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祝福之后
所謂的神之諭旨并沒有持續(xù)太久,大約過去了半個小時往上,不到五十分鐘時間就結(jié)束了。
而要為薩塔所準備的圣祝儀禮,也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諭旨影響而草草結(jié)束。
那位頭戴三重冕的圣父需要立刻去靜心參悟神之旨意——于是乎他先是面帶微笑著拍著小家伙的肩膀鼓勵、贊美兩句,隨后又口默誦著拗口的圣言錄,為他施請了一道溫軟圣光作為賜福作了告結(jié),隨即便是在幾位親隨執(zhí)事與神官的簇擁下,略顯吃力地踱回了寢居。
畢竟讓一位機運宗出身的樞機使施請女神之恩典,比起女神宗出身的修士們還是有些差強人意了,哪怕他現(xiàn)在是被推舉為女神座下的首席使徒,這點也是無法改變的。
只是薩塔對此倒是毫無感覺——這場作秀能在三分鐘時間里結(jié)束,對他來說倒也是件好事。
況且小家伙本身就不喜歡跪在別人面前。哪怕自己面前矗立的慈祥老者,乃是義教體系的最高位者;哪怕對方此刻作為神之代行,是要主動以女神之名為自己施請下祝福與榮譽。小家伙仍舊是面無表情,仿佛這不過是一場可有可無的表演而已。
當然了,如果大小赤塔出席了這場演出的話,小家伙倒也不介意多活躍幾分,把戲做全套給對方看。但既然對方都借故躲開了,那自己也就沒有必要曲意迎逢。
于是從頭到尾,薩塔便是一直頂著臺下眾神官眼中,那略顯驚詫卻又明顯夾雜著不解與憤怒的目光,站定在了供奉著生靈之母圣象的祭臺前。除非女神親臨,否則他是絕不會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糟老頭子而下跪。
倒也不是這小家伙不講禮貌——只不過是他單純將眼前這個慈眉善目的胖老者,誤認成了那個曾因一句不明就里的古怪預言,而斷然拒絕了老頭子的邀請;拒絕為尚處襁褓當中的自己施洗,并對他出言不遜的那位前任宗座了。
沒有當場拿法術(shù)叫這老東西平地栽一跟頭,就已經(jīng)算是小家伙自幼家教有方了。
而他也看得出來,方才這虔誠跪伏在圣女殿下聆聽諭旨的圣座確實是疲累了;那身修飾貼身的樸素白袍,都叫汗津打了個通透來;整張面孔更是因為勞累而不時戰(zhàn)栗兩下,乍看起來是可憐極了。
對方如此虛弱模樣,自詡尊老愛幼的小家伙才總算是心平氣和地混完了這場儀式,沒有下黑手來整蠱對方一番。
而在這神賜諭旨的浩瀚威壓之下,在場眾人大多都是同圣父一般模樣:都是被這無邊重壓,與那莫名生成的燥熱感壓制地疲憊不堪,疲態(tài)盡顯;如雨般傾盆倒下的汗浪津液,甚至要叫腳下的木頭地板都變化作那名貴的水泡桐來。
可問題別說是這股無形的神壓了,就連在場人士口中所謂的燥熱感,小家伙也沒有體會到分毫。在這殿堂里磨蹭了將近快一個小時,小家伙反倒是覺得這股穿堂風吹打在皮膚上,還把他凍的有些瑟瑟發(fā)抖起來。
故此在圣祝儀禮結(jié)束,如今女神宗的受圣身之首座離開殿堂的那一刻,挽雙臂的交疊著的小家伙當即是一邊撫平皮膚上同汗毛一道暴起的雞皮疙瘩,一邊呼著氣自言自語起來:“真得很熱嗎?我咋感覺這法陣里吹出來的新風有些冷了呢?”
“我想,或許是您的體質(zhì)特殊緣故吧?”
黑發(fā)的圣女塞爾赫不知何時走到了薩塔身旁,笑盈盈地接下來他的話茬,眼神中像是飽含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溫柔。
按理說,自己分明是沒見過這位拯救自己于危難當中的少年英雄;對于他的情況,也僅是從那位塞拉菲娜姊妹的口中探聽到了一二而已。自己如今是首次看清了這位英雄的稚嫩面龐,卻是沒由來地感受到一股親近感來不停催促自己向他靠近,叫人抓心撓肝般的糾結(jié)。
也不知道是不是迷鎖余威尚存,總之真是古怪……
但為了防止對方就此離去,任憑心中思緒萬千,圣女殿下主動開口提問。只是她可能確實是在宗院里待久了,剛一開口,便是又扯回到了宗教方面上來:“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您應該是未洗者吧?”
只不過薩塔倒也沒有多想,只是隨口回了一句恭維話,不知不覺地開始嘗試轉(zhuǎn)換主客的語鋒順序來:“圣女殿下真是目光如炬。不過我有一點問題想先請教您,不知可否?”
“您且講。”
“是這樣的,我老是聽神官們對我這未洗者的身份感到吃驚。我能否請教一下,我這所謂的未洗之身,如您這樣的圣職者究竟是如何能分辨的出?而我因為變故而未曾受洗于某位尊神座下,這又會有對我本人造成怎樣的影響嗎?”
自己在這生活成長的這十七年里未能受洗,乃是同老頭子同女神宗宗座交惡的緣故,如今看來屬于不可抗力因素。
而在年幼時,自己無權(quán)也沒有這個心思去解決這一問題;等逐漸長大后,更是干脆忘記了有這么一回事情,倒還是真沒有去認真地思考過‘未洗者’的身份,究竟會對自己產(chǎn)生什么樣的影響?
但從目前來看:不管自己有沒有受洗,驅(qū)邪治病的神術(shù)照樣是能作用在自己身上;自己施展法術(shù)也沒有受到干擾和限制,行走在大路上,也不見得有哪些狂信徒跑來攻擊自己;似乎這身份在日常生活當中,對自己并不會產(chǎn)生什么影響嘛?
眼下小家伙所唯一擔心的,就是等明年自己生日結(jié)束的當天:如果自己在帝國法理上已經(jīng)正式轉(zhuǎn)變?yōu)槌赡耆肆耍扇绻胤绞鼊辗志钟忠驗樾叛鰡栴},不肯把自己這張事實婚約,依照先上車后補票的原則重訂為受法律認可的正式婚約時,自己在正常情形下又該怎么處理?
“分辨之法倒是簡單,因為我不能您身上察覺到哪怕一絲一毫的神眷,只有未受洗之人身上才會出現(xiàn)這一氣質(zhì)。至于影響……”
將雙手交疊垂在小腹上不停輕輕敲打了有小一會兒,低頭沉吟了片刻的黑發(fā)圣女方才抬起頭來。只不過她的臉色依舊是相當平和淡然:
“依我的淺薄學識來看,這似乎并不會對您的生活產(chǎn)生影響。我們慈愛的母親與祂的門徒一道,對于祂育養(yǎng)在凡世間的眾多子嗣們是秉承著公義的;我輩修士信奉、獻身于公義之典籍理想,自是不會為了一些瑣碎的儀禮之別,而對眾生靈懷有所區(qū)別偏見。但……”
“但不排除有人會藉此打壓、排斥這些同他們有異的人,對吧?”
薩塔無可奈何地搖著頭。這樣的情形乃是最常見,也正是他所擔心的:哪怕是受帝國支持的國家正信,有時候也是不敵某些愚夫們心中那根深蒂固的無端迷信。保不齊哪天有個不開眼的,就專門拿這事來給自己挑事找麻煩。
而小家伙的回復,顯然是觸動了這年輕修士內(nèi)心的某處柔軟。
“我對您所遭遇的深感抱歉……”
只見這被圣父正式尊奉為眾生靈之母在人間的代行者的賽爾赫姊妹,順勢輕嘆一聲??呻S即卻又像是自責一般,霎時間再度抖擻著精神,努力保持出一副恬靜柔和的淡然模樣來上前半步;不由自主地撫住小家伙的細嫩雙手,對他柔聲勸誡著:
“人之情愫乃神賜天生而成,僅是叫現(xiàn)世的罪原染上了,污濁了,方才要顯現(xiàn)出惡來,終成了那眾生靈所要背負的原罪。如何能叫信仰虔誠教化了這些后天沾染成的罪孽,則是我們此類修士的職責了;如若您平日遭了人誤解刁難,亦可向我作告解傾訴?!?p> “如有需要的話,我會向圣女殿下您求助。”
這不過是客套話而已,哪怕娜兒姐同自己關(guān)系如此要好,薩塔在心情煩躁時都很少會去找她作告解,更遑論這位不過是初見兩面的圣女殿下了。況且照這小家伙的脾氣,心里有什么怨氣委屈一般當場就釋放出來了,要么就是自己躲到角落里蒙頭哭上一場,很少會把情緒留過夜。
況且他正在盤算著,要如何同裝病不起的霜雪還有團長老大哥他們盡快匯合,完全沒有心思留著在這毫無營養(yǎng)的對話上來。
一人有心難結(jié),一人心不在焉,這本就臨時起意的話題至此,自然也就要告一段落了。
“弟!你過來一趟!”
行將冷場之際,一聲呼喚便是宣告了話題的終結(jié)——坐在最后一列長椅上的男裝麗人突然站起身來,遙向著祭臺用力揮動起手臂,高聲招呼著自家弟弟過去幫忙。
“來啦~”
而得了命令的小家伙當即應和一聲,回身同那位無關(guān)緊要的圣女殿下告罪一聲過后,便是徑自抽身離去。
只是他完全沒有注意到,那位默不作聲的圣女殿下,此刻幾無意識地將要同自己的身軀完全貼合在了一起,那本該得到互相尊重的空間距離,已是過度親密到那不合禮儀的激進范疇。
而就在自己將手抽離之際——賽爾赫毫無征兆地本能收縮起指節(jié),想要將兩只素不相識的溫軟手掌再度握緊;卻又因自己難以理解此番的下意識舉動,最終是艱難停滯住了手中動作,似是失魂落魄一般,默默目送著他的背影同自身遠去……
“咱來啦,姐!叫咱干嘛呀?”
蕾希隨手扯了扯被汗?jié)n黏連在肌膚上的通透襯衣領(lǐng)口,叫那混雜著汗臭的荷爾蒙香風,頓時將這小家伙熏得是一陣神情恍惚:“嗨,草它!還不是為了娜兒那點事!”
“???娜兒姐咋了呀又?”
薩塔連忙是向四周張望著腦袋——可自己光是見了那身披神官祭袍的奧蘭多緊繃著臉,手捧紙卷站在角落里同加略修道士低聲探討著什么,卻是真沒能看見塞拉菲娜的身影。
這儀禮結(jié)束才沒幾分鐘啊,也不知道娜兒姐是跑去哪里了。
同樣觀望著四周情況的蕾希則順勢聳了聳肩,然后伸手拽著小家伙的衣領(lǐng),不由分說地將他拉入自己懷中,低頭附在耳旁輕聲復述起當時的情況來:
“沒啥大事也,就你娜兒姐她剛才擱儀禮上睡著了又,好巧不巧給奧蘭多看到了還。他這腦子一根筋的,見了那還得了?當場就給娜兒兇了一頓,逼逼叨叨說她不敬重神啥的,直接是把你娜兒姐給委屈哭了。你當時在臺上沒看到,儀式剛結(jié)束娜兒她就自己跑走了,我這剛一回頭想安慰她呢,人就給跑沒影兒了?!?p> “?。磕葍航闼炙耍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