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了多久,陳天元的右腿開始抽搐,像是驗證主人是否死去了般。他忽然驚醒,看見的是一面鏡子。但不是冰狀的鏡子,是一塊精致的鏡子。
他定了定神,環(huán)顧四周。這是一個精致而又高檔的房間。一張大床,錦繡被褥。一扇小窗,木門緊閉。房間擺設(shè)較為簡單,一張小茶幾,四只水杯方方正正地圍著一個水壺。正對著床的墻壁上掛著一幅奢華的綢緞,上面畫著九宮格似的圖案,下方用燙金材質(zhì)寫著兩個大字:域鑒。
“是夢吧,還是要死了。”陳天元揉了揉依舊昏沉的腦袋,“我聽二叔說人快死的時候總是能看見一直想見到的人和東西?!?p> 他爬了起來,可是身體似乎很虛弱,夠不到窗子。他坐了起來,想穿上鞋。
這不是夢,他想。這雙布鞋是二叔五年前帶給自己的,上面零散縫著很多補(bǔ)丁。
一定是夢,他想。因為在這雙布鞋旁竟放著一雙精致的鞋子。他從未見過這么華美的布鞋。
能不能穿一下呢?老陳一輩子都沒穿過這樣的鞋子吧,我一定要他看看我現(xiàn)在多出息了。想到這里,陳天元眼眶便濕潤了。老陳,茅獻(xiàn)村的人們,他們在哪里呢?
他坐了一會,感覺回復(fù)了一些體力。穿上鞋子,緩緩向房門走去。
打開這扇門我就會醒來了吧。我肯定是在森林里凍壞了。他這么安慰自己。
“吱~呀~”房門居然自己打開了。
門扉開啟。
一道光從門縫中溜進(jìn)房間,陳天元不由自主的瞇起了眼睛。茅卷村從未有過陽光。他的心像在瞬間墜入冰原界萬年不化的冰川。
門外是一個女孩,長很精致,和布鞋一樣精致,和房間一樣精致。
“誒呀...你怎么起來了?”女孩似乎很在乎自己,“我的天吶。你快馬上躺回去閉上眼睛?!?p> 陳天元怔怔望著她,眼神冰冷的,像是千萬年未化的雪。
“求求你了!”女孩像是要哭了起來,“你快躺回去好嗎?上面的人要來了!”
上面?陳天元抬起頭,望向門外。門外是精致的樓閣,和布鞋一樣精致,和房間一樣精致,和眼前的女孩子一樣精致。
“我的天吶!”女孩子似乎就要哭了,“怎么還憂郁起來了呢?”
天空湛藍(lán),像透明的冰鏡。
可是下一秒,女孩子不由分說的將他推向床。陳天元瞬間就慌了:“你...你...你要干什么?”
她的表情很復(fù)雜,從無奈變?yōu)樵尞?,又有一絲羞赧,隨后又變成了狡黠:“弟弟!你給我聽好了!這是我的地盤。等會有人來了,你就裝作剛醒的樣子,聽到了沒有?”
“這是...哪里?”
“目外城?!?p> “茅...茅...茅獻(xiàn)村呢?”
“...”她似乎有一些為難,“等會你就知道了?!?p> 陳天元沉默了。一些東西在心里像冰刺一樣刺進(jìn)來。他有些不太適應(yīng)。
“一會兒來的可是大人物。”她說,“你們這個年紀(jì)的男孩子叛逆不聽話,但是你可不要不理他。他可是從清宴城里過來的大人物!我們這些老百姓可得罪不起!”
陳天元被擠到床沿,剛閉上眼睛,就彷佛看見那片漆黑靜謐的森林。
門外忽然傳來人群窸窣的聲音:“大人,這間便是。里面請?!?p> 門開了,進(jìn)來七八個人,當(dāng)中那位大人年齡卻是與自己差不多。面若冠玉,胸前配著一枚翡翠色的勾玉。
女孩向他行了個禮,像是稟報一般:“大人,人已經(jīng)醒了。神智正常,只是有些...口吃...”
那大人不動聲色,揮了揮手,眾人便退下了。
那大人坐在床沿,也不說話。耐心地看著陳天元,像是觀摩又像是思索。
不知過了多久。陳天元開口了:“茅獻(xiàn)村呢?”
“沒了。”那大人似乎很淡定,“就是沒了?!?p> “怎么...怎么沒的?”陳天元沒忍住,一個鼻酸。
“冰原界的獸...妖物襲擊了村子?!贝笕宋锱み^頭看著墻上的圖案,岔開話題,“這兒還住的習(xí)慣嗎?”
“是獸族吧?”陳天元面無表情,“我們知道冰海的那邊有什么。”
“是的?!贝笕宋锟粗愄煸?,有一種不怒自威和從容不迫的氣場,“是獸族?!?p> “只有我了嗎?”
“是的?!?p> 一種冰寒像是一粒藤蔓的種子,在血管的某一處生根,隨著呼吸開始迅速的蔓延,凍結(jié)。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只有我?!?p> “是一個東西。一個很神秘的東西?!贝笕宋锼坪踉缇筒碌搅怂胝f的話,“也是我們很想知道的東西?!?p> “是什么東西?”
“呵,說給你聽也無妨。整個村子被'冰原結(jié)界'凍結(jié),那是冰原界的九轉(zhuǎn)妖獸才有的實力。目外城的先遣隊在村子外的森林里發(fā)現(xiàn)了你。你躺在結(jié)界的正北方,看上去已經(jīng)失去體溫,但是你在睡夢中哼著的奇怪旋律讓我們找到了你。最不尋常的是結(jié)界上有一道裂口。是一塊很大的裂口,我們猜想是一種圣獸幫助了你。一種并非來自于冰原界的圣獸。小弟弟,你在昏迷前有沒有見過一只長得像牛一樣的...恩...怪物呢?”
“沒有...只有一只白色的大鳥?!标愄煸嬷^,“一只白色的大鳥,尾巴很長,繞在冰柱上...冰柱下面...”說到此處,陳天元忍不住哽咽。
...
眼前的少年臉色忽然有些凝重,言語卻是溫柔:“對不住,惹起你的傷心事。此番事故也是我先行隊的責(zé)任。日后若有來清宴城的想法,或是有想起關(guān)于...牛怪物,可以來找我。在下域鑒袁家袁瓊,字君寶。”
“你有些累了,這是清宴城逍遙居英雄貼,且收下。我仍有些事物需要處理?!痹龑毥庀孪隳遥袄锩孢€有一只機(jī)關(guān)器,使用便可聯(lián)系到我?!?p> 陳天元面無表情,似是無動于衷,指甲已嵌入掌中。
“目外城中已經(jīng)知會了機(jī)關(guān)門。如果對機(jī)關(guān)術(shù)感興趣,可以修習(xí)一些。若想報仇,驅(qū)逐兇獸,我便在清宴城的逍遙居里等你?!?p> 袁君寶看了眼陳天元,像是期待著什么似的,慢步離開。
直到聽到木門“吱呀”鎖閉的聲音。
陳天元的眼淚才如冰川消融,“嘩”地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