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秦舞陽
許攸放下手中的蒼梧清,直起身來,隱隱有了醉意,只是眼眸深處依舊清明。
“舞陽以為,此酒如何?”
錦帶珠袍的游俠端坐在下方,他用手按住了用紫艾綬裝飾的吳刀,咂了咂嘴:“若說美酒,洪糧、金漿,舞陽也不知嘗過多少,就是西域的葡萄酒,舞陽也是有幸一品,但論清醇,天下恐怕沒有勝過此酒的?!?p> 許攸哈哈大笑,伸出指頭指點:“秦舞陽啊秦舞陽,都說你曾是豪族子弟,今日一見,就沖這份品酒的功底,也當如此!”
他不賣關子了:“這是蒼梧的蒼梧清,九釀美酒,以清醇聞名!”
秦舞陽心中卻是暗暗心驚,蒼梧到洛陽,其間路程少說也有三千里,許攸為了品嘗美酒就將其運來,這是何等的奢糜!
而他卻用這樣的酒招待自己……
“舞陽何能,有幸受公子如此招待?!?p> 他向許攸行禮。
許攸抬手制止:“欸,話不能這么說,這洛陽游俠里,我許某能看重的,也不過寥寥幾人,而即便在這其中,舞陽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勇士?!?p> “公子謬贊?!?p> 許攸咯咯笑了起來,他飲盡樽中酒:“莫謙虛,莫謙虛,倒也不是在下夸口,天下勇士,許攸都能分個三六九等?!?p> 秦舞陽有些好奇:“愿聞公子的分法?!?p> 許攸笑著搖頭晃腦,發(fā)髻散落:“勇士勇士,關鍵在于勇字,勇雖一字,欲有何難!縱使身軀九尺,力敵千軍,亦能貪生懼死,未必為勇?!?p> 他重重放下酒樽,起身踱步,仿佛吟詩作對。
“若使五尺殘軀,鹿興于左,山崩于前,志不移,色不變。胸有城府,腹有良謀,以達其志,天下孰人敢稱其為不勇乎?其乃大智大勇也!”
“今吾觀洛陽俠士,夏扶,怒而面赤,此乃血勇?!?p> “宋意,怒而面青,此乃筋勇?!?p> “唯舞陽怒而面白,此乃骨勇,當在夏扶、宋意之上!”
秦舞陽默然有頃:“許公所說的大勇,是舞陽不敢企及的。敢問大勇之下,可是骨勇為尊?”
“非也非也,”許攸笑著擺手,“大勇之下,骨勇之上,尚余一勇:怒而色不變,其為神勇!”
“敢問天下神勇之士?”秦舞陽急問。
許攸卻黯然:“平生觀士,數(shù)有三千,未見一人?!?p> 兩人皆是默然。
“公子邀舞陽,單為飲酒乎?”半晌,秦舞陽自己斟滿酒,問道。
許攸仍有點悵然:“非也,欲邀舞陽正時弊,扶社禝,成功名?!?p> “欲殺何人?”秦舞陽倒是痛快。
“禁軍上將,潘鳳?!?p> “哦?公子可知,那潘鳳手持一柄百余斤的梨花開山斧,有萬夫不擋之勇?”
“自然知道?!?p> 兩人都是一笑。
“為什么?”
秦舞陽問。
“潘鳳與宦黨有隙,也不是大將軍的人,他死了對大家都好?!?p> “公子想嫁禍給趙高一黨?”
秦舞陽明白了。
“嗯,潘鳳一死,大家都會懷疑是趙高一黨動的手,京師禁軍必然人心惶惶,正好為大將軍所用,城內的軍權本來就在大將軍身上,被這事一刺激,就更容易掌握了,到時候……”
“登高一呼,鏟除宦黨?”
“聰明!”許攸一拍巴掌。
許攸沒有說的是,大將軍執(zhí)政之后,就會按太后的意思廢掉皇帝,另立楚王,那個時候梁翼的地位會更高,他許攸也會享三公之位。
而楚王是個英武的少年,可比現(xiàn)在的皇帝好多了,到時候做的肯定比現(xiàn)在好,至于梁翼,許攸到時候可以協(xié)助楚王除掉他。
這樣一來,他自己的地位上去了,大事也辦成了,天下也會變得更好。
簡直贏麻了。
“可即使這樣,”秦舞陽搖頭,“刺殺潘鳳也絕非易事,軍營肯定是動不了手的,就算他近來不住在兵營,我也需要時間準備。”
“好,”許攸贊賞,“我知道你的活向來都是很利索的,你需要多少時間準備?”
秦舞陽仔細想了想:“細心籌劃,安排后事,萬無一失,怎么也要七天?!?p> “七天可以,有什么困難可以向我提。”許攸說,“千萬要干凈,不要留下我們這邊的線索?!?p> “公子放心,”秦舞陽慨然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論成功失敗,我都會在現(xiàn)場留下閹黨的線索,就算無法逃脫,我也會服毒自盡,在我自己的尸體上留下線索,知道我與公子關系的人少之又少,絕不會牽連到公子這里來!”
“好!”許攸也動容了,他紅了眼眶,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斟滿了酒,漫步走到秦舞陽面前,“天下的大事,可就都寄托在舞陽身上了,來,我這杯酒,不為你壯行,只為將來的慶功!”
“謝公子酒!”
秦舞陽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