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結束了

　　煩。

　　好煩。

　　昏暗的衛(wèi)生間里，伊織盯著鏡子里的自己，靜靜聽著窗外的雨聲。

　　她拿出口袋里那本嶄新的《鈍感力》，副標題寫著——贏得美好生活的手段。

　　翻開第一頁，黑色封面的背面有一段工整的鋼筆字——迅速忘卻不快之事。

　　她忽然明白了班長為什么要送她這本《鈍感力》。

　　聽到剛才那樁交易，她的拳頭緊緊握緊，清醒的大腦沒法控制憤怒的身體。

　　她太敏感了，班長希望她遲鈍一點。

　　在這個貧瘠的島國，敏感的人總是活不長久。

　　回到教室，已經(jīng)上課二十分鐘。

　　因為不是升學高中，大家各做各的事情。

　　任課的是生物老師，鹿島犬子小姐。

　　東大精英的她，并沒有管教這群學生的打算。

　　至于那位囂張跋扈的班長，常盤須臾。

　　她正在看書。

　　書名：《里山資本主義》

　　一本關于鄉(xiāng)村復興，地方創(chuàng)生的經(jīng)濟專著，里面有不少有趣的調(diào)查案例。

　　她覺得木屑發(fā)電，實在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伊織拉開椅子坐下。

　　同桌的楚唯攤開筆記。

　　“午休把課程補上?！?p>　　“我知道了?！币量棎瀽灢粯返幕卮?。

　　楚唯盯著她的眼睛：“發(fā)生了什么嗎？”

　　伊織躲過他的目光，捂著小腹。

　　“拉肚子了?！?p>　　楚唯抽抽鼻子。

　　“說謊?！?p>　　“沒說謊，還有，別再聞，味道真的不好?！?p>　　被喜歡的男孩子嗅體味，她既害怕，又高興。

　　楚唯盯著她的臉蛋看了一會兒。

　　“我知道了，不會再問?！?p>　　“總之，現(xiàn)在別煩我?！?p>　　感覺到楚唯的目光從身上移開，伊織趴在桌子上，拿出一支紅筆，心想。

　　干架。

　　那是女人的事情。

　　男人。

　　留在教室就好。

　　……

　　二十分鐘后。

　　午休鈴聲響起。

　　伊織對著班長勾勾手指，大步出門。

　　楚唯想追出去，手機震動。

　　LINE上發(fā)來了伊織的消息：擺好便當，乖乖待在教室，等我回來。

　　雨中的天臺。

　　三十幾個女生撐著雨傘，松散的站成一片。

　　人群的中間，班長在看書，她的頭頂是一把雨傘。

　　撐傘的副班長正在淋雨。

　　班長常盤須臾，拾起一片濕噠噠的楓葉，甩甩水，夾在《里山資本主義》的中間。

　　她把手中的書遞給副班長，然后接過另一本書。

　　封面的副標題上有個大大的紅叉。

　　書名——《鈍感力》

　　她抬起頭看向伊織。

　　她的背后有三十五人。

　　伊織孤身一人。

　　“這就是俳優(yōu)同學的答案？”

　　伊織站在雨里，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

　　常盤須臾從口袋里拿出一張精致的名片。

　　上面印著，某大學，某學部，正教授的字眼。

　　“如果常盤家有辦法幫你搞到七帝大的推免資格呢？”

　　“我會考上，而且是兩個人一起?！?p>　　伊織斬釘截鐵的回答。

　　“和一個男人？”

　　“男人會給予女人勇氣，即便女人是個膽小鬼?！?p>　　常盤須臾說道：“我不記得有人說過這話?！?p>　　伊織回答：“我媽媽說的，她總在最難熬的時候，想起我爸爸?！?p>　　常盤須臾，肅然起敬。

　　“俳優(yōu)信奈女士，毫無背景，白手起家，左右逢源走到今天的位置，也算得上當代名人?！?p>　　伊織看出她的敬意是真，而且眼睛里透出善意。

　　“謝謝?！?p>　　她覺得自己的勇氣，贏得了對方的尊重，正要離開。

　　楚唯還等她回去吃飯。

　　常盤須臾忽然說道。

　　“可有人希望你同意這件事情。”

　　“不是你嗎？”伊織問道。

　　常盤須臾微笑：“當然不是，我們可是同學，你男人也只是一般可愛?！?p>　　“那為什么？”

　　班長從口袋里拿出一部手機，攝像頭對準伊織。

　　“我家是開旅店的，我只是根據(jù)客人的命令辦事。”

　　“什么客人？”伊織皺眉。

　　三十幾個女生將她圍攏。

　　常盤須臾說道：“出得起價的客人?！?p>　　一根鋼管高高舉起，砸向伊織的面門。

　　……

　　若狹町，鯖街。

　　春日料亭。

　　“打攪了。”

　　水手服的少女掀開簾子，進入這家價格高到離譜的壽司小店。

　　盯著走進來的少女，店長心中疑惑。

　　外面雨大，店外道窄，不能停車。

　　少女手里沒有雨傘。

　　為何她的鞋上也好，身上也好，沒有一點兒水跡？

　　吧臺前，一名身著黃色和服的美婦擺擺手。

　　店長準備好一壺清酒，一份散壽司。

　　她每次不想做飯，都會給女兒帶一份散壽司。

　　女兒很喜歡這家店的米飯。

　　她把清酒推到鄰座的桌面，示意少女過來。

　　少女坐上高腳凳，看了一眼酒壺，又看了一眼美婦。

　　“年齡不夠，我不喝酒?！?p>　　她的目光落在那份散壽司上。

　　“散壽司可以，里面有胡蘿卜和黃瓜丁，我喜歡蔬菜?！?p>　　美婦看了一眼店長。

　　店長的手旁是一件特殊水壓的魚缸容器。

　　魚缸里面是今早捕撈上來的金槍魚，活蹦亂跳。

　　金槍魚是深海魚類，一旦出海，魚鰾就會爆裂。

　　只有特殊容器才能保證金槍魚一直存活。

　　就在剛才，店長還在用一條新鮮的鯖魚給金槍魚進食。

　　為的是保存金槍魚的生命力。

　　而這只金槍魚正是美婦為少女準備的禮物。

　　少女搶過那盤散壽司，向店長要來一支勺子。

　　“美味！”

　　她看都沒看金槍魚一眼，自顧自顧的低頭說著。

　　“小時候，我?guī)е艿茉谀Ф嫉娜樟系?，吃過這種刺身?！?p>　　“現(xiàn)切現(xiàn)吃，魚還是活的，嘴巴還會動，魚肉像蛆蟲一樣蠕動，簡直嚇死人?！?p>　　“我弟弟他一直覺得，活生生的魚看著人類吃掉自己的肉塊，實在太殘忍了些。”

　　“他不吃這種刺身，所以，我也不吃這種刺身。”

　　美婦拿起酒壺，給自己倒了一碗，給少女倒了一碗，將其中一碗推了過去。

　　少女接過酒碗，但沒有飲酒，她希望第一杯酒是在與弟弟的婚禮上。

　　“你問我為什么不直接帶走弟弟，哈，那會顯得我太過分?！?p>　　“我只是想讓他知道，除了家里的女人，其他地方的女人都很危險?！?p>　　“我是個厚道的女人，正如道家所說【大道廢有仁義；慧智出有大偽；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好的女人，需要壞女人的襯托?！?p>　　“我需要很多壞女人給他帶來傷害?！?p>　　“然后，用好女人的溫柔治愈他的傷痕?！?p>　　“讓他發(fā)覺家花的好，發(fā)現(xiàn)野花的不好，從此不離開我，這才是完美的愛?！?p>　　說著，少女掏出掛在脖子上的手機，點開了某個直播平臺的房間，里面只有她和播主。

　　“誒？怎么還是那家伙。還沒有拍到我弟弟嗎？我弟弟長得很漂亮的，人也善良，而且技術很好，被他吻過的女孩子沒有不喜歡他的。”

　　她再次看了一眼美婦，發(fā)現(xiàn)對方那雙漂亮的眼睛根本沒有對準視屏，訕訕一笑。

　　“抱歉，忘記你是個瞎子了，根本看不見。”

　　……

　　雨中的天臺，激斗正在進行著。

　　一分鐘內(nèi)，已經(jīng)有八人被伊織放倒，躺在地上打滾。

　　打退一人，撲上兩人。伊織的拳頭砸在女生的肚子上，擊飛五步遠。

　　而另外一人從后背拿住她的右臂，向后一折，令她難以動彈。

　　——呀！

　　一聲怒吼，伊織也顧不得下手輕重，一記后踢正中對方下檔，掙脫出來。

　　她心知久戰(zhàn)不利，向著常盤須臾的方向奔去，只有拿下敵方大將，才能速戰(zhàn)速決。

　　然而，自始至終，班長常盤須臾都站在人群一動不動，心不在焉。

　　一旁舉著雨傘的副班長已經(jīng)被大雨淋得臉色蒼白。

　　班長一手舉著手機的鏡頭，對準激戰(zhàn)中的伊織；一手展開那本《里山資本主義》，細細品讀。

　　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心里想的是，只要工作地點的限制能夠得以解決，網(wǎng)絡辦公成為可能，大城市的青年終有一天會回到這里，振興若狹町的經(jīng)濟。

　　她該做的，就是幫助奶奶和姐姐未雨綢繆，找一個可靠的盟友，宣傳若狹町的美好風景與純樸民俗。

　　而這件事的實施步驟，倒是可以和副町長的久我小姐商量一二。

　　“常盤?。?！”

　　伊織連續(xù)撞倒三人，田徑生的耐力在她身上發(fā)揮的淋漓盡致。

　　五分鐘的時間里，她在三五人的拖拽中掙扎，普通人早就該沒了力氣，倒在地上。

　　然而就算她還有些力氣，厚實的人墻擋在她的面前，對方的主力還完好無損。

　　就在此時，柔道部長參戰(zhàn)，后背一記正拳正中她的后心，她立刻失去重心，跌倒在地。

　　她被柔道部部長按倒在濕滑的地面，整張臉泡在水里，頭發(fā)像海帶一樣，相互糾纏。

　　常盤須臾沉浸在書中的案例，根本沒在看手機的鏡頭。

　　直到副班長提醒，她才注意到伊織被放倒。

　　她心里也不忍伊織繼續(xù)受苦，苦口婆心地說道。

　　“答應了吧，伊織。只要你答應了交易，我們共享楚唯同學，哪怕只是一夜，你想回大阪的愿望就能實現(xiàn)。常盤家會是你永遠的盟友！”

　　“我絕對，絕對不同意這種荒唐的事情！”伊織咬牙切齒，“為什么是我的男友，我到底做錯了什么，我和他才只認識三天?。　?p>　　“打斷她的腿。”常盤須臾把手機交給副班長。

　　“鏡頭對準她的腳踝，就是她受傷的那個?！?p>　　常盤須臾走進雨水，蹲下來，盯著伊織憤怒的面孔，無可奈何的嘆息。

　　“客人說了，要她好好學習書本功課，不需要她繼續(xù)跑步?！?p>　　“她的田徑生涯，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