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庖丁之劍

第七章 同行之人

庖丁之劍 思?xì)w北鴻 2721 2021-10-03 23:25:04

  文姜講完了自己的故事,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就像是了結(jié)了一樁心事一樣。她抬頭望著滿天的繁星,一縷風(fēng)輕輕吹拂在她的臉上。她忽又想起半年前與楊朱躺在草地上,聽他唱詩的那個夜晚。

  那天晚上,夜空也是這樣的璀璨,晚風(fēng)也是這樣的溫柔。

  “那天我逃出來,本可以再去找楊朱的。但我沒有?!彼袷亲匝宰哉Z,又像是在對那男子說:“我不想在惹下這亂子后去找他,給他以尋求庇護(hù)之嫌。于是我離開了睢陽,離開了宋國,游歷了三個月,才到此地。”

  說到這兒,她又啞然失笑:“如今時過境遷,我才想到要去找他。我還有很多話想對他說??蛇@茫茫天地,卻不知道他在哪里?!?p>  她說著便側(cè)臉望向這男子,一望之下不禁又是讓她怒火中燒。原來他背靠山坡,以手當(dāng)枕,呼呼大睡了起來。

  文姜面色陡變,隨即抄起他竹筐里的李子,狠狠地朝男子頭上丟去?!拔医心闼?!我叫你睡……”她丟一個尚不解氣,一連丟了七八個,個個都砸中了男子的腦門。

  “啊呀!你怎么拿李子丟我!”男子一骨碌拾起身子來,一邊撿滾落到身旁的李子一邊說。

  “哼!我沒拿石頭丟你已是邀天之幸!”文姜站起身來,說:“你若不愿告訴我楊朱的下落,我自己去找便是了!干嘛要誆我,要我憶起這許多的傷心往事,而你卻在這里酣睡?”

  她說完轉(zhuǎn)身便走。男子卻從她身后叫道:“去魏國吧!魏國梁惠王年輕氣盛,大有將天下豪杰盡攬其懷的壯志。或許夫子就在那里。”

  聽到這話,文姜站住了步子,回過頭來滿臉狐疑地望著他。男子呵呵笑了,說:“你的故事很精彩,我都聽到了,一個字都沒落下?!?p>  文姜也露出了笑顏。她蹭蹭兩步躍上了山坡,然后縱目遠(yuǎn)眺,說:“此處距魏國倒是不遠(yuǎn),只是這一路上說不定還有許多的殺手。哼哼!魯班的弟子、亞父的弟子都恨不得將我碎尸萬段。還有,就算我能安然來到魏國,但畢竟也只是一介草民,又如何去見得了魏王?又如何去打探楊朱的消息?這種種艱難,不知壯士可否指……”

  她本想說“不知壯士可否指點一二”,但回頭一望,那男子竟似是人間蒸發(fā)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就連他挑著那兩筐李子也已不見了。

  文姜環(huán)顧四周,但見綠野茫茫,一眼望不到邊,卻尋不到半點人跡。

  “難道他真是鬼魅不成?”文姜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她還來不及細(xì)想,就聽見遠(yuǎn)處傳來一個驚恐的聲音:“別……別過來!”接著,便是一聲震耳欲聾的猛虎咆哮。

  文姜眉頭一皺,暗呼了一聲“糟糕!”便提步縱躍,向聲源處追了去。

  一頭猛虎正盯視著面前的一老一少兩個男子。他們都背著行囊,像是在趕夜路,卻不巧遇上了老虎。

  少年人手持火把,壯著膽子在向老虎喊話:“你……你不要過來……”老虎似乎對這火把頗為忌憚,只是圍著他們緩緩地轉(zhuǎn)圈,并沒有撲上去。而少年則瑟瑟發(fā)抖,火把也隨著老虎的轉(zhuǎn)動而轉(zhuǎn)動。

  反觀那老者卻是淡定許多。他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看這虎,就像是看著水里的魚一樣,面上沒有絲毫的波瀾。

  就在雙方僵持之時,文姜飛身而出,一柄寒光劍“蒼啷”出鞘,直刺這虎的額頭。

  在場的兩人一虎都大吃一驚,這虎固然是大聲咆哮,人立起來,作勢就要迎著劍鋒撲咬。而那老者卻是奮力疾呼:“不要傷它!”

  文姜劍出了一半,忽然聽到這老者的呼求也覺得詫異,便在半空中將劍一轉(zhuǎn),用劍柄狠狠地砸在了老虎的額頭上。

  這一砸,文姜用了五成的力道,老虎已是一聲震耳欲聾地長嘶,然后拔足就跑,轉(zhuǎn)眼間就消失在了黑漆漆的曠野之中。

  少年人見自己和同伴得救,急忙迎上去拜謝。文姜將他扶住,說了兩句客氣話,然后轉(zhuǎn)向老者,問:“敢問夫子,適才那惡虎險些害了你們的性命,你為何卻阻止我殺它?”

  老人迎上前施了一禮,笑道:“老叟拜謝少姬的救命大恩。”然后徐徐解釋:“這虎要傷人也是出于本欲。而它面對我弟子的火把仍不肯退去,想來是餓極了。少姬身手不凡,將它打跑已令我等不忍,又何忍于再將它殺死呢?”

  文姜將劍回鞘,笑道:“夫子心地純善,令人欽佩。只不知你二人為何要在深夜趕路,是有什么急事嗎?”

  少年人接過話來說:“我們是趕去赴魏國梁惠王之約,距離會面之期還有十日,因此才會如此倉促地趕路?!?p>  “哦?”文姜有些驚喜地說:“原來你們是為了去見魏王?小女也有一個不情之請,希望二位能夠成全?!?p>  老者和少年人對視了一眼,面露詫異之色,問道:“不知少姬所求何事?”

  “可否帶小女在身旁,充當(dāng)一個門人弟子或是書童小廝?”文姜用殷切地目光望著眼前的這一老一少,態(tài)度極是誠懇。

  少年人有些疑惑,問道:“不知少姬為何要去見魏王?”

  “這……”文姜略一躊躇,便道:“實不相瞞,我乃天下第一劍客季常的弟子,聽說家?guī)熅驮谖簢S侍魏王,這才有此一求。家?guī)熎夤殴郑幌胱尩茏尤タ赐?。但小女思念心切,才想到這一策?!?p>  “少姬倒是個純孝的人?!崩险咭晦鄱添?,望了眼文姜那熾熱而又期盼的目光,便笑著點頭:“少姬對我們有救命大恩,這點小事何足掛齒。不過得麻煩少姬改扮男裝,才好與我們同行?!?p>  文姜見他答應(yīng),滿心地歡喜,一邊用頭繩扎飄逸地頭發(fā)一邊說:“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他們說著便一路同行。文姜邊走邊問:“小女文姜,不知夫子和這位小哥如何稱呼?”

  少年人笑答:“我叫萬章,這位是我的老師孟夫子?!?p>  “孟夫子?”文姜一呆,猛然想起楊朱的話來,又急急問道:“您可是曾拜在子斯門下的孟軻孟夫子?”

  老者聞言呵呵笑了起來,道:“正是呀,老叟正是孟軻?!?p>  “呀!聽說您是孔夫子之后儒學(xué)的集大成者,今日能與您相見,何其幸哉!”文姜說著就要俯身下拜。

  孟軻忙將她扶住,說:“少姬不必多禮,老叟不過是替先師傳道而已。自從犬戎亂鎬京以來,天下紛擾,禮樂崩壞。先師窮一生之力,只為再造周公之制。只可惜世人多有狹隘,各國君主各有私心,以致百余年來,始終是不成體統(tǒng)?!?p>  文姜笑問:“夫子此番入魏,也是為了傳孔夫子之道??!?p>  “是呀?!泵陷V笑答:“老叟要勸說梁惠王,復(fù)周公之禮,行仁義之政?!?p>  文姜又道:“可如今天下的士人,不歸墨則歸楊。夫子的儒學(xué)一脈鮮有人問津呀?!?p>  聽了這話,孟軻臉上的笑容漸漸消散了,換上的是一副頗為冷峻的面孔。

  “哼!楊朱利己,無父邪;墨翟兼愛,無君邪。無父無君,禽獸邪!此二人乃是天下禍亂之首惡!老夫見了魏王,定要痛陳利害,將這二人的門人罷黜?!?p>  孟軻此話一出,文姜的臉色登時大變。楊朱和墨翟是文姜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此時卻聽孟夫子這一通辱罵,如何能讓她平心靜氣?

  不過,她隨即想到還要借助孟軻的掩護(hù)去魏國,便也只好將這口氣壓了下去。

  她沒有接話,孟軻倒是打開了話匣子:“先師之道,不過忠恕與仁。老叟斗膽加上一個‘義’字。忠恕仁義,乃我儒家的精要。上至天子,下至庶人,若人人以此來約束自己,豈會有這么多的紛擾?!?p>  “小女是武人,對學(xué)問一道完全不通,夫子勿怪?!蔽慕淅涞卣f了一句。

  孟軻一呆,再看文姜,見她只顧著低頭走路,對自己說的話毫無反應(yīng),便也只得長嘆一聲,說了句:“要實現(xiàn)大同之世,道路何其遠(yuǎn)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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