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美好將要到來

　　我……我是誰？

　　“我是奧蘭多·格里高利·戴維恩！我是紅劍騎士團現(xiàn)任大團長，是由拉什杜卡大公所委任的新鄉(xiāng)民團團長兼調(diào)查專員！以諸位尊貴者的名諱，我命令你們立刻放下武器！現(xiàn)在重歸正途還不遲！”

　　暴怒的修士散亂著發(fā)絲，宛若雄獅一般高聲呵斥著面前行將圍聚一團的著甲民兵們。但這些有備而來的民兵卻是絲毫不懼，依舊是手握鉸弩，將那十數(shù)支閃著詭異紫芒的利箭牢牢對準了修士毫無防備的虛弱胸膛。

　　而注視著深藍濃霧當中艱難站定著的人間使徒，站定于人墻最中央的金甲指揮官更是不緊不慢地走上前來——小赤塔只是雙手叉腰，長久注視著曾經(jīng)的同袍、上級，眼中再沒有初見之時的那番妒忌。

　　“我當然知道你是誰，戴維恩?！?p>　　“赤塔？！你怎敢未經(jīng)授權(quán)就擅自調(diào)動兵力？你這是叛亂！”

　　“呵，你以為你現(xiàn)在還是所謂的大團長嘛？”

　　只見早有預案的小赤塔登時將手一揚，活動指掌迅速抖落開了那張漆印有掌印樞機官圣徽章的羊皮紙巻。

　　但似乎仍是在心底里懼怕圣神使徒的勇武力量，一身重裝的小赤塔在宣告命令的同時，則是不動聲色地悄然后退半步：“依義教樞機院暨黑山臨時防御委員會的聯(lián)合行政命令！現(xiàn)褫奪奧蘭多·戴維恩的一切行政職務，并革除‘瀆圣者格里高利’及其同黨之教籍，即行處決！”

　　而后，神情已然凝滯的小赤塔將手一砸，對著周身整裝待發(fā)但同樣心懷疑慮的民兵們大喝一聲：“以女神之名，處死這些叛逆罪人！”

　　“還在等什么？！”

　　望著身前再度復活了的瘋神，已然陷入了狂暴當中的紅劍之主再度挺劍前沖，意圖用血肉之軀為其余兩人博得最后生機：“趕快走??！你們先把自己照顧好??！”

　　“可我們都已經(jīng)殺了祂十一次了！你們騎士團歷史上攏共不也就有過十二任使徒大團長嘛，再殺死祂最后一次不就贏了？！”

　　被飛羽打得鮮血淋漓的薩塔聲嘶力竭吶喊著，手上又凝聚出了一團光芒。

　　已經(jīng)沒有足夠的魔力行使所謂的正統(tǒng)法術(shù)了，所有能夠用到的武裝及煉金材料也全部打空——此時此刻，赤|裸著身體的奧蘭多已經(jīng)只能學野獸一般改用拳爪指甲！而近乎枯竭的小家伙，也不得不倚靠著身后同樣傷痕累累的女中尉，用她遞來的最后一柄護身手槍作困獸之斗。

　　“小心爆炸！”

　　霎時間，那團稀薄清光便是裹著槍體化作光彈激射而出。在位面規(guī)則的干擾下，幾無形狀的光團仿佛產(chǎn)生了自我意志一般；飛也似地在虛空當中繞開了那具殘破不堪，但仍在配合奧蘭多發(fā)起攻勢的血肉戰(zhàn)傀，直奔瘋神那同樣殘缺的顱骨血坑而去。

　　一旦能再次炸掉瘋神的頭部，引導規(guī)則之力將爆頭而亡這一概念化作現(xiàn)實，想必就能夠殺死這只由數(shù)代英靈所聚合而成的神圣軀殼了吧？

　　奧蘭多與瘋神在同一神域當中，曾不分先后地凝聚出了守護與掠奪這兩項權(quán)柄。但在權(quán)柄對攻當中的過程當中，一旦權(quán)柄被擊潰、被掠奪過后，除了奧蘭多僥幸徹底奪到的‘掠奪’之外，這兩項權(quán)柄在此后的時間便是再也無法調(diào)用了。

　　這是他們在反復斗戰(zhàn)當中所得出的結(jié)論：每殺死這瘋神一次，便是徹底摧毀其所執(zhí)掌的某一項權(quán)柄。而每每復活之后，瘋神所表現(xiàn)出來的戰(zhàn)斗欲望與行動方式亦不盡相同，更加加深了薩塔三人的信心。

　　這十二任大團長生平各不相同，升天受封后所執(zhí)掌的權(quán)柄，也應當符合是他們?nèi)松?jīng)歷的高度精煉?？v使這些個權(quán)柄之力在削弱過后依然能夠打得他們抱頭鼠竄；但如此看來，只要能夠拼著殺死祂最后一次，便是能夠徹底結(jié)束這場亂戰(zhàn)了！

　　只是在將要劫后余生的歡欣鼓舞當中，所有人卻是下意識地疏忽了一個至關(guān)重要的差異——尊女神的第十二任護兵，紅劍騎士團最年輕的大團長，受封使徒的傳奇圣武士如今可還存活著；而不是向他的那些英雄前輩們那樣早已魂歸天國王座，永恒侍衛(wèi)在尊女神左右！

　　極其猛烈的爆炸聲轉(zhuǎn)瞬即至，絢爛的蘑菇狀火光，更是徹底籠罩著在場所有人的眼眸，近乎將目之所及的一切盡數(shù)埋入了這場聲光表演當中。

　　薩塔沒有能力復刻這種劇烈程度的真實爆炸：魔力幾乎完全耗盡，包括附魔戒指在內(nèi)的任何法術(shù)都無力支撐，從自然當中吸取魔力的恢復量微薄且耗費時間；至于那些曾一度被寄予厚望的精粹魔力，此時仍舊沉沒在源海深處無法操控，仿佛一灘死水……

　　他只能是寄希望于這外在的表現(xiàn)，能夠讓三人信以為真的同時干涉規(guī)則之力，以將其化為現(xiàn)實。

　　但不知是連自己都騙不動的拙劣把戲失效了，還是他們一直以來的判斷完全錯誤——就聽得那團迅速崩潰作灰白顆粒的光霧當中傳來一聲令人絕望的嘶鳴咆哮！那形體完全模糊了的瘋神僅是嘶吼嘯叫著，旋即晃了晃愈發(fā)殘破的半顆頭顱，叫那徹底扭曲變形的六肢隨之趴地，舍卻了那并不完美的人之形體，完全化作了由線束所構(gòu)成的野獸模樣。

　　至此，束手無策的小家伙只得是淌著血淚，緊緊抱住那已經(jīng)失血昏迷的女中尉；眼睜睜奧蘭多掌中光芒大盛，凝聚出了一團遠超先前威勢的護體靈光將自身完全覆蓋，然后拖著那只完全失掉了行動能力的血肉戰(zhàn)傀，化作一道赤電刺入瘋神那僅存著色彩的胸腹核心。

　　“還在等什么？！”

　　純粹之光，吞噬了那混沌線束當中一切不和諧的色彩。光亮宛若新星，僅是一閃而過，溫暖的白色便足以驅(qū)逐這無窮盡的黑暗。

　　雙眼逐漸清明，失神的修士努力睜大雙眸。眼中所存在的事物不再是由無數(shù)線束組合而成的混沌，黑白交織而成的灰蒙也逐漸還復了鮮明色彩；而首個映入眼簾的色彩，是那費力張大著雙臂，用矮小的身軀盡可能護衛(wèi)住身后之人的華彩光團。

　　這樣艷麗的絕色，這樣駭人的繁密防御法術(shù)，恐怕是圣者化身臨凡了，也無法一擊洞穿這只水泥澆筑而成的鍍甲龜殼，更何況這凈是些瀕死之際才會協(xié)同啟動的高階法術(shù)……不愧是真正的傳奇法師，也難怪他平日里行事作風能夠如此的恣睢乖張……

　　薩塔，你還好嗎……

　　遲來的關(guān)心話語未能脫口而出。遙看著低處那如臨大敵的戰(zhàn)友兩人，又再度低頭望著腳下不知何時出現(xiàn)的通天臺階，堪堪清明的修士頓時了然。

　　“我是……”果不其然，那兩人的身形極輕微的閃爍了瞬息。而奧蘭多只是笑笑，隨著緩緩涌出的記憶繼續(xù)柔聲講到：“我是奧蘭多·格里高利·戴維恩，是真神之使徒……也是你們的朋友，奧林?！?p>　　頭腦連同著整副身軀好似煥然一新，再沒有魂靈如結(jié)痂一般的凝滯束縛。望著臺階高處那忽閃忽現(xiàn)的光亮，未能恢復神恩的修士裹著輕風輕嘆一聲，仿佛是教兩人寬心：“我先上去探探路，你們在這等我；外面會冷，再捎帶給你們找兩件衣服來?！?p>　　說罷，奧蘭多邁開腳步，便是緩緩向著階梯上方走去。

　　“等等！要走咱們得一起走！”做姐姐的立馬著急了。被薩塔護在身后的德比聞言，當即是踢踏著被瘋神飛羽撕扯成了涼鞋的皮靴，飛也似地要朝著奧林的方向奔去。哪怕想攔，卻也是攔不住她。

　　而他一直不敢沒有明說的是——自己現(xiàn)在還無法確定吞噬了瘋神權(quán)柄之后的這個存在，究竟是他們所熟悉的朋友奧蘭多，還是一個偽裝其人格的意識集|合體：“他還不知道有沒有清醒過來，會有危險的！”

　　“那TM也不能不管他??！”可漢娜卻是當即大罵一聲，就像蕾希一樣：“這TM可是我弟弟！”

　　霎時間，佇立在原地的薩塔口不能言，宛若被施加了定身術(shù)一般，只能是目送著護弟心切的女中尉快步追上奧蘭多的腳步。直至她的身影逐漸模糊了，小家伙這才是拖動著魔力枯竭的‘虛弱’身軀，貌似被拋棄的小獸一般嘟嘟囔囔著邊趕邊喊：“哎呀！你們倆等等我呀！”

　　只是這臺階長的簡直不像是給人用的！不過從地下空間的墓室風格裝飾來看，這可能真是用來給送葬隊伍表演用的扶靈長梯

　　一路緊追慢趕著，卻也是難以用這雙弱腿追上這走步極快的兩人。沒了魔法，他只感覺自己就像是個廢人似的，什么也做不好；媽媽們十數(shù)年如一日精雕細琢而成的嬌柔身體，反倒成了桎梏自身的束縛一般……

　　下一刻，腳步突兀踉蹌的少年只感到身體一輕，心臟處一陣前所未有的悸動與虛弱。薩塔不清楚發(fā)生了什么，他只聽到了耳畔傳來了一陣模糊不清的男子怒吼聲，那是奧蘭多的聲音！和著靴面踢踏聲一齊急促了起來！

　　有情況？！薩塔來不及多想，干脆是拖著自己虛弱的四肢，手腳并用著爬上了臺階光亮處——而在到達了那冬陽照耀的一瞬，那股于大地上積郁不散的深藍霧靄，便是隨著冬風徹底剝?nèi)チ诵拈g最后的一絲火熱。

　　“深藍之霧！怎么可能會在這！”

　　足以將無處不在的外源魔力隔絕開來，足以短暫屏蔽諸神向著凡間所投下的注視賜福，足以將絕大多數(shù)修士與施法者徹底打落成凡人的深藍之霧，竟是在這渺無人煙的鄉(xiāng)下廢土當中，不要錢一般與空氣肆意水乳|交融？！

　　而在那深藍之霧所不能覆蓋著的正前方，憑借著僅存的意識感知，薩塔還感受到了十數(shù)支封神箭正嚴陣以待——那可是法師與修士們協(xié)力研制出來的，專門用來殺死修士的對抗武器！

　　“你們還在等什么？開火！”

　　“快后撤！”

　　隨破風聲一齊發(fā)狂的小家伙當即是吶喊著，拼盡全力向著他們唯一生的希望沖撲去。只是失掉了魔法的軟弱身體，還是慢了一步。

　　一抹衣衫襤褸的倩影搶在了這具軟弱身軀之前，不顧一切的、毫無理智的撞退了那遠比自己高大健壯的身軀。就像姐姐會永遠保護自己長不大的弟弟那樣，不管不顧地替他們擋下了絕大多數(shù)致命的箭矢，用著自己僅有的累贅身體……

　　鮮血染紅了雪地。

　　遙望被兀那黑霧裹挾著飛離了死地的雙子星，少女只是垂下了已經(jīng)釋然的頭顱，緩緩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