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包餃子。
莊呈起了個大早,或者是說,他昨晚根本沒怎么睡著,此時正哈欠連天地和面。
念頭一起,便有如被遺忘的雜草、雨后的青苔一般瘋狂滋長,直到快天亮,才算是勉強想出一個損招。
另一邊,丫頭倒是一覺睡到天亮,莊呈這邊面都發(fā)好了,她才揉著一頭凌亂的長發(fā)走出房門,啞著嗓子沖莊呈打招呼。
“莊哥早啊。”
瞅著那對腫眼泡,莊呈笑道:“早什么啊,都快十點了。”
手里揉著面,莊呈沖后廚努了努嘴,示意小丫頭自己去找食兒吃:“鍋里有小米粥,角上缸里有醬菜,你自己對付一口啊。”
小丫頭好像還沒醒盹,整個人迷迷糊糊地,一雙非常不合腳的大拖鞋在地上趿拉著,發(fā)出“塔拉,塔拉”的聲音。
不過莊呈說的話倒是聽進(jìn)了耳朵里,轉(zhuǎn)身向后廚飄去。
不一會兒,后廚便傳來丫頭洗漱的聲音。
聽著后廚嘩啦嘩啦的水聲,莊呈跟著她的節(jié)奏,一下下地?fù){著面皮。
“莊哥,有面膜嗎?”
丫頭在后廚扯著嗓子喊。
“什么玩意兒?”莊呈沒聽清,也跟著扯著嗓子喊。
“面膜!”
丫頭嗓子都快喊破了音。
這次他聽清了,撇了撇嘴,扯著嗓子回。
“沒那玩意兒,有大寶!就在洗臉架旁邊。”
屋子里回歸平靜,可沒過多久,丫頭的聲音再次響起。
“莊哥!來幫個忙。”
“咋啦。”
莊呈拍了拍手,又隨手將面粉抹在圍裙上。
走進(jìn)后廚,就見小丫頭手里拿著兩個雞蛋,正跟灶臺較勁。
旁邊的案板上,還擺著根洗好的黃瓜。
“你這灶臺我不會用,幫我煮個雞蛋?!?p> 莊呈撇了撇嘴,道:“煮雞蛋有什么好吃的,我給你茶葉蛋吃?!?p> 白水煮蛋這種根本不能算是菜的東西,可不在他莊大廚的人生菜單上。
“哎呀我不是拿來吃的。”丫頭沖他擺了擺手,隨手將雞蛋扔進(jìn)鍋里,又道:“你這兒有小點的刀嗎?你那刀太沉了,我用著不順手。”
打開灶火,莊呈又在鍋里撒了一勺食鹽,才回道:“我?guī)湍闩?。?p> “也行。”丫頭瞅著莊呈的動作,罕見地沒有發(fā)表意見,只是點了點頭,指著那根黃瓜道:“你幫我切點黃瓜片吧,不用太厚,薄一點的就行?!?p> 切完黃瓜,又把雞蛋撈出來找個小碗盛好,莊呈端著這兩樣?xùn)|西,跟著小丫頭回了臥室。
丫頭也不見外,直接躺倒在床上,倚著被子垛,把黃瓜一片片敷在臉上。
一邊敷,一邊贊嘆著莊呈的刀工。
莊呈站在旁邊,像劉姥姥進(jìn)大觀園似得瞪著眼睛。
原來黃瓜還能這么玩!
怪不得女人都喜歡黃瓜!
前世,他就是一個一門心思圍著灶臺轉(zhuǎn)的廚子,家里的媳婦也是老實脾氣,兩口子相敬如賓的,也沒見過媳婦保養(yǎng)過皮膚。
等臉上都貼滿了,丫頭把剩下的幾片塞進(jìn)嘴里,沖莊呈招了招手。
莊呈連忙跟狗腿子似得把手里裝著雞蛋的小碗遞過去,眼含期待地等著丫頭下一步動作。
他是真好奇。
把雞蛋放在眼睛上,十指不停滾動著,也許是姿勢有點累,丫頭又把雞蛋遞到莊呈手里,嘴唇蠕動道:“按我剛才的樣子,幫我弄一下。”
“得嘞?!?p> 莊呈答應(yīng)一聲,也學(xué)著對方的動作在眼皮上滾動著。
等弄完,也快十一點了。
丫頭爬起身,把一臉的黃瓜片掃進(jìn)嘴里,仍有些意猶未盡地揉了揉肚子。
“餓了?”莊呈嘿嘿一笑。
“嗯?!毖绢^表情有些可憐,大眼睛楚楚動人地望向莊呈,嘴巴撅起,像個等待投食的小貓。
“等著?!?p> 從桌上拾起一蓋墊餃子,莊呈轉(zhuǎn)身奔向廚房。
倆人就著餃子湯,吃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餃子當(dāng)午飯,莊呈刷完碗,便又坐到桌前繼續(xù)包。
丫頭看著滿滿登登擺了一桌的餃子,有些納悶地道:“就咱倆人,吃不了這么多吧?!?p> “誰說就咱倆了,”莊呈捥起一坨肉餡放在面皮上,手掌收攏,十指一掐,一個圓澄澄的餃子出現(xiàn)在莊呈掌心:“等晚上,咱這館子里人多著呢?!?p> 丫頭也學(xué)著莊呈的動作拿起一塊面皮,十指一掐,餃子成了一個參著餡兒的面團(tuán)。
“都有誰來啊。”
“基本都是群演,來不及回家的,晚上就來咱這,一幫人湊一塊也有點年味?!?p> 莊呈看著小丫頭一遍遍地和餃子較勁,也沒阻攔。
反正誰包的誰吃唄。
手里搟著面皮,莊呈突然想起劉曉莉的事兒,問道。
“對了,說起這個,咱倆的事兒你準(zhǔn)備怎么跟你媽說?!?p> 丫頭手上動作一滯,小臉?biāo)查g沒了精神。
“我也不知道……要不,先瞞著?”
她也是沒辦法,只能抱著過一天算一天的態(tài)度。
果然。
莊呈撇了撇嘴,看小丫頭的眼神有些不屑。
完全忘了自己昨晚失眠的倒霉模樣。
“我不管,你跟我媽說,再不然,我就告訴我媽你非……”
莊呈扔下?lián){面杖,一把捂住丫頭的嘴,連連告饒:“我的小姑奶奶,這話可不能亂說,鬧不好會出人命的?!?p> 丫頭瞪著眼睛,嘴里嗚嗚地說著什么。
她也只是被莊呈那眼神一激,腦子里沒譜瞎說的,此時話一出口,也有些不好意思。
不過態(tài)度還是堅定的。
抹了把臉上沾染的面粉,丫頭又開始使小脾氣:“我不管,我媽那邊,你去說。”
頓了頓,又繼續(xù)道:“那咱倆這樣了,以后你管我媽叫什么,再叫劉姐不合適了吧?!?p> 哪樣了啊!
莊呈心里在咆哮。
他到現(xiàn)在連個手都沒牽過,怎么弄得跟行過房一樣。
“叫媽,我叫媽行了吧?!?p> 莊呈雙手合十,祈求姑奶奶饒他一條狗命。
“別瞎說,我還沒嫁給你呢?!?p> 丫頭一臉羞澀地扭過頭,有些嬌嗔。
“那我叫劉姨,這次,沒問題了吧?!?p> “嗯,那聽你的。”
你丫就是嘴欠。
在心里,莊呈又罵了自己一句。
包完餃子,倆人也沒什么事兒,外面天寒地凍的,也沒了出去的心思,索性就坐在飯店里看電視。
到了五點多,群演們陸陸續(xù)續(xù)就來了,見今年突然多了個小丫頭,看莊呈的眼神都有些羨慕。
小姑娘真漂亮。
這是眾人的第一個想法。
莊呈這家伙真是走了狗屎運。
這是眾人的第二個想法。
看著春晚吹著牛,莊呈給各位認(rèn)識的大佬拜完年后,群演們也沒像去年那樣待那么久,剛到十一點多,便三兩成群地散了場。
莊呈收拾著殘局,丫頭就站在窗口,看著外面放煙花。
“咻~嘣!”
這是二踢腳。
“咻~嘩啦嘩啦?!?p> 這是散花。
“鐺~鐺~~”
隨著春晚鐘聲想起,丫頭跳著腳,臉上洋溢著微笑蹦到莊呈身前。
“莊哥!新年快樂?!?p> 看著那彎彎的眸子,莊呈也笑了,探手想去摸丫頭的頭頂,卻被對方一把抓住放在臉頰上。
莊呈心里一怔,突然有了一絲另類的感覺。
勾了勾手指,感受著那片滑嫩,臉上再次露出一抹笑。
“新年快樂,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