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的臉看起來很白，嘴唇也很白。
大爺看見那個小男孩，神色有些緊張，喊道：“小七，快進(jìn)去?！笨墒悄莻€小男孩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葉城注意到了，男孩盯著他手里的水瓶，微微張著小嘴，眼里滿是渴望。
“你想喝嗎？”他將水瓶遞到了男孩面前。
男孩點了點頭，伸手正要去拿，卻被大爺一把抱起，然后扔進(jìn)了房間。
“你打算什么時候離開？”大爺看上去有些氣憤。
“等風(fēng)沙過去。”
大爺一聽轉(zhuǎn)身就走開了，扔下葉城一個人。葉城站起身，走到窗邊看了看，外面的風(fēng)沙還很大。他回過頭，發(fā)現(xiàn)屋子里大爺也不見了，可能去了里面。于是他在屋子里隨意走了起來。
與客廳相對的地方是廚房。他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干凈的廚房，里面沒有一丁點水漬。他看到水池子里擺放著幾個還沒有洗干凈的碟子。碟子上混雜著不同顏色的油漬，涂抹在上面，活像一幅油畫。他輕輕拉開碗柜，發(fā)現(xiàn)這些碟子擺放整齊，好像洗過了的模樣，可是仔細(xì)一看，上面的油漬和池子里的沒有任何區(qū)別。
他接著往里面走，看到了一間掛著衣服的小陽臺。那些衣服上沾滿了泥疤，干得想一塊板子。他輕輕一撥，衣服相撞發(fā)出了清脆的響聲。
這里的一切讓他覺得奇怪，該有水的地方都看不到水。他出了陽臺，走過一個轉(zhuǎn)角。
“不許動?！崩先四弥话巡说秾χp手止不住地顫抖著。
“這是要做什么？”葉城舉起手道。
“把你身上的水都拿出來?！崩先讼蚯岸读艘幌虏说?，嚇得葉城后退了一步。
葉城看著老人不停發(fā)抖的雙手，比他更像受到威脅的人。他心里隱隱覺得面前的老人并不是真心想要傷害他，也許只是想要一杯水。
他先從背包欄拿出了一個水瓶，老人一看見水瓶立馬就奪了過去。
水瓶掉在了地上，老人驚慌失措嘴里喊著“水！水！”，趕忙趴下身子去撿水瓶?？吹剿恐械乃疀]有灑，他趕緊擰開瓶蓋喝了起來。
一整瓶水，不足兩秒就被他吞了個干凈。喝完之后，還不忘用力抖了抖瓶子。
確定一滴也倒不出來后，他又用菜刀將瓶身劃開，將瓶壁舔了個干凈。
老人對水的渴望嚇到了葉城，看得他只覺喉嚨發(fā)干。
老人回過神來，繼續(xù)把菜刀對準(zhǔn)葉城。老人往前走一步，葉城就往后退一步。沒幾步，就重新回到了大廳。
“再來一瓶?！崩先撕暗?。
葉城又從背包欄中拿出了一瓶水。老人奪過去，然后打開了房門?！敖o，小七?！?p> 小七看到水后，喊著“水”從房間沖了出來。小七喝水的模樣和老人如出一轍，不怕嗆到，卻怕?lián)尣坏健?p> “既然你們這么想喝水，為什么剛才不讓小七喝我手里的水？”葉城不解。
老人看著葉城，嘴唇直打顫。他擠著眼睛，咧開嘴巴嗚咽著，手上的菜刀也掉在了地上。他看上去哭了，卻沒有眼淚。
他用手擦了擦沒有眼淚的眼睛道：“如果一個人剛見面就說要給你一個金礦，你會怎么想？天上哪會掉餡餅。我可只有小七了。”
葉城沒想到一瓶水，在他們的眼中卻如此珍貴。
“爸爸，我想喝水?！毙∑呖粗郎系乃康馈?p> 爸爸？聽到這個稱呼，葉城愣住了。“你是小七的爸爸？”他從背包欄里又取出了幾瓶水，放在了桌上。小七走上前，又拿走了一瓶水。
他撇了撇嘴道：“怎么？不像嗎？我才四十多歲，誰知道不喝水會老這么快?！?p> “你叫什么名字？為什么要來這里？”
“葉城。來這邊是想要找個東西。”
“你叫我慶有就行。是什么東西？”
“赤子珠，你聽說過嗎？”
慶有搖了搖頭，“沒聽過這里有這種東西。在這里只有兩樣?xùn)|西，大風(fēng)和沙土?！?p> 咚咚咚。門外有一個女人在敲門，嘴里還不停喊著：“寶貝，媽媽在這里，快回家吧?！?p> 葉城正要起身，卻被慶有攔住，“不用理她?！睉c有接著解釋道：“她叫鴉婆，是村里的寡婦，前些年丟了孩子，然后就瘋了。這幾年總是挨家挨戶敲門找孩子，在路上看見小孩就撲過去。以后遇見她，我勸你離她遠(yuǎn)一點。”
“寶貝！寶貝！快出來?！迸藵u漸從敲門轉(zhuǎn)變成了砸門。許久之后，外面沒了動靜。
葉城想知道女人有沒有離開，于是走到窗邊，朝門外看去。他沿著窗戶一點點移動，好讓自己能少些遮擋。一個人臉突然出現(xiàn)在窗外，他下意識后退了一步。女人咧著嘴呵呵地笑著，把臉貼在玻璃上，擠得鼻頭扭向了一邊。
“嘿嘿嘿，嗯，嘿嘿嘿?！备糁ＡВ~城也能聽到女人嘴里的聲音。忽地女人瞪大了眼睛，嘴角流出了口水，沿著玻璃向下流去。他順著女人的視線看去，發(fā)現(xiàn)她正盯著小七。
“快走開！別在我家周圍晃悠。”慶有拿著棍子沖了出去，將女人趕走了。直到女人走遠(yuǎn)了，還不停喊著：“臭鴉婆！走遠(yuǎn)點！”
慶有走回房間對葉城說道：“剛才沒嚇到你吧?！?p> 葉城搖了搖頭道：“還好?！?p> “真晦氣，讓她看見了小七?！睉c有罵罵咧咧地將小七送進(jìn)了里屋。
葉城看到外面的風(fēng)沙已經(jīng)停了，街道上的人也多了起來。他正要開門出去，身后傳來了慶有的聲音：“你要走了？”
“去問問別人，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線索?！?p> “去找樹先生吧，他可能知道你要的東西在哪里?！?p> “樹先生在哪？”
“西邊有個山坡，山坡上面就是樹先生住的地方?！睉c有接著說道：“剛才收拾出來了一間房，如果你不介意，晚上可以來這邊休息?！?p> “謝謝?！比~城打開了門。
“稍等一下?！睉c有似乎想到了什么，趕忙跑回了屋里，拿出來一個頭巾，將其戴在了葉城頭上，“這個頭巾能夠幫你當(dāng)下風(fēng)沙。還有一件事。千萬不要讓別人知道，你身上有水?！?p> 葉城點了點頭，然后走出了門。街上的每個人都帶著和他相仿的頭巾，但大家一眼就能辨認(rèn)出他不是這里的人。每一個從他身邊走過的人，都會盯著他看，用眼神來驅(qū)逐他。這讓他很不舒服，無意間加快了步伐。
他剛來這里時，漫天都是灰塵，什么都看不到?，F(xiàn)在風(fēng)停了，他才能看到這里真實的模樣。每一個房屋都是方方正正的，刷著灰白色的墻。有的房子高一些，有的矮一些。整齊地排列在街兩旁，錯落有致。
房子整體都不算高，他一眼就看到了慶有所說的那個小山坡。那個小山坡很好認(rèn)，因為只有那個山坡上面有房子。山坡雖然看起來并不高，但走起來也有一段距離。
他爬上了山坡，從老遠(yuǎn)就看到了有一人在房子外面。太陽快要落山了，僅剩的陽光斜照在山坡上。他走近一瞧，那人抽著煙，躺在搖椅上，悠閑自在。
“請問樹先生在嗎？”
那人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來一根？”
葉城擺了擺手，拒絕了他。
“我告訴你，多抽點煙，鍛煉一下肺，就不怕風(fēng)沙了?！蹦侨艘娙~城沒有出聲，便坐了起來，“你不信？來，試試就知道了。”
“您是樹先生嗎？”
“不抽，不抽拉倒。”那人又躺了回去，還轉(zhuǎn)過身，背對著葉城。
葉城朝屋里看看，沒有發(fā)現(xiàn)里面還有其他人。眼前這個人，很有可能就是樹先生。
“我猜您應(yīng)該就是樹先生了，我來這里是有一事相求，還望您能幫忙。”
葉城從那人的背后，繞到了面前。他剛過去，那人就轉(zhuǎn)了個身子再次背對他。
他又耐心地說道：“您能不能回答我一下？”
他再次繞到了另一邊，很快那人又轉(zhuǎn)了身。他的心里有些不快，自己跟那人說了這么多話，那人卻一句也不回答。
他看著那人一個勁地抽煙，活像一個老煙鬼。他有些好奇，于是問道：“這煙真有那么好抽嗎？”
那人立馬坐起道：“那當(dāng)然了?！彼麑煀A在指縫中，然后舉在面前，“妙啊，妙啊。”他一臉沉醉，止不住地?fù)u頭。
“要不也讓我來一根？”葉城知道，要跟他搭上話，必少不了這一根煙。
那人撇嘴瞟了一眼葉城，一臉不情愿，手里的動作卻一直沒有停下來，從煙盒中抽出了一根煙。他以用手指將煙一彈，嘴里說了聲“接著”，只見那煙直插進(jìn)了葉城的嘴里。
那人拿著打火機湊了過來，點了半天煙也沒有著。那人說道：“點煙，講究一個吸點合一。我這邊在點，你那邊要吸。”這一次，那人點煙時，葉城吸了口氣。雖然煙被點燃了，可葉城卻被煙嗆到了。
葉城咳嗽了一陣，等他恢復(fù)過來，發(fā)現(xiàn)面前出現(xiàn)了兩把躺椅。那人躺在一把上面，然后指著另一把道：“別客氣，快坐下?！?p> 葉城坐在上面，然后躺了下去，讓椅子搖了起來。兩把椅子相互交替運動，一把起來，另一把就落下。
“你是樹先生嗎？”葉城問道。
“我是?！?p> “你為什么一個人住在這里？”
“安靜?！?p> “你知道赤子珠在哪嗎？”
“什么東西？”樹先生一臉驚訝。
“赤子珠。”
“你找這個做什么？我不知道?！睒湎壬恼Z氣明顯有些緊張。
葉城一把抓住了他的躺椅，讓椅子停了下來。“你知道赤子珠在哪，告訴我吧。”
樹先生看著葉城，然后不情愿地道：“那是一個受過詛咒的珠子，里面封印著惡魔之子。相傳拿到擁有赤子珠的人會喪失理智，吃掉自己的孩子。雖然你看上去沒有孩子，不過我還是勸你離那個東西遠(yuǎn)一點。”
這個傳說雖然聽著有些瘆人，但也不至于讓葉城放棄，“那赤子珠現(xiàn)在在哪里？”
“這種邪惡的珠子，我怎么知道在哪里？不過如果珠子真的在這里，那只能在一個人那里。”
“這個人是誰？”
“不知道?！?p> 葉城心想，既然不知道，那這不就是一句廢話嗎？誰不知道珠子是在一個人那里，同一個東西難道還能在兩個人手里？
他覺得在這里也問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于是離開了山坡。太陽落山了，天色也漸漸暗了下去。這讓下山的路變得稍加困難，他仔細(xì)辨認(rèn)著腳下的每一步，以免踩空。
下了坡，他便想著先回慶有那邊。沒走多久，他就聽到有人在街上喊著：“小七！小七！”他一下就聽出了這是慶有的聲音，于是尋聲過去。
“慶有？”他看到前面有個人影，走近后一看，果然是慶有。
慶有看到葉城，抓著他的胳膊說道：“小七不見了?？?，快幫我找找小七?！?p> “小七怎么會不見了？”
“下午你剛走，我?guī)∑呷ニ缬X。他睡著了，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也睡著了。結(jié)果一覺睡到了現(xiàn)在。睡醒之后，小七就不見了?！睉c有的語氣中充滿了愧疚。
“你先不要著急。他是不是去找其他小朋友玩了？”
慶有變得更加慌張?！斑@里已經(jīng)沒有其他小朋友了。最近一段時間，總有小孩失蹤。因為這個，我就很少讓小七出門了。你說他不會遇到什么危險吧?！?p> “這些小孩為什么會失蹤？”
“沒有人知道。我也不在乎這些，我只想找回我的小七?！?p> 葉城想起了剛才樹先生告訴他的關(guān)于赤子珠的傳說，心里便忍不住發(fā)顫。
“你還愣著干什么，快幫忙找小七?！睉c有繼續(xù)喊著，“小七，小七?！?p> 他看著慶有尋找孩子的背影，聯(lián)想到了下午同樣在找孩子的鴉婆。他清楚記得，鴉婆在窗外盯著小七的那個眼神。
他走上前問道：“你知不知道鴉婆住在哪里？”
“前面的一棟小房子，墻上全是圖畫，很好找。你懷疑是她拐走了小七嗎？”
“還不確定，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朝著慶有所指的方向跑去，果然見到了一棟墻上涂滿了畫的房子。墻上畫滿了各種污穢的圖案，“去死吧”這三個字尤為顯眼。
屋子里沒有人和光亮。窗戶上全是泥，從屋外根本看不到屋子里面的情況。他只好走到門口，輕輕敲了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