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鳳子龍孫

　　博陵公主看了太師馮熙一眼，接著說，“寶業(yè)清兒自小養(yǎng)在跟前，如金珠寶玉似的，我們瞧著固然是極好的。到底嬌慣了些?！?p>　　又說，“謝家文人風(fēng)骨不假，要我說，六鎮(zhèn)驃騎營也是好的。遼西王府也有一支，若論起來，正是太師貴同宗家。”

　　遼西王馮崇，卻是太師馮熙的父親馮朗的大哥。但已經(jīng)被扶風(fēng)郡的常氏取代，而太師馮熙，燕宣王馮朗之子。

　　門蔭入仕。曾出繼叔父樂陵公邈，故生于長安，為姚氏魏母所養(yǎng)。以叔父樂陵公邈因戰(zhàn)入蠕蠕，魏母攜熙逃避至氐羌中撫育。

　　遼西郡王馮朗內(nèi)遷長安，顯赫一時。博陵公主聽姚氏魏母說過，“夫人也舍不得，但遼西王發(fā)了話，我就抱著去了?！?p>　　礙著樂陵公的夫人想養(yǎng)得親，走動便少了，樂陵公邈又回了燕地。后來，以樂陵公邈因戰(zhàn)入蠕蠕，魏母攜熙逃避至氐羌中撫育。

　　也是來了長安，才知道赫赫郡王府，換了門庭人家。

　　等到馮熙魏宮的妹妹馮氏，成了文成皇帝的皇后。使人外訪，知熙所在，征赴京師。

　　而馮熙大了太后馮氏十歲，并不曾見過，倒是熙姑覺得他像了他父朗更多。

　　博陵公主那時，正在和保太后常氏閑話家常。

　　保太后，為中國古代北魏皇帝，在登基之后所冊封給乳母（或褓姆）的一種封號。始于北魏世祖封乳母竇氏為保太后。

　　雖然還能不時進(jìn)魏宮里看看，和尋常大戶人家里得臉的乳母，也沒有分別。

　　不同的是，保太后常氏的哥哥常英重振門庭，做了遼西王。她扶風(fēng)常家還有個女兒嫁了鮮卑貴族里的破落戶乙渾。

　　家道中落。而保太后常氏進(jìn)宮，常家必然曾有“故事”。

　　都是破落戶，也算門當(dāng)戶對。據(jù)說，也是靠著保太后常氏在皇后馮氏乃至文成皇帝跟前的情面。

　　原本，只是個宮中侍衛(wèi)的乙渾，才有機(jī)會立功，升遷。

　　乙渾受封在太安元年（公元455年）。和乙渾同一年升官的，還有常太后的哥哥常英，從遼西公升遼西王、太宰。上陣父子兵。

　　也就是說，這時在一個軍中的往往是同族中人，還有姻親。

　　常太后出宮，自然回娘家住，也就是常英的王府。而博陵公主那時原就和遼西王府走得親近，聽聞保太后常氏病了，便上門探望。

　　后來，乙渾敗亡。常英等人被貶出京城，發(fā)往敦煌戍邊。而太師馮熙得了常英原本的遼西王府。

　　是以宮里太后馮氏的名義。博陵公主想到了，幸運(yùn)的是，在那之前的五年，保太后常氏就病死了。

　　見不到了。而太后馮氏到底念舊，提了一句，扶風(fēng)常氏也是擁立文成皇帝的。

　　當(dāng)年，樂陵公馮邈入了蠕蠕國，遼西王馮崇便也走了。他遼西馮氏沒有走的，都劃到了扶風(fēng)常氏。

　　不看僧面，且看佛面。

　　就像出身長安的如夫人常氏。若論起來，與文成皇帝時期的保太后常氏也是遠(yuǎn)親。

　　自東漢以來，常氏在長安支派繁盛，各地皆有，誰能逐細(xì)考察。等到保太后常氏顯赫，又有多少族譜上的常氏族人能夠上門攀扯，認(rèn)親連宗？

　　至少如夫人常氏的娘家兄弟，是來了京師平城才知道自家有這樣一門貴同宗家。同譜。

　　那時，誰又能想到文成皇帝會提拔乙渾做太原王。

　　距保太后常氏死了已三年，和平三年（公元462年）正月，拜乙渾車騎大將軍、東郡公，晉封太原王。當(dāng)然，他曾陷害遼西郡王馮朗。

　　庶位扶正。

　　想到這里，博陵公主還是跟太師馮熙說了，說的卻是太武帝拓跋燾時候的往事。

　　“我拓跋氏的騎兵，原本來去如風(fēng)，便少有敗績?！?p>　　太師馮熙正看兵書了。他對宋武帝劉裕的兵法感興趣，多有問及，門客遂幫他整理成冊。

　　聽了這一句，略微上心。他想，跟漢武帝時期的冠軍侯霍去病一樣么。

　　銳不可當(dāng)。輕騎兵，劫掠一番就跑，可不是少有敗績。

　　卻不是有勇無謀，還有衛(wèi)青的大軍壓陣。太師馮熙也曾是冠軍將軍，熟諳這種兵法。

　　南朝初年，或者說東晉末年出身北府兵的劉裕，身經(jīng)百戰(zhàn)，以卻月陣大破北魏鐵騎。

　　卻月陣是中國古代兵車戰(zhàn)法中的一種戰(zhàn)法。按照《資治通鑒》記載，劉裕發(fā)明“卻月陣”，以2000左右的精銳步兵，這里應(yīng)該是多兵種協(xié)同聯(lián)合作戰(zhàn)，可破北魏3萬左右的精銳騎兵。

　　話說，劉裕的軍事思想非常豐富，為中國軍事史做出過重大貢獻(xiàn)。他不僅善于戰(zhàn)略決策和戰(zhàn)役指揮，還善于戰(zhàn)術(shù)革新；不僅善于指揮步兵、水軍作戰(zhàn)，還善于指揮諸兵軍協(xié)同作戰(zhàn)。

　　其中以“卻月陣”擊敗北魏精騎，就是劉裕指揮諸兵軍協(xié)同作戰(zhàn)的典型戰(zhàn)例。經(jīng)過此戰(zhàn)，“卻月陣”威名大振，為后人所津津樂道，以至一談及如何“以步制騎”，必言“卻月陣”。

　　在現(xiàn)有的史料中，并沒有明確記載劉裕是何時發(fā)明的“卻月陣”。但“卻月陣”本身是由水軍和步兵共同組成的，其中步兵又以戰(zhàn)車為主，所以，通過對水軍和戰(zhàn)車進(jìn)行分析，可得出一些端倪。

　　兩晉南北朝時期，隨著馬鐙的發(fā)明，使騎兵裝具臻于完備，北方的少數(shù)民族中出現(xiàn)了重甲騎兵(鐵騎)，這種騎兵具有較強(qiáng)的防護(hù)力和集團(tuán)沖擊力，在對沒有裝甲的輕騎或步兵作正面沖擊時，具有極大的威力。

　　南方因受地理條件的限制，不利于騎兵作戰(zhàn)，加上馬匹資源缺乏，所以騎兵不占主導(dǎo)地位。

　　義熙五年(公元409年)，劉裕北伐南燕時，在如何對付南燕鐵騎這一問題做了充分準(zhǔn)備。在劉裕出征后，燕軍即以9萬之眾抵御，其中就有“鐵騎萬余”。

　　劉裕聞訊后，即令諸軍步行，以“車四千輛，分車為兩翼，方軌徐行，車悉張幔，御者執(zhí)槊，又以輕騎為游軍。軍令嚴(yán)肅，行伍齊整?！?p>　　當(dāng)燕軍鐵騎來襲時，劉裕用此陣對抗，雙方激戰(zhàn)過午，未分勝敗。隨后，劉裕用計，正面牽制，奇襲敵后方重鎮(zhèn)臨朐(今山東省臨朐縣)，大敗燕軍。

　　在這次交戰(zhàn)中，劉裕在戰(zhàn)術(shù)上采用步、騎、車3個兵種協(xié)同作戰(zhàn)，有力地遏制了燕軍鐵騎的強(qiáng)大沖擊。因為劉裕的陣法以戰(zhàn)車為主，所以它的防御能力還是比較強(qiáng)的，頂住了燕軍鐵騎的沖擊。

　　但是，在攻擊力方面卻表現(xiàn)的明顯不足，最后也是用“批亢搗虛”之計取得的勝利，扼敵人的要害乘虛而入，而非“面對面”的擊敗對手。

　　此次作戰(zhàn)，也為劉裕積累了對抗重甲騎兵的豐富經(jīng)驗，促使他著手日益完善自己的陣法，直到形成最后演變成具有強(qiáng)大殺傷力的“卻月陣”。

　　也就是，步兵多兵種協(xié)同作戰(zhàn)。出陣，也就意味著不是單一兵種，而正面牽制、奇襲后方的戰(zhàn)術(shù)，克制北朝鐵騎。

　　南朝以此劃時代的戰(zhàn)陣戰(zhàn)術(shù)，一經(jīng)問世大殺四方。

　　從三國打到兩晉再到南北朝時期。南朝劉裕比三國劉備，還是能打了，也都是漢室子孫。三國打到南北朝，得了晉朝司馬氏，讓天下。

　　永初三年（公元422年），劉裕計劃征伐北魏，尚未出師，便因病逝世，終年六十歲。是為高祖武皇帝，葬于初寧陵。

　　出師未捷身先死。太師馮熙看著手里這一卷《兵法要略》書，不知比南朝宋武帝所著原書，差在哪里。

　　然后，聽博陵公主說，“遷都平城這么多年，說是不復(fù)祖先騎兵悍勇，都是兵書讀多了，紙上談兵。天子還想著往中原腹地去呢。”

　　太師馮熙看一眼手里的兵書，原是文成皇帝提了一句，知道公主不痛快。就像他在上書所請中，也提到了長子馮始興。

　　是請立三子馮寶業(yè)為昌黎王世子。

　　“兵書上，卻是如此，百家之言。聽聽就算了。請立世子，你早就知道，也是同意的?！碧珟燅T熙合書笑謂之，“這不是看丹陽王府已經(jīng)上書，請立世子，都是北魏的王爵?！?p>　　博陵公主看太師馮熙一眼，說不上來，就是覺得不痛快。

　　算了，懶得遮掩，直接和他說了，“思政婚后，就住公主府里。也說了，瞅著天晴就過去修整一二，等著迎公主媳婦兒進(jìn)門?！?p>　　博陵公主頭婚，是住的駙馬家里，后來駙馬病故就回了魏宮。又因為駙馬家的王爵繼承，起了爭執(zhí)，住宮里多有不便。

　　所以，想再婚。選肥如侯馮熙，皇后馮氏的哥哥，長安來的，就破例在京師平城里賜了地，蓋了座公主府。

　　肥如侯馮熙，正好要修繕京都大寺，公主府也是差不多的規(guī)制，不算僭越。魏宮直到這時才說話，讓她把公主府給樂安公主。

　　頓了頓，又說，“這成了家，就陪著公主住進(jìn)去。請封的上書，還是我來寫吧。”

　　太師馮熙“唔”了一聲，看來公主已經(jīng)知道。

　　那一日魏宮落選，偏他二哥馮思政又留中，馮寶業(yè)的臉上就顯出怫然的影來。還沒出宮門了，就敢落他二哥的臉。

　　想是這么想，話到嘴邊說的卻是：“公主何須如此。他家也低了頭，說是只要爵位回來，父死子繼。都送了羊酒來說和，到底是他長孫，得饒人處且饒人?！?p>　　“我說的是這個事情？”博陵公主看著太師馮熙，柳眉倒豎，似笑非笑的。

　　“不然，家里近來還有什么事情，讓公主煩心?！碧珟燅T熙從兵書中抬起頭來，想了想，又說，“思政修整公主府嗎？他祖父一早說了，缺人手，說就是。府里也不缺，我問了公主的?！?p>　　博陵公主看了馮太師一眼，這等兄弟失了分寸和氣的話，他卻又不會和她說了。

　　只會時過境遷，當(dāng)著她的面，來一出嚴(yán)父教子。

　　她便尋了馮太師，細(xì)細(xì)說了近段時日替馮寶業(yè)相看的人家。

　　見馮太師不置可否，又說，“我們這等人家，能有一個公主媳婦兒，便是千好萬好。多了，縱使太師不嫌棄，我也無福消受?！?p>　　說著，自顧自一笑，“明日，太師倒是可以替清兒問一問?！?p>　　宮里的魏天子已經(jīng)十歲了。她一早說與撫養(yǎng)魏天子的三女兒澤聽了。

　　“左昭儀那里，有了準(zhǔn)信兒？”馮太師隨口問了一句。

　　“沒有一口回絕罷了?！辈┝旯髯聊ブ?，自己二女兒沒有一口回絕，便是在斟酌。

　　又說，“若是太師能說動西宮娘娘，給個準(zhǔn)信兒，太上皇那里，再請皇叔出面吧。”

　　說得馮太師也是一笑。這等身份，哪里給過準(zhǔn)信兒。

　　馮太師起身，佯裝拜謝博陵公主這段時日的辛苦，又謝府上的操持勞碌。

　　“我哪里照管得這些事?！辈┝旯餍?，“府上自有大小佛堂里的菩薩，操持勞碌。似我這等臉又軟，見識又淺，口角又笨，心腸又直率的，也就不辭辛苦做些費(fèi)力不得準(zhǔn)信兒的勞碌事兒。好不容易得了準(zhǔn)信兒，去了趟菩薩跟前，殷勤沒撈著呢，炸了供，更不成個體統(tǒng)。空照法師四大皆空，這會兒只怕還抱怨后悔呢。”

　　又說，“明兒你見了法師，好歹描補(bǔ)描補(bǔ)，再跟魏宮里的使臣在菩薩跟前討個人情面兒?；仡^我領(lǐng)著清兒進(jìn)宮拜了她，再去見她三姐兒。”

　　馮太師此時沒好意思，便端了茶喝，擱了茶才說：“寶業(yè)還小，公主且相看著。我卻是想尋個由頭，去京外待個幾年?！?p>　　說到這里，將書中那一封上書拿了出來，又說，“原是蓮華歸家，我就想走的，偏又賜下這座太師府邸。耽擱了下來。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回京，府上當(dāng)真要公主操持勞碌了。”

　　博陵公主卻是走不得的。聞言，也不由得呆了一呆。她是聽說了他請封世子的事情，就在魏宮挑選駙馬爺之后。遂問他：“已經(jīng)準(zhǔn)了？”

　　“也有些時日了。一直不見回復(fù)，我心里也沒底?！?p>　　這話說得博陵公主，也不知要如何回他了。

　　上一次，馮太后想要在長安為她父親馮朗立廟，屬意他了，卻推說太武帝拓跋燾的佛像要落成了。

　　說是為人臣子，要善始善終。

　　還是文成皇帝派下來的差事了。

　　博陵公主只是拿眼睛覷他，到底接了過去，“我遞了申請進(jìn)去，明日正好要去拜見西宮娘娘。倒不好帶上清兒呢?！?p>　　西宮娘娘就是皇太后馮氏。被其兄馮熙婉言謝絕，也不惱，抬舉前去長安立廟的鄭羲便是。史載，馮太后顯貴之后，追封其父馮朗燕宣王。

　　是有傳言，要為魏天子納鄭羲的女兒為嬪。

　　現(xiàn)在，馮太后為了追思祖父馮弘以及故國北燕，要命人在北燕故都——龍城（今遼寧朝陽），修建一座“思燕佛圖”。

　　仍是屬意太師馮熙么。博陵公主看著手中的上書，斟酌著，又說，“明日府上法會，清兒必然是要看熱鬧的。長這么大，她還沒有見過法會?！?p>　　說到這里，博陵公主神思不覺飄遠(yuǎn)，又牽掛起魏宮里的二女兒澤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