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二小姐進宮前,卻要住進家廟里,空置好些年。
為什么四小姐的丫鬟出了宮,還想著出家……念著四小姐的恩情一輩子不嫁人。
原來府上樂安公主和如夫人今天進宮,是為著四小姐。
小丫鬟冬至一進府就來了家廟,卻不想這里如今成了水閣里的家生子們最想來的地方。
因為住在這里的二小姐。她們直言不諱,“就不說我們府上,進府的丫鬟誰不想去小姐身邊伺候?也就我們幾個笨嘴拙舌的,主子瞧不上。二小姐是禮佛的人,生來和佛結緣,脾氣很好呢。”
說是便宜了她們幾個烏眉皂眼,廟里的小鬼。打著扇子的冬至,神思一時飄遠,窗外的梨花正被雨打風吹去。
她也就出了神,流蘇紈扇從手中滑落。
大丫鬟丹蔻端來了銀耳蓮子羹,“四月就熱成這個樣子,今年只怕熱的時候多。就盼來了這一場雨?!?p> 她看著自家小姐,是心有靈犀么。
大閱散了場,就騎馬直奔魏宮,卻已是盞燈時分,過了請旨進宮的時辰。
不得已,拿出龍紋玉佩,還是不讓進。丹蔻看著自家小姐,心想,“卻不知那位宦官是哪個宮里的,是瞧見了那塊龍佩,還是認得自家小姐,這才通融?!?p> 去見了四小姐最后一面。
說是最后一面,其實也就在太皇太后的佛堂里請了一炷香。太皇太后今天太過于傷心,說是不忍見。
只命自家小姐抄往生經(jīng)文,一百遍呀一百遍,供在家廟祖宗跟前。
故而一回家,就來了這里么。丹蔻看了過去,看向走過來的大丫鬟瑪瑙,如夫人身邊的大丫鬟。
和她一樣,都是府上的大丫鬟。
“‘小五兒’現(xiàn)在就養(yǎng)在太皇太后的宮里,還有皇次子,皇三子、皇四子。今天見到了,還認得這龍佩吧,只是盯著我看?!笨磿吹糜行├哿?,馮妤放下書起身輕輕揉了揉眼睛,回頭看向給她搖扇子的小丫鬟冬至,“坐著不動也沒那么熱,井里吊籃還剩了些果子,你下去和她們分了吧。”
“婢子不累?!眻A臉小丫鬟冬至執(zhí)扇抿嘴笑,眼睛黑葡萄似的,一副機靈相。
她在看侍立一旁拿著金剪的二等丫鬟青梅,剛剛,青梅好像看到她掉了扇子。
然后,大丫鬟瑪瑙走了過來,接過她手中繪著墨蘭的團扇。
“這里有我。”瑪瑙沖冬至微一頷首,心下略微惻然。
四小姐已經(jīng)貴為魏天子的左昭儀,距母儀天下只一步了,也是說走就走。
二小姐回家住進家廟,是如夫人安排的。
太師府自主母博陵長公主仙逝,內(nèi)宅資歷最長的是如夫人常氏,她服侍太師馮熙已經(jīng)有好些年。
雖然馮太師并沒有給內(nèi)宅的任何女子以名分,大家還是尊稱她為如夫人。
這個主,如夫人常氏自然是能做的。還從她身邊撥了個大丫鬟過來,說是家廟不比自家小院,若是短了什么只管跟瑪瑙要。
這是禁了二小姐的足。
大丫鬟瑪瑙知道,抄寫經(jīng)文一百遍,宮里太皇太后發(fā)了話。
如夫人剛剛歸家,雙眼微腫著,卻也想不到。也不知哪個多嘴的,在馮太師面前提了一提。
馮太師素來高看這個二女兒一眼,發(fā)了話:“她還小,就算了吧。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朝廷還有‘奪情’一說?!?p> 是覺得自家二女兒乃性情中人吧。
這時的朝廷沒有女人做官,或者說,一開始就是女官。她們皆是舉薦而來。
就像應朝廷征召,選拔才人善贊等宮中女官。
而北魏軍中是不要女人的。
或者說,和宮廷如出一轍,他們一旦征召,選拔的就是能夠獨當一面的女將。
就像這次,還是兵部,而他們也拿出了五品女官。軍需處,這個戶部兵部兩頭受氣的“雜吏”或者說“雜軍”,一開始相中的就是將門虎女。
而這功勛來得是如此及時,北魏軍中五品女官,調(diào)任軍需處名正言順。馮熙也有一刻出了神,想起大閱后,營地里彼此吹捧的話,直夸得他二女兒是北魏軍中第一女將。
“是第一個升任五品的女官?!瘪T熙溫和糾正道。
“那也是大魏軍中,哦不,是朝堂之上第一位官至五品的女官?!蹦侨朔磻^來,拱了拱手,“虎父無犬女。實乃我大魏第一女官,父女同朝為官,恭喜,恭喜?!?p> “日后女計相也做得?!庇腥私又畛幸痪?。
那得去戶部,隸屬門下省?!翱蜌猓蜌?。還年輕,僥幸而已,哪里就能夠面圣?!瘪T熙心里其實樂開了花,口里還不忘謙遜。
父女同朝為官,不現(xiàn)實。那至少也得坐鎮(zhèn)軍需處了。
其實,北魏宮廷還有品級更高的女官,但那廂的貴人也多。四品才起步。
和朝廷三省六部,從來是井水不犯河水。這廂出個五品女官,就足以光宗耀祖。
直到遼西王走了出來。
回過神的馮太師,細細跟暫代打理太師府的如夫人說了。
奪情起復,又稱奪情,是中國古代丁憂制度的延伸,意思是為國家奪去了孝親之情,可不必去職,以素服辦公,不參加吉禮。
奪情少見,但常常發(fā)生在戰(zhàn)場將士身上。丁憂制度不應用在戰(zhàn)場上面,古人稱之“墨绖從戎“,又稱“金革之事不避“。
倒叫如夫人不知如何是好了。
丹蔻看向自家小姐身側的大丫鬟瑪瑙,聽她出言勸慰道:“等小姐進了宮,只管將五皇子接來身邊。左昭儀走的時候如夫人就在身邊,太皇太后也在,昭儀她們都在的。左昭儀身份地位崇高,太皇太后應允了她,便再無牽掛。”
馮妤一刻沉默。
在家廟禁足,日子總是過得飛快。
或者說,禁足也不盡然。前有幾位嫂子,又有自家姐妹,總來探望。
不過,往生經(jīng)文總是要抄的。
家廟里的日子如淌水,眨眼工夫,便已過了七七四十九天。春夏之交,太師府的舊俗是要更換新紙。
燕子掠過的深深庭院里,芭蕉綠蔭下,唯見釵光和石榴裙搖曳,紛紛揭落上一年的舊窗紙。
也因為奪情的緣故,直到五月下旬才有了一絲端午的喜慶,張燈結彩。
今春新制的各色窗紙次第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