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師爺恭敬地帶著一位手捧玄金二色圣旨的中年男人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如在夢中。
等那面白無須的中年男人展開圣旨的那一瞬,他們又像是夢游一般跪了下去。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河東郡松陽縣官媒白氏,盡忠敬業(yè),人品貴重,賢良貞靜,端莊淑雅,特賜一品金媒牌匾一幅,賜婚安平郡王,冊為正妃,欽此?!?p> 內(nèi)侍特有的尖細嗓音劃破縣衙門外的夜空,聽得人頭皮直發(fā)麻,除此以外,縣衙門外落針可聞。
“不可能,絕不可能!這樣卑賤的人怎么配得上王兄!這道圣旨是假的,定然是假的!”
平陽郡主最先反應(yīng)過來,怒火沖頭之下暴跳如雷,就要上前搶奪圣旨!
正等著安平郡王和白筱筱接旨的內(nèi)侍抬頭,對著沖過來的平陽郡主陰測測一笑:
“郡主,幾天不見,您這脾氣又見長了?!?p> “李,李公公……”
昏暗的光線下,內(nèi)侍笑得和藹可親,平陽郡主卻像是被人當頭一盆冷水潑下來,猛然停下了腳步——
居然是李全海親自來宣讀圣旨,他居然提前離宮來了這里!
那就是說,這道圣旨是真的!皇上真的將一個卑賤的官媒賜婚給了楚弈恒!
絕望和憤怒剎那間將她淹沒,她再也顧不得許多,嘶喊出聲: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對他?皇伯伯可知道,如果他娶了這個一個正妃,他今生今世……”
“今生今世如何?這可是郡王在御前跪了三天才求來的圣旨??ね踅裆袷赖脙斔福蟮萌缁谰?,共享富貴無邊,可喜可賀!”
李全海擲地有聲地說道,說完,笑吟吟地望向了跪在地上處于呆滯狀態(tài)的白筱筱:
“白官媒,接旨吧!”
接旨?這圣旨里說的人真是她?!
說她盡忠敬業(yè),這個是真的,可她才來多久啊,做成的媒都沒朱老娘一個零頭多。
說她人品貴重?呵呵,她還是個罪臣之后呢。
至于什么賢良貞靜,端莊淑雅,天啊,這夸的是天上的仙女吧?
眼見白筱筱一動不動,朱老娘也終于從夢游中驚醒,趕忙推了白筱筱一把:
“接旨啊你,愣著干什么!”
“可我……”
白筱筱在生死之間犯了難。
抗旨吧,誅九族的大罪,接旨吧,這輩子可就交待了!
她對于嫁給楚弈恒這件事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不想死就趕緊的!”縣太爺也急了,恨不得一巴掌拍死這個二傻子。
這么千年一遇的圣旨,她居然不接?
真特么想捶死她!
現(xiàn)場就這么出現(xiàn)了詭異的僵持,直到楚弈恒站起身來,從白筱筱身邊走過。
他伸出雙手,虔誠地接過李全海手中的圣旨,轉(zhuǎn)過頭來,對著白筱筱微微一笑。
那一笑,足以稱得上顛倒眾生,但落在白筱筱眼中,卻像是獵手捕到獵物之后的心滿意足。
他走至白筱筱身前,伸出手,溫柔地牽住了她,將她從地上牽了起來:
“有了這道圣旨,從此以后,你我二人,再也無需分離?!?p> 有了這句話,就表明,楚弈恒他真的是心甘情愿的,甚至是迫不及待,歡欣雀躍的。
四周死一般的寂靜終于被打破。
平陽郡主的眼淚嘩嘩而下。
姬月滿眼戾氣,一拳捶在了旁邊的樹上,手背上直接去了一塊皮。
媽的,還是來晚了!
楚弈恒這個狗東西,表面上紋絲不動,背地里來這一手!
早知道這樣,他倒不如直接弄死皇帝自己上位!
縣太爺和朱老娘對視一眼,熱淚盈眶。
薛家翻身有望??!
而之前械斗的那些人,則是大氣兒都不敢喘。
口口聲聲狐貍精的楊母,此時恨不得撕了自己的嘴。
滿腹算計要告狀的白柳枝,則是對楊母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要不是這個老潑婦來鬧事,她差點就鑄下大錯!
就白家三房的那點財產(chǎn),能跟一個王妃比?
她如今可是王妃的姑姑,親姑姑!
只有白筱筱一個人,心上像是拴了一塊大石頭,直直往下沉。
人群散去之后,縣太爺去陪著李全海了,朱老娘和白筱筱相對坐在差房里,楚弈恒施施然站在門口。
回頭看了一眼楚弈恒,白筱筱嘆了口氣。
“朱老娘,你和縣太爺什么時候知道這件事的?”
“我對天發(fā)誓,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的!縣太爺這些天總是把我打發(fā)出去,原來是怕我知道,我還以為他看我不順眼了呢,萬萬沒想到是這樣的大喜事!”
跟白筱筱的如喪考妣比起來,朱老娘眉飛色舞,手中的帕子揮得都能去演二人轉(zhuǎn)了。
“我要是早知道,我就不會扒拉你那身衣服了,我怎么著也得好好給你準備準備嫁妝!對了,明天咱們就去做嫁衣,這是皇家賜婚,看郡王這么著急,你這肯定過不了年就要嫁人!哎呀,要準備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我得拿個冊子記下來!”
朱老娘精神極其亢奮,自動屏蔽了白筱筱幽怨的眼神,自發(fā)自動地忙碌了起來。
白筱筱:……她還能說點兒什么?
她不愿意。
至少不愿意這個時候就嫁給楚弈恒。
可她要說出來,誰也活不成了。
她起身走出了差房,走過楚弈恒身邊的時候,深吸了一口氣,露出一個恭謹?shù)男θ荩?p> “郡王請吧?!?p> “筱筱?”
冬日清冷的月光下,俊美的男子冷面如霜,卻在看見她出來的一剎那冰雪消融。
但他卻從身邊少女的身上,敏銳地察覺出了從來不曾有過的疏離。
她在笑,但卻未曾到達眼底。
沉默片刻,楚弈恒還是牢牢地牽起了她的手:
“走,我們回家。”
夜風微揚,華麗的馬車里燃了暖和的炭盆,從一上車,白筱筱就被楚弈恒擁在了懷里,從前對她來說遙不可及的人,此時近在咫尺,呼吸相聞。
還是有什么東西在心口拱啊拱,但白筱筱卻出奇地冷靜了下來。
她閉上眼睛,按著心口仔仔細細感應(yīng)。
她終于能夠確定,這種感覺,不是心動,不是愛戀,甚至不是歡愉。
可惜,她明白的太晚了。
城墻不遠處的居民區(qū),豪華的宅子彼此相連,與這賤民所居之地格格不入。
楚弈恒卻腳步輕快,像是回到了久違的家,牽著白筱筱的手直奔內(nèi)室,穿過重重帷幕,直接將她壓在了寬闊柔軟的榻上。
“乖,先讓我睡會兒。”
他將懷里的人牢牢地禁錮在臂彎里,跌入溫暖的被褥間,像是一個跋涉已久的旅人,終于找到了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