,吞噬生命,瞬行千里,無所不能,唯獨厭惡光明!
像神啟一般,他突然有所明悟,可為時已晚,他快死了。
他甚至能夠看到,夜魔身體內(nèi),無數(shù)臉龐驟然顯現(xiàn),詭譎不已,輪轉(zhuǎn)不歇,無聲呼喊著他的名字。
包括地上五個兄弟,和身體的原主人!
徐鳴身體正一點點汽化,整個世界也逐漸變成虛影,他完蛋了。
就在最緊急時刻,異變再生。
“滴滴滴,滴滴滴——”手表鬧鐘忽然響響起。
緊接著,一縷明媚的光亮透過窗戶,照射在徐鳴臉上,暖洋洋的。
他一愣,竟發(fā)現(xiàn)自己意識在慢慢恢復。
天亮了!
窗外,夜魔如同雨中之畫,一點點黯淡、消失。但那三只眼,仍然翻滾著綠色的煙霧,緊緊注視著他,在傳遞某種信息。
徐鳴深深得呼吸著,感覺思維正回歸大腦控制,腳下地板也更加堅實
終于,在陽光下,祂很快消失不見。
眼月下山,災戾,結(jié)束了。
徐鳴抱著身體,發(fā)現(xiàn)自己正顫抖不已,冷汗如同泉涌一般,把全身都打濕了。
他翻開衣領,檢查傷勢。半邊焦黑的身體,竟也慢慢恢復白皙。
但他沒有絲毫開心,因為夜魔最后的一瞥中,已經(jīng)飽含了無數(shù)的信息。
祂不容許欺瞞與謊言,不容許本應死在祂手上的人猥瑣復生,又在陽光下偷得一命。
無論徐鳴逃到哪里,躲在誰的庇護下,全無用處。下次災戾降臨,祂一定會再次出現(xiàn)在面前,再次注視他。
但那是下個月的事了。
徐鳴將窗簾狠狠撤掉,讓溫暖的陽光灑滿走廊。
他跪倒窗前,全身癱軟在光明中,陷入劫后余生的憔悴里。
他不能輕易放棄,也不能隨便去死,老婆孩子還在等他回家。
想起女兒的笑臉,他也忍不住笑了起來,翻身靠在墻上,從口袋里掏出枚一元硬幣。
他曾經(jīng)有一枚特質(zhì)硬幣,和一元同樣大,兩面都是蘭花,是他平常為女兒祈禱用。
許愿蘭花代表女兒平安,數(shù)字代表危險,當然,每次結(jié)果都是蘭花,這只是求心安的小把戲。
此時,原主人的這枚硬幣,蘭花光潔如新,數(shù)字面已經(jīng)焦黑,似乎也受到了夜魔的影響。
“花,就是女兒平安?!?p> 他扔起硬幣,接住一看,是蘭花。
“花,就是老婆平安?!?p> 又扔起硬幣,一看,是蘭花。
“花,代表我會平安。”
徐鳴扔起硬幣,輕輕接住,攤開手掌,是焦黑的字。
他不信邪,扔了一遍,“花,代表我會平安?!?p> 接住一看,還是焦黑的字。
連扔十四次,竟然次次都是焦黑的字!
徐鳴陷入漫長的失落。虛空中,似乎無數(shù)雙眼盯著他扔硬幣。
他突然氣惱,念到:“字,代表我會平安?!蓖罩幸蝗?。
硬幣輕輕落進手中,翻開一看,是優(yōu)雅的蘭花。
恐懼無邊無際,驟然涌上心頭,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連續(xù)十四次都是同一面,這次真完蛋了。
祂在警告。
徐鳴沮喪不已時,忽然想起女兒。
幾歲的孩子,總是樂觀又堅強,比大人還像大人。每次做完化療,自己明明痛得要命,竟然首先安慰父母。
他重燃起求生欲,狠攥住硬幣,不能氣餒!
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回家。
樓下安全通道里,腳步蹬蹬作響,有好多人正在上樓。
應該是片區(qū)負責人,估計發(fā)現(xiàn)徐鳴在災戾之夜失蹤,此時尋找過來了。
安全通道大門吱扭一響,一眾人走了進來。
“媽呀!”
當頭一人看到走廊的樣子,頓時愣住,尖叫道:“殺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