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新的古怪
凝視著眼前正滔滔不絕講演著的小法師,拜爾對于他的故事并沒有太大興趣,反而只覺得他吵鬧。
抿了一口尚帶熱氣的茶湯,拜爾又順手在耳廓上搔了兩下癢;見薩塔還是那么意猶未盡,他忍不住反問了一句:“然后你就因為這么點小事,白白浪費了我的大好時間?”
“什么叫小事?!這分明很嚴重好不好!”薩塔用力踹了下椅前的木頭柜面,將嘴撅的老高,極為不滿地大聲抗|議了起來:“她可是沒有任何的親和元素,這很詭異也很危險好不啦!”
說完他又抬起頭來,以一種極為痛心疾首的熾熱目光,牢牢鎖定在了拜爾身上。仿佛在他的心里,已經將這個消瘦的野法師,給定性成了那種冷酷無情、視人命如草芥的邪惡分子。
被這種含刺的銳利目光給盯住,是個人都不大好受,拜爾自然也不例外。不過他今天倒是難得的好脾氣——平時薩塔要是敢在他的柜臺上踹出個腳印,現(xiàn)在早就被電得外焦里嫩蜷縮在門檻旁了。
拜爾只是探出頭來,瞇著眼微微瞟了眼柜面上的泥印后;就自顧自地放下茶杯,抄起桌角上的筆記本埋頭寫了起來,把滿頭霧水的薩塔晾在了一旁。
“喂!拜爾,你搞啥呢?”
但拜爾還是沒有理他,只是在悶頭在筆記本上把東西寫完后。拜爾不知是怎么的了,猛地抬起頭來對著薩塔從頭到腳掃了兩遍;甚至是在他的嘴里,竟然都傳出了一股如蜂鳴般刺耳的詭異吸氣聲。
“媽媽咪呀!”被他這副怪異舉動嚇得渾身一哆嗦,薩塔下意識地嚎了一嗓子,忙不迭地將雙臂護在頭前擺出一副防御態(tài)勢來,生怕自己又要挨電了:“別別別拜爾老哥!我真不是故意的!”
“這我當然知道?!痹幃惔潭姆澍Q聲瞬間消失,拜爾的聲音恢復了往日里的平淡,似乎剛才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似的。他只是坐回到了自己的靠背椅上,對著他打趣道:“我還以為你聽不到這股聲音呢?”
“怎么可能!風元素凝聚的那么劇烈,傻子都知道你想干什么!”
見他好像真沒有出手的意思。薩塔整個人果斷放松了下來,優(yōu)美的家鄉(xiāng)方言一并脫口而出;在拜爾的面前罵罵咧咧地坐直了身體,連帶著那并不存在的尾巴也重新突破了云端:“你好端端的嚇我|干嘛!”
“這不是某個人聽力不行嘛,我就捎帶著幫忙治療一下。”用力點了下自己的耳朵,拜爾擠出了一個夸張的假笑,沒頭沒腦地甩出了一個問題:“你覺得現(xiàn)在學界的教學風氣怎么樣?”
“教學風氣?”
薩塔著實是被這個古怪的問題難住了,他這么多年的學習生涯里,可把注意力全放在研究、對抗法師協(xié)會上去了,對于學界真的是沒有太多了解。除了純粹的學術交流外,基本上都是交由老師們代勞的。
或者換個說法:從來只有學界來請自己幫忙處理一些事務的,哪有自己去‘屈尊’去主動聯(lián)系學界的?至于教學風氣之類的事情,他可就了解的更少了。
不過在腦子里搜刮了半天,他倒是真找到了類似的情況:某個半路出家的中年包工頭曾跟他訴苦過,說兩人的導師總喜歡拿延畢結業(yè)來嚇唬他。
同時也因為閑著無聊——抱怨著自己兩年延畢生涯的包工頭,趁著導師不在身邊,順便又神神秘秘地為小法師科普起了,有關于塔內的各種潛規(guī)則與內幕來。
“恐怕不會太好吧……學術舞弊、造假之類的現(xiàn)象……可能是只增不減?!?p> 回憶至此,薩塔顯然是有些氣餒:在斷斷續(xù)續(xù)的嘟囔完自己所知的現(xiàn)狀后,便輕撫著忽然緊悶起來的胸口,低下頭沉默了。
面帶假笑的拜爾依然是不為所動,并沒有跟著薩塔陷入到這種純潔蒙污的悲傷氛圍之中。反而是在薩塔說出了預定的關鍵詞后,他臉上的假笑竟然變得更加真實、和諧了起來:
“確實。學術不端是一年比一年嚴重了,之前那還只是那些懶狗學生們抄襲、剽竊論文之類的?,F(xiàn)在更是夸張了!一些連配平都搞不明白的小學生,都能隨手掏出些不知道哪里要來的論文或者是煉金成果,借此快速晉升職介。這幫人可真是連臉都不要了,太惡心了,你說對吧薩塔博士?”
“就是就是~這幫老東西實在是太……等等,拜爾你tm罵誰呢?我的晉升論文和畢設可都是我自己!實打實!親手攢出來的!那圖瑞安都能查的到的?!?p> 不假思索的跟著批判到了一半,薩塔這才反應過來拜爾是在拐彎抹角地罵自己呢。當即是暴跳如雷,雙手撐著柜面一把就爬上了商品展示柜,張牙舞爪地沖過去要和他好好理論一番。
而拜爾也沒說啥,抬手對著他的額頭就是一彈;直接是用浮空術,將這個暴躁的小家伙給彈飛到了天上好好冷靜一下。而他在地上還不忘聳著肩膀,刻意裝出了一副無辜的神態(tài):
“我可沒有這么說過,你自己非要瞎代入我也沒辦法~”
“你干脆把我全名一起報出來得了!”
“呵呵,你這個博士我看水分也大的很?!?p> 拜爾也是直接攤牌了,毫不留情地戳著腦袋對著他譏諷起來:“活著的生物不存在四元素親和,你在講什么笑話呢?光是失和癥就能把人折磨死了,真要是沒有任何元素親和,這東西能不能在世界上存活半秒都是個問題?!?p> “可是露露姐她檢查出來就是這樣??!完全沒有任何元素親和的跡象,你怎么解釋嘛?!”
按照自己對他的了解,當阿露絲帶著武器上門求助的時候,他肯定是用魔力探查過阿露絲的身體狀況,不信他察覺不到。
薩塔也是急的跺腳了:明明發(fā)生在阿露絲身上的怪異狀況,又是事實存在的;你拜爾解決不了這個難題也就算了,可居然還拿它陰陽怪氣自己,這又是幾個意思?
“那是你自己傻!人根本就是個啥事都沒有的正常人。你元素學的課程白學了是不是?就不會順著魔力狀況去反推?”
見飄在半空中的少年還是沒能理解,滿臉茫然地只顧盯著自己,拜爾感覺自己的腦仁都隱隱疼了起來:
“我問你,是不是查出來她懷孕了?”見薩塔點了下頭,拜爾繼續(xù)板著臉替他分析了起來:“那你當時有沒有仔細檢查她的子宮?”
“不就是個受精卵嘛。女性懷孕的必經之路而已,有什么好查的?”
而他的回答顯然是不能讓拜爾滿意;除了那副恨鐵不成鋼的無奈模樣外,便是用指節(jié)不停地叩著桌面,像是把桌面給當成薩塔腦袋的替代品了:
“你和傭兵混久了是不是腦子里也長滿肌肉了?你當時就不能仔細觀察一下那顆受精卵,感受其中蘊含著的那股自然魔力,看看那些魔力里面到底有沒有元素親和反應!”
如同被一記重錘砸在腳趾上,盤踞于腦海中的困惑在頃刻間土崩瓦解。所有的線索與形狀被迅速串聯(lián)了起來,薩塔立刻回憶起了那些被他下意識忽略了的種種細節(jié),不由得在雙頰上浮現(xiàn)出了羞恥的紅暈。
雖然都快被自己的愚蠢給氣暈過去,只想現(xiàn)在就鉆老鼠洞。但不知是否是出于對承認錯誤的抗拒:薩塔反正是死不承認這是自己的錯誤,嘴巴比老格瓦斯地窖里保存了七十年的風干咸牛肉,還要硬上幾分。
甚至在因業(yè)務不精而導致的羞恥性短暫失神后,他居然在第一時間就把所有的過錯找好了下家:“這種情況可以說是曠世罕見,但不能說是絕無可能。萬一這只是露露姐懷孕了帶來的錯覺呢?我們最好還是先設定這種假設成立……”
“然后進行再次檢查后于大伙的共同見證之下,憑借著嚴謹?shù)目茖W精神證偽了這一假設。最后將此事作為探索真理之路上,一段無傷大雅的小插曲;在對病人的關切慰問當中,輕描淡寫地將此頁揭過?”
“不是你把我想得這么壞干嘛!咱晚上去道歉就好了嘛,又不是不道歉……”被完美預料到了后續(xù)行為的薩塔當即就繃不住了,氣急敗壞地怪叫著轉移起話題來:“哎呀,看刀看刀!那柄破刀呢?不是說會怪叫嗎我咋沒聽到?”
“那柄刀已經沒事了,二十分鐘前突然就停了下來,也不知道是個什么原理?!?p> 說完拜爾對著身后指了指,那柄造型古怪的長刀就這么靜靜躺在小方桌上:拜爾還貼心地給阿露絲免費涂了層保養(yǎng)油,在魔石燈光照耀下反射著暖光,仿佛真的只是把造型怪了點的普通長刀而已。
“那你有在你老師那里查出什么新的線索嗎?”薩塔說道,“上次你說去找你老師過的?!?p> 下一刻,一塊造型小巧精致的綠色金屬塊便穩(wěn)穩(wěn)落在了他手中。拜爾的表情顯得很郁悶,如果不是老師告訴他,他是打死也不會相信這柄刀的主材料居然會如此普通:
“我們當時的思路全錯了,這把刀居然tm真的只是把用橄欖金鍛造出來的普通貨色而已!”
“我還以為你不會罵粗口呢……”頗為驚訝地瞟了拜爾一眼,薩塔便自行凝聚出兩條魔力線束,搭在了兩件造型各異的物件上仔細比較起來。只不到半分鐘,郁悶之色便也同樣爬滿了他的面龐:“真的誒……”
“你說這種磚廠燒磚工人用起來都不眨眼的材料,還會有人閑得洗煉幾百次,把雜志全洗干凈再拿來鍛造武器?”
哪怕是最為看重商品利潤的法師行會,在制造普通工人都能買得起的魔法物品時,其材料也會優(yōu)先選擇那些性能穩(wěn)定且產量大、易加工的煉金材料。
更遑論像拜爾他們這類游走、隱居在鄉(xiāng)野,靠著招牌和名氣過日子的野法師了。他們寧愿在售價上大宰客人一刀,定下各種稀奇古怪的條件與規(guī)矩,也不愿意造出用兩次就壞的煉金垃圾砸自己的招牌。
這種風元素結晶礦里最常見的伴生礦物,因其奪目的外表而被冠以橄欖金之名,曾一度被世人視為與秘銀同等的天賜之物、開啟暴富之門的黃金鑰匙,吸引了大量的投機者瘋狂涌入。
但這一礦物卻并沒有為投機者們帶來財富,相反是因為其內那極難分離的雜質,以及低劣的使用價值;在短短一年內,成了個從民間到學界公認的笑話,同時也是籠罩在幾代投資家們心中難以消散的血色陰霾。
不過橄欖金好歹也是個天然礦物,人類還是為其找到了發(fā)揮光熱的空間:其目前最主要的用途,便是研磨成粉末,摻入磚坯當中充當一種好看的裝飾。兩位煉金術師沒理由不知道這一情況。
不過就在兩人為這一命途多舛的材料,能否能鑄造出一把合格的魔導器而爭論不休時。兩人那被燈光所蒙蔽了的視線,完全沒有注意到:雕刻于配重上的粗糙焊接處,卻突然閃起了一連串富含規(guī)律的急促亮光;但僅僅是閃爍了不到五秒鐘,便悄然回復了往日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