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章 踐踏
六月的天雖熱,但景色美,白日是晴空萬里,傍晚是落日紅云,當(dāng)夕陽余暉灑在滿湖清水上后,那紅光艷艷、波光粼粼何等絢麗,美得使人覺得窒息。
與景色相得益彰的,是一群妙齡年華的小娘子,彩衣紗裙,金釵銀扣,巧笑嫣然,熱熱鬧鬧地出現(xiàn)在這幅畫面里。
沈蓁蓁站在岸邊,欣賞,等待,思索。
不多時(shí),蕭家的表姐妹們陸陸續(xù)續(xù)登岸,都有些詫異,岸上竟是立了個(gè)美艷不可方物的小娘子,并且,好像是等著她們。
沈蓁蓁朝她們微笑,目露柔和色。
她容貌好、身段佳,就是靜靜站著也自成一道風(fēng)景,幾個(gè)蕭家親戚目中探究,竊竊私語這是誰,站在這里動也不動是做什么。
她們中,有個(gè)看起來年紀(jì)最小的小娘子上前問沈蓁蓁:“這位娘子,你是在等我們么?”
終于等到一條魚兒上鉤,沈蓁蓁即刻施了一禮,友好地道:“也算是罷,我本是前來采芙蕖花,但是沒有船只了,所以只得在此處等了會。你們可是安國公府的客人?這是去湖對面的‘碧溪潭’消暑了么?可有吃過潭東邊半里路的琵琶果?”
攀談的女子驚了下,又點(diǎn)了下頭,看這位小娘子如此健談,自個(gè)也就打開了話匣子:“原來那潭竟然還有個(gè)名字??!我們倒是沒見著琵琶果,明日去尋一尋。”
她看一眼沈蓁蓁手上的花籃,好奇問:“你采花做什么?芙蕖花可不好放花瓶的啊?!?p> 沈蓁蓁笑一下,“我拿來做糕點(diǎn)用的?!?p> 那女子神色頓了下,“莫非,先前日日送蕭表哥糕點(diǎn)的人,是你?”
沈蓁蓁眼底黯色一閃而過,極快地將自己的動機(jī)摘干凈,笑著回:“是啊,我閑來無事就會做這些吃食,我們府上的人個(gè)個(gè)都會有一份。我堂哥與蕭世子交好,就讓我同時(shí)多做一份。不知你們在蕭府做客,早知就多做一些,請你們也嘗嘗味道了?!?p> 攀談的女子心直口快:“我們吃過的,不止好看,味道也很好,你手可真巧!”
沈蓁蓁心中隱刺,臉上的笑容卻不變,“哪有,你過譽(yù)了。不過既得娘子垂青,往后我就多做一些送來。不知你們會做客多久?”
那女子正要開口回沈蓁蓁,她身邊的人抓了她手臂,替她接話道:“你既然要采花,船現(xiàn)下已經(jīng)空了,快去罷,我們不耽誤你了?!?p> 她話畢,扯著小娘子便走,沈蓁蓁聽到她們在她身后說:
“你拉我做什么?她做的糕點(diǎn)是好看、好吃啊,最近都沒人送來,我還挺懷念的。”
“你知道人家送蕭表哥糕點(diǎn)是什么目的?”
“什么目的?”
“這個(gè)年紀(jì)又沒有成婚的娘子,送郎君糕點(diǎn),還能是什么目的?”
“哦,原來跟你一樣啊?!?p> “哼,你不一樣么?”
“我才不跟你一樣,我就是來長安玩的!”
“誰信……”
吵吵鬧鬧的爭論聲遠(yuǎn)去,橙色霞光覆在沈蓁蓁側(cè)臉上,她站在湖邊,提著佯裝采花所用的竹籃,唇角輕輕勾起,目光幽幽靜靜地看著眼前風(fēng)景。
錦云站在她斜后方,看沈蓁蓁神色平靜,一言不發(fā),心中有些憐憫這樣的小娘子。
她尚且記得當(dāng)初她剛進(jìn)府時(shí),小娘子幼時(shí)的光景。
她人溫暖如小太陽,親自教她們學(xué)字、畫畫這種別人家的婢女一輩子也不會的高雅東西;又如一個(gè)小陀螺,常跟在沈太爺身后轉(zhuǎn),小嘴如麻雀般嘰嘰喳喳,批評沈太爺哪里手工做的差時(shí),能喋喋不休地說到沈太爺連連拍額頭,屈辱地道“改、改、改,這就改”的地步。性子也與沈家二娘子沈婳的性子有些類似,不諳世事,伶牙俐齒,常同隔壁的蕭世子吵到不可開交。
然那也是好幾年前的事了。
現(xiàn)在的沈蓁蓁是友愛溫柔,說話做事算得上滴水不漏,但那種口無遮攔質(zhì)問誰、肆無忌憚教育誰的時(shí)候再沒了。
她心思很沉,情緒藏得深,就是在她這樣的貼身婢女跟前,也不如何釋放。
她是從什么時(shí)候變了的呢?
許是從在歲寧堂外聽得二房請來的“神醫(yī)”的話的那日;許是見老爺摔門而出留夫人捂嘴哭泣那日;許是九歲時(shí)那個(gè)冬日淚流滿面地回來那日;許是沈老太爺故去那日……
錦云不知。
但她知道沈蓁蓁不止一次如現(xiàn)在這樣,一個(gè)人在湖邊,看著落日余暉,眼中呆滯,一言不發(fā)地發(fā)呆。起初還讓她跟著,后來也不讓人跟了。
真見不得娘子這么落寞的背影,錦云往前行了兩步,很溫柔地道:“娘子今天勞累了一日,不如明早再來采花,不急這么一時(shí)?!?p> 沈蓁蓁并未回頭,眼神照舊落在湖中小船上,聲音很柔:“怎么,你覺得我因他給別人我的糕點(diǎn),我難受了么?”
錦云一怔。
聽沈蓁蓁繼續(xù):“蕭家大郎君與二郎君已成婚,雖是不用等蕭世子,但排名第四的郎君年齡才十六。方才你也聽到她們的話了,你覺得他這些已經(jīng)及笄的表妹們,來蕭府做客是為何?”
自然是為了這個(gè)“他”,但她豈能實(shí)話實(shí)說?
錦云靜默無言。
沈蓁蓁自嘲一笑,“他那么聰明,那么會……”
他那么會撩人,那么會親吻。
“又怎會不知,他的表妹們此番來長安的目的是來與他相看。他分明一清二楚,還將我的心意又送給她們?!?p> 錦云沉默了會,替蕭衍找借口:“郎君們本就不喜歡吃甜食罷?!?p> 沈蓁蓁鼻尖一酸,“我能不知他不喜吃甜食么?哪回的糖粉放的不是最少的?我能不知他或許根本不會吃,最后全賞了人么?”
她背著婢女,眼淚涌出。
聲音漸漸低到幾近呢喃:“他的‘朝云院’人還少么?我就做了一小份罷了,他隨便給誰吃不可以,為何就給表妹們?”
“他即使將它們都扔了,又如何呢。”
“不算是什么珍饈佳肴,那也是用了心做的,他怎能踐踏?!?p> “說娶的也是他,如今逃避這事的也是他……”
錦云沒聽到沈蓁蓁嘀嘀咕咕的話,只見她突然扭頭,大聲問她:“他從商州回來后,都忙什么去了?”
錦云誠實(shí)搖頭,表示不知。
沈蓁蓁語氣強(qiáng)勢:“你去問問那姓什么的侍衛(wèi),讓他將蕭衍的行程都給你說說。”
往前都是“青辰哥哥”,現(xiàn)在直呼名諱,錦云很難不明白沈蓁蓁的情緒變化,但她實(shí)在有些為難。
她低聲:“我去問,人家就會說么?”
沈蓁蓁心思很亂,話語就急了:“你不知道用手段么?你在我身邊這么多年,沒學(xué)到一星半點(diǎn)?裝柔弱可憐,裝期期艾艾,總會、總會打探出什么罷!你膽子能不能大些?腦子能不能靈活些?”
忽然被遷怒,錦云無言。
但想及先前那侍衛(wèi)似是有些吃食上的偏好,錦云也生出能探出消息的希望,便安慰沈蓁蓁:“我試試?!?
榎榎
石柒:主子的行程,我能不能說? —— 啊,今天沒寫完,晚點(diǎn)更,21點(diǎn)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