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進入他視線的第一輛車,許子風站在公路正中間,用力地揮動著雙臂,他嘶喊著求救,許子風聽到電話那頭警員的聲音,“預計半個小時左右到遇難點?!彼е?,往海邊方向跑回去,祈禱著奇跡的出現(xiàn),可能林安權(quán)已經(jīng)游回到沙灘上了,是的,林安權(quán)一定回來了。許子風看到的,還是渺無人煙的沙灘,浪潮就是恐怖又邪惡的殺手,仍舊不停地撞擊著海岸,許子風跪倒在海水邊上。
后來在每一個恐怖的夢里,他都能清晰地看到林安瑤沖到他的身邊,哭著問他安權(quán)在哪里?兩個人被海水浸濕的的頭發(fā),先出發(fā)的五艘漁船,救護車的聲音,和小時候新一家救護車的聲音交織在一起,然后是白色的救援船和海艇,以及緩緩退卻的海水,就像身體的血液,慢慢流盡。
許子風從醫(yī)院醒來,被玻璃扎透的右腳已經(jīng)被紗布包裹住了,他從病床上爬起,看到了床邊的外婆,瞬間撲倒在她的肩膀,哭著問林安權(quán)找到了嗎?外婆告訴他還在找,有希望的。許子風的抽泣聲非常大,“是我的錯,我該死,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外婆摸著他的頭,安撫著子風,他整個后背浸滿的汗水都已經(jīng)冰冷了。
外婆守著子風,她知道如果不看著,許子風一定會去海邊,很容易出事。墻壁上的分針轉(zhuǎn)過了五點的第一分鐘,許子風知道時間已經(jīng)過去三個多小時了,他懇求外婆打電話再問一問,外婆又撥通了大姨的電話,整個云沙的漁船都在一起找,還沒有找到。
許子風從床上爬起來,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掙脫了外婆拉住的手,激動地沖出了房間,許子風往那片沙灘的方向跑去,太陽在一點一點地降下,他知道夜晚的黑會是多么恐怖。海邊已經(jīng)拉了一整條隔離帶,有救援隊的警員守在路口,不讓子風進入,外婆來了,子風媽媽也來了。
媽媽拉著子風的手,“子風,你沒事吧,這不是你的問題,我們回去等?!蓖馄乓苍谝煌瑒裾f。
“我不回去,我就在這里等?!痹S子風蹲在地上,語氣堅定。
媽媽注意到子風腳底的紗布又滲出了鮮血,“你看你的腳還在出血,你得回去,要再處理一下,聽話啊?!?p> “你不要管我?!痹S子風咆哮著,“我說了不回去了,你從小就不管我,現(xiàn)在管我干什么?”
媽媽:“我沒有不管你,許子風?!?p> 媽媽和外婆坐在許子風的兩邊,她們時刻都擔心他會沖向海邊,尤其是好幾個警員也陸陸續(xù)續(xù)回去了。
一個路過的警員跟子風說:“你別在這邊等了,去醫(yī)院吧,如果找到了也是第一時間送到醫(yī)院,不一定從這個港口回來?!?p> 媽媽:“對啊,我們?nèi)メt(yī)院等吧?!?p> 路燈漸漸打開,許子風的腦子幾乎空白,幾個畫面來回地切換,林安權(quán)笑著跟他說“我腿有些抽筋了”,巨浪從他頭頂掀過,林安權(quán)出現(xiàn)在窗戶外的門口。
外婆的電話響了,“找到了,在醫(yī)院了?!?p> 許子風緊緊握住外婆的手,“真的嗎?真的嗎?”顫抖著從地上爬起來,“我們?nèi)メt(yī)院,走吧,走吧?!?p> 在搶救室門口的墻角,許子風低著頭,不敢看林安瑤,安瑤的爸媽和奶奶,他覺得自己充滿著罪惡,他們越疲憊,越難過,這份罪惡就越深,越重。搶救室門口的燈調(diào)轉(zhuǎn)了顏色,有個醫(yī)生出來,跟安權(quán)爸爸說了幾句話,他們哭作了一團,奶奶哭著仍然祈禱著“神仙保佑”,許子風癱坐在地板上,整個世界,只剩下痛苦,他也跟著祈禱起來。
天微亮,許子風起身,穿上了褐色的雨靴。
他背上了書包,一個人踏上了南山公路,許子風不愿接受一切,如果南山里住著神仙,他可以付出一切來交換。第二次來到南山的入口,他還記得上一次去果園的時候,他們把電動車停在這個路邊,他一直記著安權(quán)說南山公路從果園這邊,再往前幾公里,然后就沒路了。
許子風沿著水泥路面,在正午時分,走到了路的盡頭,他從包里拿出指南針,鐮刀,往樹林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