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病情復發(fā)（二）

　　就在幾人都陷入這種無法排遣的悲傷時，指紋鎖“嘀”地一聲響了一下，門被推開了，歐陽屹嵩走了進來。他一進門，就覺得今天的氣氛似乎與往日有所不同，客廳里沒有了電視的聲音，廚房里也沒有了鍋碗瓢盆的撞擊聲，家里的空氣似乎都凝重了許多。他在玄關處一邊換上拖鞋，一邊看向客廳?？蛷d里只有聞聲站起來的陸斌，他沒有了往日那樣笑瞇瞇的熱情，只是面無表情地向他看來。

　　歐陽屹嵩來到客廳，詫異地問道：“陸叔叔，家里怎么了？”

　　陸斌嘆了口氣，道：“唉，小玉可能是因為今天看到了那起車禍和傷者流血的樣子，情緒很不好。”

　　陸斌的話一說完，客廳就靜了下來，這時歐陽屹嵩也隱隱聽到了從樓上傳來的哭泣聲音，他不由呆住了。

　　他沒有想到，這樣一起與他們毫無關系的車禍，會引起李瓊玉的情緒波動這樣大。如果當時對李瓊玉的情緒波動有所發(fā)現(xiàn)，他應該會先問一下李瓊玉的情況，即使他會去幫那個傷者，也不會停留這么長時間。

　　其實，那個傷者雖然血流滿面，但其實傷得并不重，在沒有醫(yī)療器械的情況下，他實際上并沒有幫上什么忙。他在等待傷者被送上救護車的這段時間里，那位傷者并不需要他，而真正需要陪伴的是李瓊玉，但他卻沒有陪在她身邊。想到這些，他就一陣的自責。

　　另一方面，他又想到，雖然自己早就知道李瓊玉有輕度的抑郁癥，但卻一直沒有問清楚病源是什么，這也是他的一個失誤。如果在此之前能知道她的病源是否與車禍有關，那么可能在這起車禍發(fā)生之時，他就可以采取一些預防措施，這樣也許能讓李瓊玉稍微減輕一些痛苦。

　　看來，他還是太不了解李瓊玉了，這樣的他沒有資格追求她，而如果要追求她，那么就需要更多地了解她的過去，了解她的病源，了解各種會影響她情緒波動的因素。

　　但是，他也知道，這對他來說，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太了解自己的弱點了，他那種不擅言談、不擅與人交往的弱點，讓他總是怯于去了解別人的情況，更何況是幾乎屬于李瓊玉的“隱私”的病情。

　　可是，如果想要有助于治療李瓊玉的抑郁癥，那么他就必須要硬著頭皮去從各個渠道去探求她的病情的各個方面，甚至也需要去接觸那些專家，更重要的是，他還需要去接觸李瓊玉的父親。

　　此前他一直在心里拒斥接觸李權，盡管知道李權幾乎不會來李瓊玉家里，但每次過來時，他還是會本能地希望不要碰到他?，F(xiàn)在，這些負面的想法都要排除出去，他也要戰(zhàn)勝自己性格內(nèi)向的缺點。

　　他看了看樓上傳出哭聲的房間，想要上去看看李瓊玉，但卻又站著沒動。盡管這近一年來，他與李瓊玉已經(jīng)非常熟悉了，甚至他對她已有了難以遏止的好感，并且也準備好向李瓊玉說明這份感情了，可是那個房間他還從來沒有踏足過。

　　之前，他沒有去過那個房間，是因為他尊重女孩子的隱私，現(xiàn)在他更不能去，他覺得或許李瓊玉不愿讓他看到她脆弱的一面吧，因為李瓊玉在他的印象里，都是活潑、開朗、要強，英姿颯爽的。

　　就在歐陽屹嵩進退兩難的時候，陸斌說道：“小嵩你先坐吧，你陳阿姨和小濤都在上面陪著小玉，董事長可能也快過來了?！闭f完，陸斌又走到玄關處，從鞋柜里拿出一雙男式拖鞋放在地板上，這才走了回來，在沙發(fā)上坐下。

　　歐陽屹嵩也在沙發(fā)上坐了下來，他覺得，如果要了解李瓊玉的病情，那就從現(xiàn)在開始，不要再推了。于是，便問道：“陸叔叔，李瓊玉之前有過這種情況嗎？”

　　陸斌又嘆了口氣，道：“唉，小玉之前情緒也有過這樣的波動，但我和你陳阿姨照顧小玉這么些年來，也是頭一次發(fā)現(xiàn)車禍會引起她情緒波動的情況。所以，今天我也大意了，也沒有想到小玉會這樣，是回來之后才發(fā)現(xiàn)情況不對的?！?p>　　歐陽屹嵩一邊聽著陸斌的敘述，一邊擔憂地看向樓上。聽陸斌說完后，他又回頭問道：“那您了解李瓊玉的病因嗎？是不是與車禍有關？”

　　陸斌點了點頭，正要回答歐陽屹嵩的問題，這時門口又傳來“嘀”的一聲，隨后門被拉開了，一臉焦急之色的李權匆匆走了進來。他“砰”的一聲拉上門，一邊快速換鞋，一邊急問道：“陸斌，小玉怎么樣了？”

　　聽到開門的聲音時，陸斌就已站起來走向了玄關處，歐陽屹嵩也站了起來，跟著陸斌來到玄關處。聽到李權的問話，陸斌忙答道：“現(xiàn)在還不太好，還在哭，怡云和小濤在上面陪著?！?p>　　李權換完鞋，就要往里走時，就看到了陸斌身旁的歐陽屹嵩。他停下腳步，看了歐陽屹嵩一眼。歐陽屹嵩忙道：“李叔叔好，我是歐陽屹嵩。”

　　李權點了點頭，道：“好，你好?！闭f完，他伸手拍了拍歐陽屹嵩的肩頭，又急匆匆地上樓了。

　　看著李權上了樓，陸斌和歐陽屹嵩走回客廳，在沙發(fā)上坐下，靜靜地等著。

　　李權上了樓，來到李瓊玉的房門口，手按在門把手上，他又猶豫了。但也就在一瞬間之后，他又扭動門把手，推門走了進去。房間里，李瓊玉和陸濤相互倚靠著，坐在床頭，陳怡云坐在床邊，拉著李瓊玉的一只手，三個人都是淚流滿面。

　　看到這種情景，李權的心猛地抽疼了一下，他不由閉上眼，兩行眼淚瞬間從眼眶溢出，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他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幻想過，自己與已經(jīng)去世的妻子，還有女兒能這樣一起相互扶攜，可是妻子卻在那場意外中早早去世。后來，在他遇到方楠并明白與她的感情后，他也曾幻想著與方楠一起陪著女兒，去治愈女兒心靈的創(chuàng)傷，可是這些終究只是幻想，從來沒能成為現(xiàn)實。

　　每當這樣的幻想破滅時，他又會慶幸遇到了陸斌一家人。過去，他曾想過，如果有天帝，那么那個天帝就是在觀看人間悲喜劇的觀眾，或許他還會為了這些悲喜劇更精彩而故意制造更多的悲劇。而當看到陸斌一家人在照顧李瓊玉的過程中，付出了自己的真心時，他又會感謝天帝還給他留下了一線生機和一線希望。

　　是的，陸斌夫妻不僅自己付出了真心，就連那小小年紀的陸濤也付出了真心，是他們的真心，讓他們一家度過了這么多年的艱難歲月，是他們的真心，幫助他感情受創(chuàng)的女兒度過了那段感情孤苦的日子，他們在她高興時陪著她高興，在她傷心時分擔她的傷心。他在心里由衷地感謝他們。

　　看到李權進來，陳怡云從床頭柜上的紙巾盒里抽出兩張紙巾，給李瓊玉擦去臉上的淚痕，然后站起身來。李權走上前去，在床邊坐下，伸手拉住李瓊玉的一只手。李瓊玉看著他，眼神復雜，那里有悲傷，有對親情的渴望，卻也有對他的拒斥。

　　良久，李權說道：“小玉，對不起。”他聲音低沉，其中帶著無盡的悔意。

　　李瓊玉無力地微微搖了搖頭，道：“爸爸，你不要這樣說，我不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你沒有錯，那只是一次意外，只是我的心要過那道坎，需要時間?！?p>　　李權看著女兒那因悲傷而顯得憔悴的面龐，不由更加心酸，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很累。生活雖然很難，但是我們一起努力，總會走出困境的。”

　　李瓊玉微微“嗯”了一聲，抬頭看著李權，似有猶豫，最終只說道：“爸爸，我沒事了，你回去吧，這里有陳阿姨他們陪著我呢。我也累了，一會就休息了?！?p>　　李權看著她，有不舍，也有擔心。但看到李瓊玉閉上了眼睛，他幾不可聞地微嘆一下，站起身來，對陳怡云點了一下頭，輕聲道：“辛苦你了。”

　　陳怡云也輕聲道：“董事長別這樣說，這是我們應該做的?！?p>　　李權又說了聲“謝謝”，這才拉開門出去了。

　　陳怡云重又在床邊坐下，拉過李瓊玉的手，愛憐地輕撫著。李瓊玉睜開眼，道：“陳阿姨你們?nèi)コ燥埌?，我先休息一下，一會餓了再吃?！?p>　　陳怡云道：“也好，你想吃什么，告訴我，我去做?！?p>　　李瓊玉道：“也沒什么想吃的，不用麻煩了?！?p>　　陳怡云又道：“那好，我做了你喜歡吃的糖醋魚和山藥燉排骨，還有小米粥，你要想吃了，告訴我一聲，隨時都可以吃?！?p>　　李瓊玉點點頭，道：“嗯，我知道了?！?p>　　陳怡云轉頭想要叫陸濤時，卻發(fā)現(xiàn)他靠著床頭已經(jīng)睡著了。她不由惱怒道：“這小子，怎么這么沒心沒肺的，竟然睡著了?！?p>　　說著，她伸手就要擰向陸濤的耳朵，李瓊玉攔住她，道：“沒事，就讓他在這睡會吧，，我感覺還好些。”

　　陳怡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好，你休息吧，我先下去了?！?p>　　李瓊玉答應道：“好?！?p>　　陳怡云這才轉身出去，又回身輕輕拉上門。

　　看著陳怡云走了出去，李瓊玉閉了閉眼，又側頭看著安靜睡著的陸濤，她嘴角微微牽動一下，似要想笑，卻又有兩行眼淚從眼角滑下。

　　當年，媽媽去世時，她比陸濤還要小。這樣的懵懂年紀，就應該這樣學累了玩累了就睡，可是她卻沒有這樣的美好經(jīng)歷。那個時候的她因為媽媽的去世而怨恨爸爸，后來竟患上了抑郁癥，經(jīng)常因失眠而到半夜都睡不著。

　　后來，逐漸長大后，她明白了那次車禍僅僅是一次意外，誰都沒有過錯?？墒?，自己的心里就是無法徹底真正地原諒爸爸，也無法原諒方立龍叔叔，連帶著也不喜歡方楠阿姨。

　　她也有很多次在心里問自己：是不是自己太脆弱？為什么自己明明知道爸爸和方阿姨沒有錯，卻不能接受他們？可是，人的感情就是這樣脆弱，人的理智也永遠無法掌控感情，人生就是這樣充滿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