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戰(zhàn)后

　　混戰(zhàn)過后的山谷里，空氣中充斥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彌漫半空的硝煙和低垂的灰白云影混雜一處，將巖地上那片片閃著幽光的血泊映得斑駁混黑。

　　一場由豺狼人發(fā)起的突襲戰(zhàn)，在布萊恩沒注意到的時候，就已經(jīng)結束了。

　　殺死最后一只豺狼人的他喘著粗氣，將疲憊的身體靠在一塊半人高的巖石上，神情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

　　山谷的豺狼人不是被殺死便是狼狽而逃，遍地都是瀕死的馬匹、座狼和負傷的人，以及少數(shù)失去行動能力的豺狼人。

　　望著沾滿鮮血的雙手，安然無恙的布萊恩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繃緊的身體也開始逐漸放松下來。

　　他這才意識到，一向喜歡獨來獨往的自己，從未像今天一樣酣暢淋漓地戰(zhàn)斗過。

　　即便是前世的游戲世界，身為巫師的他，也只不過是充當一個躲在隊友身后施放法術的遠程職業(yè)，近戰(zhàn)根本就不是他的強項。

　　這種近戰(zhàn)法師的玩法，同樣也從未嘗試過。

　　不得不說，這種戰(zhàn)斗的確能夠讓人在不知不覺中變得熱血沸騰，尤其是那種刀刀入肉的快感。

　　布萊恩總算明白了為什么在游戲世界，選擇近戰(zhàn)職業(yè)的玩家，總是比其他職業(yè)多的原因。

　　想到這里，他不由暗自慶幸自己在這個世界的身份。

　　因為如果不是他尊貴的王室血統(tǒng)，也不可能擁有如此多的便利，讓他可以輕而易舉地在精靈圣地和泰格瑞拉王宮里，學習到了最頂流的劍術。

　　這就是所謂的后天努力不如先天投胎，僅僅只是在起步上，就讓他幾乎領先了整個世界的大多數(shù)人。

　　遺憾的是，來自這個小世界的強烈危機感，讓布萊恩根本沒有心情去享受異世界的奢華。

　　要不然的話，他也不介意在泰格瑞拉當一個王子。

　　等到成年之后，再獲得一塊封地，一邊治理屬于自己的領地，一邊鉆研魔法。

　　布萊恩揉了揉太陽穴，收回飄向遠方的思緒，又下意識地抬頭望一眼從灰云里鉆出的陽光，隨即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

　　他原本以為這場戰(zhàn)斗至少也打了半天之久。

　　然而，天上那紋絲未動的太陽卻告訴，仿佛只過去了一瞬間。

　　緩了一會兒后，布萊恩提著長劍，幫助不遠處一頭躺在血泊里喘著粗氣的座狼結束了痛苦，并成功獲得20點經(jīng)驗。

　　很顯然，這只不過是一頭實力普通的座狼而已，與之前豺狼人首領駕馭的座狼自然無法相比。

　　今天這場毫無征兆的戰(zhàn)斗，對布萊恩來說，可謂是收獲滿滿。

　　此時的他，除了渾身有點疲憊外，沒有受到任何傷勢。

　　最關鍵的是，這場戰(zhàn)斗讓他直接得到了400多點經(jīng)驗值，距離將戰(zhàn)法師等級提升到2級，也就還差90點左右。

　　于是布萊恩并未急于搜刮看不上眼的戰(zhàn)利品，在眾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中，他認真地打量著戰(zhàn)場的情況，翻看著一具具尸體，試圖尋找尚未死透的敵人，然后將其補刀。

　　就這樣，殺死最后一頭垂死的座狼后，布萊恩略顯失望地將手中長劍收入劍鞘，因為他距離2級，僅僅只差50點左右的經(jīng)驗。

　　對于這個經(jīng)驗值系統(tǒng)，他懶得吐槽。

　　這場戰(zhàn)斗，他幾乎殺死了十幾只豺狼人和七八頭座狼。

　　然而獲得的經(jīng)驗值卻是各不相同，有像殺死豺狼人首領獲得60點的，同樣也有普通豺狼人那般只獲得個位數(shù)的。

　　有時，一只豺狼人的經(jīng)驗值甚至還沒有地精、狗頭人給的多。

　　對此，布萊恩很容易猜出其中的原因。

　　顯而易見，是怪物實力太弱導致的。

　　“第一次參與這種戰(zhàn)斗？”正打算去小溪邊洗臉的布萊恩路過兩名靠在巖石旁的貴族子弟時，好奇停下腳步，隨口問道。

　　這兩名身著藍鋼鏈甲的貴族小青年，早已沒有了在酒館初見時的意氣風發(fā)。

　　他們的頭發(fā)亂得就像個乞丐，蒼白的臉上沾滿了血污，象征家族尊貴身份的箭鷹徽章也歪歪斜斜掛在肩頭，還帶著不知名的污穢。

　　聽到布萊恩的詢問，其中一名左臂被深深割了一道的年輕男子率先禮貌地向他點點頭。

　　布萊恩發(fā)現(xiàn)，他的腿抽筋的厲害，幾乎無法站立。

　　于是他只能左手拄劍，艱難地直起身子，隨即又朝布萊恩深深地行了一禮，“感謝您的救命之恩，布萊恩閣下。”

　　另一名脖子被標槍劃傷的同伴聞言，也慌忙起身，歪著脖子，以一個怪異的姿勢，同樣向布萊恩表示感謝。

　　望著兩人目光中流露的感激之色，布萊恩這才想起在剛才的戰(zhàn)斗中，的確隨手救過兩人的性命，于是一副懶得理會的神情，隨便說了一句：

　　“你們應該慶幸自己在第一次面對以殘忍著稱的豺狼人時，就活了下來，要謝就謝你們自己吧?！?p>　　“的確，我的父親若是看到我今天的英勇表現(xiàn)，他肯定會為我驕傲的?！辈弊颖粍潅哪贻p人用憧憬的語氣，接了一句。

　　然而，他的同伴卻嗤之以鼻，甚至在地上吐了一口混合著鮮血的唾沫，恨聲道：

　　“天真的斯托爾，請牢記你的身份，我們父親肯定巴不得我們四個永遠消失在他的視線里，這該死的諸神，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成功了一半。”

　　斯托爾的同伴說完，緊緊地咬著下唇，一雙充滿悲切的眼睛望向不遠處兩具同伴的尸體。

　　“私生子？”布萊恩下意識地說出心中的猜測。

　　話音剛落，兩人的臉上頓時浮現(xiàn)出非常不自然的表情，不過卻用無聲的沉默，回答了布萊恩的這個有點失禮的問題。

　　“不好意思，請原諒我的無禮。兩位私生子小弟，如果不介意的話，讓我給你一點建議吧?！弊灾а缘牟既R恩同情地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旁，干巴巴地笑了一下，勸慰道：

　　“記住了，因寒冷而打顫的人，最能體會到陽光的溫暖，經(jīng)歷過人生困苦的人，最懂得生命的可貴。收起臉上的悲傷吧，因為人的一切痛苦，本質上都是對自己無能的憤怒。祝你們在荊棘堡好好活下去?！?p>　　布萊恩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突然對兩人說這么多。

　　或許是出于身份相同的一點同情心吧，他不由心想。

　　畢竟相較于各自的經(jīng)歷，他可比兩人要幸運得多。

　　想到這里，布萊恩的腦海中不自覺地浮現(xiàn)出泰格瑞拉王國高大的身影。

　　他想起了他那冷峻表情下流露的溫情，他至今還印象深刻。

　　那種讓他出于本能地想要抗拒的感覺，就好似渺小的星光在銀河的盛卷里，蕩漾的淡淡波濤。

　　即使顯得毫不起眼，也依然讓他仿佛感受自己處身于整片星海。

　　有那么一瞬間，布萊恩的腦海里突然浮現(xiàn)出一種想要再回去看一看的沖動。

　　不過，這個萌生的念頭又迅速被他強壓了下去。

　　因為他心中很清楚，自己是一個注定將會離開此地的人，所以他不想在這個注定會毀滅的世界里，留下一些揮之不去的遺憾。

　　陽光下，布萊恩單膝跪在潺潺而流的溪邊，捧起冰冷刺骨的溪水洗去臉上的血跡，同時也洗去了他胡思亂想的念頭。

　　“巫師大人?！币幻砼瞧ざ放竦拿半U者來到布萊恩身后，語氣頗為恭敬的道。

　　“什么事？”布萊恩用衣袖擦干臉上的水跡，理了理額前幾縷被水打濕的發(fā)絲，起身疑惑道。

　　面對冒險者眼中流露的恭敬，他并未感到意外。

　　畢竟在剛才的戰(zhàn)斗中，他不光干凈利落地殺死了豺狼人首領。

　　同時，還利用強大的魔法向所有人展示了什么叫：生命是如何華麗至極的結束。

　　在這個低魔世界，魔法被限制的越死，遇到能夠施放魔法的人，他們就越是畏懼。

　　即便是最缺乏想象力的戰(zhàn)士與最無恥的盜賊，也非常清楚絕對不可輕忽魔法的力量。

　　所以當布萊恩展現(xiàn)出巫師力量的那一刻，便注定會成為這里備受矚目的人。

　　“我們在打掃戰(zhàn)場時，發(fā)現(xiàn)了你的羊頭人同伴，他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也不知道死了沒，所以還是由您親自去看一下吧。”冒險者躲開布萊恩那雙閃亮猶如黑曜石塊的眼睛，說道。

　　“過去看一下吧?！辈既R恩知道對方說的是半羊人瑪里奧，隨即與其一起朝詩人的方向走去。

　　“你的朋友看樣子是暈過去了吧，還真會挑時候，我們該怎么辦？”冒險者指了指地上的瑪里奧，對布萊恩說道。

　　“很簡單，往他臉上抽兩巴掌?！辈既R恩冷冷的道：“如果還不醒的話，就剁了他的兩條羊腿，晚上烤著吃?！?p>　　“愿意為您效勞，巫師大人，這個我最擅長了?！泵半U者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會意了布萊恩的意思。

　　他嘿嘿一笑，目光不善地盯著瑪里奧的兩條毛絨絨的羊腿。

　　然而，就當他即將下手時，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瑪里奧仿佛感應到了什么，猛地睜開雙眼，驚呼一聲，隨即翻身而起。

　　“布萊恩，戰(zhàn)斗結束了？”瑪里奧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笑嘻嘻的明知故問。

　　說完，一瘸一拐地走到布萊恩身邊，看了看地上的死人。

　　接著，瑪里奧又望向那名剛好將手縮回去的冒險者，他眨了眨自己的翡翠色眼睛，盯著冒險者胸口的一道抓痕，自來熟地向他提議：

　　“沒想到你竟然也活了下來，我覺得你現(xiàn)在需要找個女人，相信我，流過血之后，找個女人最來勁了?！?p>　　聽到這話，冒險者哼了一聲，又舔了舔干裂的厚嘴唇，認真地環(huán)顧四周，遺憾道：“可惜這里沒有女人，要不然我早就辦了?！?p>　　“豺狼人也能湊合一下的，趕快趁……”瑪里奧露骨一笑，再次提議道。

　　不過，話還未說完，便被一旁布萊恩無情打斷，他輕踹一腳這位沒個正型的詩人，向他吩咐道：

　　“廢話怎么這么多。沒事了就趕快去把受到驚嚇的馬匹找回來，我們該出發(fā)了。”

　　“好嘞！我這就去辦。”踉蹌的瑪里奧穩(wěn)住身子，愉快地應了一聲，兩條羊蹄踩踏在堅硬的巖石上噠噠作響。

　　一路上，瑪里奧一邊對僥幸存活的冒險者嬉皮笑臉地調侃著，一邊在山谷里搜尋兩匹馬的蹤跡。

　　布萊恩趁此機會打量著周圍的狀況，戰(zhàn)死的豺狼人很多，粗略估算下也有近四十多只，幾乎接近于一個小型豺狼人部族。

　　而他們這邊人手的傷亡，盡管比布萊恩想象中要少一點，但也死了過半，其中還有很多人受了不同程度的傷。

　　值得慶幸的是，在戰(zhàn)爭來臨之際，阿特斯提前讓人將馬匹安置妥當，這也就意味著他們不會因此拖慢行進的速度。

　　戰(zhàn)斗過后的布萊恩并沒有打算獨行，因為大批豺狼人出現(xiàn)在這里，讓他意識到通往荊棘堡的道路，很有可能危機重重。

　　況且，在剛才的戰(zhàn)斗中，他的魔力幾乎消耗殆盡。

　　遇到大批量的敵人，不啟動「奧術回想」的話，暫時很難放出一環(huán)法術。

　　趁魔力尚未恢復的時間段里，布萊恩認為，跟隨大部隊行走，才是最安全的辦法。

　　就在他暗自下定決心的時候，阿特斯在兩名騎士的陪同下，朝他走了過來。

　　“布萊恩閣下，您覺得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望著滿地的尸體，阿特斯向布萊恩征求意見。

　　“立刻動身，加緊趕路吧。”布萊恩皺著眉頭掃視山谷上方豺狼人逃跑的方向，擔憂道：

　　“我們雖然暫時趕跑了他們，但是以豺狼人個性，他們肯定不會走遠，而且這些尸體還很有可能招來其他兇殘的食肉動物?！?p>　　對于這位小公爵向自己征求意見，布萊恩還是有點意外的。

　　不過，他也清楚，現(xiàn)在不是計較其他事情的時候，自然是一本正經(jīng)地說出自己的看法。

　　“但是......我覺得我們眼下最重要的應該是先將死者安葬。”阿特斯遲疑一下，說道：“他們英勇殉難，我不能把他們留在這里給烏鴉和野獸糟蹋?！?p>　　“山谷里到處都是巖石，根本沒法挖掘?！辈既R恩耐心的道。

　　他知道威斯特王國的銀獅鷲是一個注重榮譽感的家族，正因為榮譽，才讓他們屹立北境，廣得人心。

　　這么做的確可以起到收買人心的作用，但在布萊恩看來，這種不分場合的榮譽感，簡直就是愚蠢至極。

　　“那就給他們堆個石冢吧?！卑⑻厮苟⒅焦?，思索一下，想出另一個辦法。

　　“為了你們史威特家族的榮譽，你就自己在這里搬石頭吧?！辈既R恩皺了皺眉頭。

　　“對！要怎么搬隨你便?！币慌缘拿半U者也有點看不下去了，立即附和道：“我可不干，比起在死人身上堆石頭，還不如多呼兩口空氣來得實在。”

　　布萊恩環(huán)視那些坐在石頭上休息的生還者們，繼續(xù)道：“你要是想讓剩余的人活過今晚，就趕快出發(fā)吧?！?p>　　“可是......”阿特斯還想再說。

　　“大人，布萊恩閣下說的沒錯，趕快動身吧。”他身旁一名較為年長的騎士打斷了他，語氣頗為虛弱地道：“再晚......恐怕真的就來不及了?！?p>　　很顯然，在剛才的戰(zhàn)斗中，突然摔下馬的滋味對這位騎士來說，一點都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