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收紫鵑李代桃僵
上回書咱們正說到薛蟠黛玉兩口子洞房內(nèi)論戰(zhàn),薛蟠說黛玉偷看禁書,黛玉說薛蟠結交下九流。兩邊爭執(zhí)不下,薛蟠便把殺手锏拿了出來。一拍巴掌進來倆人。黛玉一看這兩個,恨不得逃出去,只覺與他倆共處一室便是玷污了自己。這二人一男一女,雖然穿著不如往日張揚媚俗,但依舊難掩身上的風塵氣,黛玉一看便知來的不是什么正經(jīng)人,只得遠遠的站著,生怕沾了他倆身上的污濁。
薛蟠一見黛玉這個德行,輕蔑一笑,站起來給黛玉引薦道:“這二位都是我的朋友,今天他倆個是我請來的?!币恢改桥牡溃骸斑@一位是陽春門外最大一家院子錦香院的頭牌,小字云兒,乃是都中聞名的花魁娘子。她今天晚上放著白花花的銀子不掙,跑到這來給咱倆賀喜,真是給足我老薛面子了!”云兒順勢給薛蟠和黛玉請了個萬福,言道:“薛大爺這話真是折殺奴家了,奴家不過是貓犬一類的東西,平日里承蒙薛大爺?shù)奶e,今日薛大爺小登科,奴家來給大爺大奶奶磕個頭原是分內(nèi)的事兒,恭祝大爺大奶奶子孫綿長,公侯萬代!”言罷就要給薛蟠和黛玉叩頭,卻被薛蟠攔住了,薛蟠言道:“今天你來,咱們就是朋友,我可不許你這樣?!庇洲D(zhuǎn)向那個男的,言道:“這位是都中名伶,小名兒琪官兒。尋常的時候,輕易不登臺,現(xiàn)在只接都中各王府的堂會。他明天還要去應忠順王側妃二十五整壽的堂會,本來今天晚上應該在家中靜養(yǎng)默戲的,居然也賞光喝杯喜酒,足見沒把我老薛當成外人。”蔣玉菡給薛蟠和黛玉作了兩個長揖,言道:“薛大爺,薛夫人,伶人蔣玉菡有禮了!”
黛玉鄙夷看著二人,見薛蟠與他倆那個親熱勁兒更覺著惡心,白了一眼,沒說一句話。薛蟠道:“你剛才說我在外面結交些下流胚子,你看我這兩位朋友,可像下流嗎?”
黛玉輕蔑言道:“一個粉頭,一個戲子,難不成還是上流了?!你把這兩個東西帶進臥房來,待會我要到寶姐姐那屋睡去!這屋子臟的很,我睡不下!”
薛蟠見黛玉如此不講情面,怒道:“我也不瞞你,叫他倆來是我的主意,人怕見面樹怕扒皮,大家見見面,說說話,都知道對方是甚等樣人,也就冰也不什么錢咸了。誰知道你竟這般不通情理,不講認清。一個是京中的名旦,一個是都中的花魁,多少達官顯貴,成把的銀子都未必能請到,今天他倆位白來給你磕頭行禮,你卻說人家是粉頭是戲子!難道就你們東西兩府干凈不成?!別的不說,就說前一陣子,東府蓉哥兒他老婆是怎么死的?!還有寶玉和他身邊那幾個要小妖精天天背著你都干點什么?要說有錢,這兩人一晚上賺的錢都夠上他們賈家半個莊子的出產(chǎn)!你別以為你爹是鹽政,當初在揚州撈了些銀子,就真把自己當郡主娘娘了!”
薛蟠今晚這番話,自然是寶釵教的,這叫請將不如激將高。哪知道薛蟠這番話勾引起黛玉的心事,眼淚就如短線珠子一樣往下掉,越發(fā)的可人了!只聽黛玉哭訴道:“舅舅家如何我管不著,我哪里是什么郡主娘娘,我五歲沒了娘,八歲沒了爹。我爹在任上清如水明如鏡,并無半點貪墨,不過是祖上有些產(chǎn)業(yè)。爹爹原說等我大些,招贅個養(yǎng)老的姑爺也好繼承家業(yè),哪知道還未等我成年,便撒手去了。幾個叔伯伙同爹爹身邊那幾個賤人(這里指林如海的小妾)分光了祖業(yè),幸而有外祖母和舅舅收留我,但也不過是寄人籬下,遭人白眼罷了。寶玉跟我不過是鬧著玩的,我哪里比得上寶姐姐?!我就知道,早晚有一天他們會把我當成個累贅甩出去。本以為不過是給個窮京官或者給個公子王孫當續(xù)弦,哪知道最后落到你這么個吃喝嫖賭養(yǎng)戲子玩兔子的混賬手里!我,,,我的命,好苦。。?!闭f著說著便泣不成聲,癱軟在地上嗷嗷大哭。
薛蟠一面命香菱把她攙扶到床上,一邊笑道:“正是老薛看你可憐才把你娶過來,不然就憑你這個天天抹眼淚的性子,到時候還能斗得過寶玉身邊那群狐貍精?!你說你沒了老子娘,你問問香菱云兒和琪官,他們誰有!香菱從小被人牙子當豬崽子那么拐來拐去!琪官六歲就被賣給戲班子,三九天四更起來練功,挨了多少藤條?云兒從小生在行院里,我剛認識她的時候剛十四,老鴇子就讓他去陪一個老不死的,是我用錢砸,才把他包了下來!你跟她們比,你有什么可哭的!”
琪官,云兒和香菱聽薛蟠說自己的身世,都不免動容,但一想今天是薛蟠和黛玉的大好日子,都把眼淚憋了回去,只能輪番的勸解二人。正在這個時候,忽然聽外面有人言道:“若姑娘執(zhí)意不肯,今晚就讓我替姑娘伺候大爺吧!”眾人看去,卻是紫鵑。
原來紫鵑和雪雁始終在外屋聽著,見薛蟠連同云兒和琪官三個勸慰都不好使。想到剛才薛蟠色迷迷的看著自己,紫鵑心下一動。她與黛玉名為主仆,實則情同姐妹,若是黛玉死活不肯跟薛蟠同房,不如自己替黛玉滿足薛蟠的獸欲。于是紫鵑把領扣解開,云鬢也弄松散些,媚笑著就走了進來。若是在一般人,新娘子看不起自己不跟自己同房,要一個丫鬟來代替,這是很打臉的,尤其是當著外人,為了自己的面子,斷然不能。眾人都怕薛蟠發(fā)作給紫鵑一腳。香菱忙上前來言道:“妹妹不要胡說,若今晚林姑娘身子不爽,還是我來服侍大爺吧。時辰也不早了。云姐兒,蔣老板,你們也都早些回家歇著吧?!?p> 黛玉在一旁看紫鵑為了自己竟然不惜舍身,頗為感動。想到今天晚上為了自己,就勞動了這么多人來勸,且都是些身世悲慘之人,也有些不忍。橫豎自己與薛蟠拜堂成親,若自己就此在薛家守身如玉,外人也不會相信。既然自己命運如此,索性破罐破摔,任由薛蟠擺布就是。于是遣散了眾人,自己與薛蟠共度殘霄。
一夜無話,轉(zhuǎn)過天來。黛玉和薛蟠清早起來,給薛姨媽請安。薛姨媽不便多問,就讓香菱問他兩個昨夜如何,薛蟠一臉掃興對香菱道:“就那么回事吧。我現(xiàn)在才知道,原來這女人長的好壞并不打緊,要緊的是她得順著你,昨天晚上,就跟吃夾生飯一樣,還不如跟你有意思呢?!毕懔饴犃T臉一紅,知道昨夜林黛玉不過就是應付交差,二人之間或許有夫妻之實卻難說夫妻之情。
薛蟠黛玉第三天回門,見了賈政和王夫人及眾姐妹,也不不過草草應付。探春等人讓他去園子里看看,黛玉怕勾起傷心也不去。至于寶玉,這些天胡吃傻睡,也不來見黛玉。黛玉又進去給老祖宗磕頭,一套過場下來,在賈府草草吃了頓飯,就又回了薛家。王夫人只說,小夫妻剛結婚都這樣,日子一長,有了兒女也就好了。
薛蟠這些天也不大高興,每天晚上守著黛玉就跟塊木頭一樣,全無興致。時間一長,便跟黛玉分開睡,自己還去香菱那屋,這個媳婦跟沒娶也差不了多少。
單說這一天,薛蟠晚飯后無事在房里擺弄一個玩意兒,黛玉則在隔壁悶坐。忽然隔壁門開了,一個丫鬟走了出來,正是紫鵑。不經(jīng)意間,倆人對視了一眼,薛蟠忽然色心大起,把紫鵑叫了過來,讓她給自己捶腿。紫鵑知道這呆子沒按好心,但又不敢不從,只能推說給姑娘出去倒茶,伺候完姑娘就來。薛蟠哪管什么倒茶不倒茶,拉過紫鵑就要無禮。正在這時,就聽對面黛玉在屋里呼喚紫鵑,薛蟠只好放手。
可常言道,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著。紫鵑一個丫鬟,如何能扭過薛蟠這個主子,林黛玉也不能天天看著紫鵑,終究還是被薛蟠得了手。黛玉起初并不樂意,但是一想自己既然未盡到人妻之責,讓紫鵑這個丫鬟代替自己也算是理所應當,橫豎她是一個丫鬟,就當是她為主子分憂了。
豈料日子一長,情況有所變化。原來紫鵑畢竟是黛玉身邊一個丫鬟,雖然也通點文墨音律,但跟黛玉比起來終究差了幾層,倒是跟薛蟠這類粗人有些共相通之處。有時薛蟠講個葷段子,或者外面市井上的一些新聞,黛玉根本不聽,紫鵑卻聽得津津有味。薛蟠也覺得紫鵑長得并不比黛玉差,人卻沒有什么架子,與她在一處,更得勁兒。一二去,薛蟠天天往黛玉這屋跑,但晚上卻讓黛玉在隔壁屋里安寢,讓紫鵑陪著自己。到了后來,索性給紫鵑開了臉收了房,在香菱那屋對面又給紫鵑置了三間廂房。黛玉身邊只剩下雪雁一個人了。
黛玉那里恨也不是,氣也不是,見了紫鵑竟不知該說些什么,逐漸倆人也就生分了。轉(zhuǎn)過年來,更熱鬧了。有一日紫鵑忽然嘔吐,說是病了,找了郎中來看脈居然是喜脈。薛蟠和薛姨媽都樂的合不攏嘴,香菱也為薛蟠有后高興,寶釵和鶯兒則在一邊瞧黛玉的笑話。林黛玉獨自一人悶在屋中,唉聲嘆氣。忽聽外面有人回稟道:榮府來人傳信,寶二爺高中探花了!黛玉一聽又驚有喜,到底寶玉如何中舉,咱們下回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