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讀書而略感乏意,時清漩便放下手中尚未讀完的厚重書簡。雙手十指交叉,雙臂由下?lián)沃令^頂,伸個懶腰以活動一下略感麻木的筋骨。
桌上的蠟燭偶爾爆出一兩個燭花,稍縱即逝。
夜雖深,清漩卻仍無睡意,于是決定外出走走。推門而出,腳剛落地便聽到“咯吱咯吱”的聲響。原本因讀了許久書而略感疲勞的眼睛到了房外一時更加無法適應(yīng)外面的昏暗不適感更強(qiáng),但朦朧間依稀也能看到地板上鋪著一層薄薄的雪。清漩揉了揉眼睛適才感覺眼睛舒服一些。有風(fēng)吹起,北方的風(fēng)與南方的風(fēng)甚是不同,尤其是在這寒冷的冬日,冷得人刺骨。清漩不禁拉緊了領(lǐng)口。
清漩欲喚店小二去沏一壺?zé)崴?,暖暖身子,但轉(zhuǎn)念一想,如此寒冷之夜,小二怕是早已睡下。
此時,卻聽得一聲推門聲。清漩應(yīng)聲尋去,正瞧見一少年從隔壁客房踱步而出。夜已深,清漩沒料到竟還有人同自己一般未眠。清漩細(xì)細(xì)打量少年,他似與自己年紀(jì)相仿。少年里著一件青衫,外著一件加厚棉大衣。
少年側(cè)過頭,順勢瞧見此時站在不遠(yuǎn)處、正注視著自己的清漩。他望向清漩,嘴角上揚(yáng),露出好看的弧度。
少年的神色與清漩相仿,他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但似乎又多了分驚喜。清漩看著少年有些出神。不知為何,只因他的笑顏,清漩心中最最柔軟的地方竟然微微地疼痛了一下。這些年,清漩隨父親看過形形色色的人,那些人或諂媚或貪婪的笑容早已使她的心麻木,但那少年的笑容卻……
清漩靜靜地看著他,許久才明白,那引她心痛的笑容里包含著她許久未見的真實,那些曾出現(xiàn)在她身上卻早已被世俗所打磨掉的東西。
不知何時,少年已走到清漩身前,少年依舊面上帶笑:“在下復(fù)姓司徒,單名一個銘字,銘記的銘?!闭f罷,少年伸展的左手覆在他握拳的右手上,禮節(jié)性的彎下腰身小鞠一躬,氣質(zhì)儒雅。
清漩不愿與他多做交談,她對陌生人一向如此。因為清漩知道自己不會在同一個地方呆太久,更不會因為某個人而破例留下,所以她一向不會與陌生人深交,也不會為此付出過多的情感。
清漩轉(zhuǎn)身欲回房,手臂卻突然被司徒銘拉住,動彈不得,迫使她留下。
“放手!”清漩冷喝。
司徒銘見清漩對他態(tài)度如此冷漠,識趣的松開手。
出乎清漩意料,她突然竟沒了回房之意。
“不知為何今晚未有睡意,本想借散步之由打發(fā)打發(fā)時間,想不到竟能與公子相遇,甚是有緣?!彼就姐懙难哉Z中流露著愉悅之情,“夜深,敢問公子為何還未休息?”
常年為父親辦差導(dǎo)致清漩大部分時間皆是女扮男裝的模樣,此時的她正是一身男裝,再加上夜深視物不清,司徒銘并未識出清漩的女兒身。
“賞月?!鼻邃鱿騺硐ё秩缃穑丝桃仓皇请S便尋了個借口搪塞。說罷她隨即抬頭望了一眼廣闊無垠的夜空,它卻是烏云密布,未見得一絲月亮的蹤影。清漩驚覺失誤,忙補(bǔ)充道:“不料今夜無月,委實傷懷?!?p> “原來如此?!彼就姐懨蜃煲恍Γ斑€未請教公子尊姓大名?!?p> 清漩無意中瞧見被風(fēng)雪折落在地的樹枝,下意識的蹲下身,從地上隨意撿起一枝斷枝,然后她開始在雪地上一筆一劃地寫下“時清漩”三個字,整個過程中清漩動作緩慢且小心翼翼。并非清漩不愿開口,她只是覺得自己說完還要多費(fèi)唇舌來解釋自己名字是哪幾個字,太過麻煩,于是選擇了這個最簡單明了的方法。
其實“時清漩”并非清漩本名,但是此時她能告訴他的僅此而已。
“時、清、漩”司徒銘十分認(rèn)真嚴(yán)肅地念了一遍清漩在雪地上所寫下的她的名字,發(fā)音準(zhǔn)確,一絲不茍?!扒逍碌胖袇s又隱藏著一份不甘之意,”他突然拍了下手,鄭重其事地下定義道,“‘時清漩’,是個好名字?!?p> 聽了司徒銘對她名字的注解,清漩心中想道:“是嗎?我一向是個逆來順受、隨波逐流的人呢。我自己到底是什么樣子的人,也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吧?!膘`魂被桎梏的太久了。
“在下可否有幸邀時兄同游一番?”司徒銘誠心邀請清漩同行。他的笑容仿佛是刻印在他的臉上一般,始終都未退去。
清漩未作聲,只是以微笑回之。
慢慢長夜路,有司徒銘為伴清漩竟也不覺得寂寞。他二人一路閑談。如此便也漸漸熟識起來。其實主要是司徒銘在敘說,而清漩只是在聆聽。因為清漩也不知道應(yīng)該對司徒銘說些什么,有些話想說,卻又無從說出口,便只能作罷。
言語中清漩得知司徒銘為南方淺川人士。令清漩吃驚的是這個看似平靜和煦的陽光少年竟然是全國分布最廣、最大連鎖藥鋪“百草堂”的少堂主。百草堂之名是取自神農(nóng)嘗百草之說。收購藥材便是司徒銘此次遠(yuǎn)到北方的原因之一。可想而知,這區(qū)區(qū)一件小事并不足以勞煩這位身份尊貴的堂堂少堂主背井離鄉(xiāng),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其實是司徒銘到江平林家下聘,并且商榷定下婚期,以便司徒銘能盡快迎娶林家三小姐。當(dāng)年司徒、林姓兩家為司徒銘和林三小姐指腹為婚不僅是因為兩家為世交好友,還因為這樁婚事關(guān)系到兩家的商業(yè)利益。因為常年接觸各種情報,清漩對司徒和林家都略知一二。江平林家,不僅是江平的首富,甚至在整個雪國(小說的整個背景國家,雪姓為國姓。)也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司徒、林兩家的聯(lián)姻對兩家都存在著不少的好處,有百利而無一害。而林三小姐,林慕瑾,傳聞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知書達(dá)理,并且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如此也便配得上司徒銘了吧。
這本是司徒銘的事情,與清漩無半分關(guān)系,但聽司徒銘親口說出他要與旁人成親,清漩的心卻是一陣莫名的心痛。
呼嘯的風(fēng)從耳邊掠過,街道兩邊的枯柳被吹得瑟瑟發(fā)響,左右來回?fù)u晃。冬日的風(fēng)還真是寒冷呢,清漩有一種想逃跑的的沖動。
清漩想起自己還未仔細(xì)觀察過司徒銘的樣貌,于是她轉(zhuǎn)過頭細(xì)細(xì)將他打量一番。算不上濃重的雙眉,如繁星一樣靈動閃亮的眸子,英挺的鼻梁,總是保持微笑的好看唇形,干凈的臉龐,典型的南方人的模樣。司徒銘雖然稱不上極品帥哥,但若把他扔到大街上也依然是能夠讓女子將其圍得里三層外三層的那種男子。他那一身素衣?lián)醪蛔∷苌砩l(fā)出來的儒雅氣質(zhì),但卻并非弱不禁風(fēng)。
司徒銘發(fā)覺清漩一直注視著自己,疑惑的問:“我臉上有何物嗎?”說著還從棉衣口袋中抽出手在自己臉上胡亂摸著,神情、動作委實可愛。
清漩頓時失了言語,不知如何回他,只嗤嗤地笑著,別過頭不再看他。然而清漩心中卻默念著司徒銘的名字,一遍又一遍,而她的神情也如司徒銘在清漩寫下她的名字后他念著她的名字時的那般專注。
司徒銘,司徒銘,司徒銘……刻骨銘心……
只是不知,司徒銘會如他的名字所寫的那樣將她永遠(yuǎn)銘記于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