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寒風(fēng)吹過,一名小廝模樣的半大孩子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稍稍捂緊他身上單薄的外衣。
臨冬的晚風(fēng)除了些許刺骨感,還總給人帶來些異樣的感覺。小廝總是心神不定地環(huán)顧四周,附近沒多少人家的鄉(xiāng)道晚上看上去著實有些嚇人。
他本是一戶普通農(nóng)家的孩子,幸而家門臨近私塾,雖然家里供不起他上學(xué)的費用,但是在耳濡目染下他也認(rèn)得幾個大字。因此他被一位鄉(xiāng)紳看上,討了一份給鄉(xiāng)紳家的公子當(dāng)書童的活計。
小廝愈發(fā)覺得總有幾道視線聚集在他身上,兩只掌心已被冷汗浸濕,他不覺地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公子的墨棒已經(jīng)用完兩日半了,適逢他們趕考路過的是一段人煙稀少的道路,終是讓小廝明白了什么叫作一墨千金難求。雖然公子嘴上說不在意,還能看看典經(jīng)度過,但是哪有春闈在即的考生三日不動筆的道理?于是小廝趁著公子晚上休息的時候,一人外出求墨,沒想到真讓他尋到了一位老秀才,求購了半袋子的墨棒。
想到公子看到這么多的墨棒露出的驚喜表情,小廝驚慌的心情也緩解了許多,情不自禁地笑出聲來。
想必他這輩子最大的福分就是遇到了他的公子。公子不愧是讀書人,彬彬有禮,謙遜得體這些特質(zhì)在公子的身上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不但不會為難下人,還經(jīng)常給他嘗些好點心,教他識些字和大理。這次的會試,公子絕對會大放異彩……
違和的冰涼透過小廝的布鞋一下子作用在他的雙腿上,小廝只覺得渾身都沒了知覺,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不知道是因為恐懼還是其他的原因,他渾身顫抖得厲害,從那空無一物的背上傳來的壓迫感越來越重。
霎時,滿身的異樣竟然全都消失不見,小廝連忙七手八腳地從地上爬起來。即使有些好奇發(fā)生了什么,他也不敢久留,抓起地上的墨袋便頭也不回地跑了,權(quán)當(dāng)是自己抽筋摔倒了……
只見兩道碎光在天上閃爍了兩下,以極快的速度來到一處廢瓦房,一通變幻下,仙子姐姐牽著黎秋平小朋友的手穩(wěn)穩(wěn)地落到屋子頂上。
“秋平,你看這就是之前與你說過的爪魂?!毕勺咏憬銓⑹稚系哪菆F藍(lán)灰色的霧狀物控制的極死,耐心地和黎秋平介紹道,“這種東西怎么出現(xiàn)的我也不是很懂,但是毋庸置疑的這是一種壞東西。喜歡拉扯行人的肢體,如果有同行的人,或是在人流量大的道上,一般不會發(fā)生什么問題??扇羰窃谙駝倓偨鯚o人的路上被它纏上,那個路人有很大的可能性會失去知覺,然后在冬夜里凍死。”
還在好奇觀察仙子姐姐手里那團爪魂的黎秋平聽了她的話被嚇了一大跳,再看向爪魂的眼神里多了些許畏懼,有些結(jié)巴地問道,“啊?它這么壞嗎?為什么要做這種事咧?”
仙子姐姐搖了搖頭,說道:“嗯姆——它是沒有意識的低級鬼物,抓路人行為應(yīng)該是本能?!?p> 黎秋平若有所思地看著爪魂,憤憤道:“那可真是壞!”
“先別管這個了,姐姐給你看一個好玩的!”仙子姐姐笑著露出了兩個酒窩,那團爪魂在她的揉搓下盤成了一個灰色球體。似乎里面的生靈非常痛苦,一個勁地發(fā)出“嗤嗤”的嘶叫,聽得黎秋平小朋友有些毛骨悚然。
隨后在仙子姐姐的一陣牽引下,灰色球體逐漸升空,爪魂明顯變得更加激動,黎秋平可以隱約看到球體表面不時有凸起又被壓下去的現(xiàn)象。
“噗嗤。”伴隨一聲輕響,球體突然炸開,迸發(fā)出藍(lán)灰色的煙霧四散。沒過一會兒,就已經(jīng)完全看不見藍(lán)灰色霧的痕跡,里面的爪魂也不見了蹤影。
仙子姐姐似乎很不滿意這樣的結(jié)果,悻悻道:“今晚月亮不亮,效果不是很好。而且這只爪魂也不行,沒上次勁頭大。下次姐姐再抓一只給你看看。”
黎秋平瞪圓了雙眼,有些驚恐地看向仙子姐姐。不過仔細(xì)想想之后黎秋平也就釋然了,畢竟這是壞東西,仙子姐姐也算為民除害。
“好了好了,快到后半夜了。不給你送回去的話,你師兄又要說道姐姐了。明天姐姐再來找你玩吧。”仙子姐姐拍了拍手,整理了一下衣裙,朝黎秋平小朋友伸出了手。
黎秋平被晚風(fēng)吹紅的小臉蛋飛出幾抹暖陽般的笑意,沒有絲毫猶豫地牽住了仙子姐姐的手。
“姐姐你見過煙火嗎?比姐姐你放得這個漂亮多了!”
“真的嗎?那下次你要帶姐姐看看?!?p> 二人的身形在空中化為流光碎影,向遠(yuǎn)處遁去。
……
仙子姐姐牽著黎秋平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芈湓诹死杓掖笤?,剛想對黎秋平囑咐幾句,才注意到了黎秋平身上氣息的變化,好奇地問道:“是梨子師兄嗎??p> 梨師兄點了點頭,解釋道:“時候有些晚了,我便讓秋平歇息去了。”
“抱歉抱歉,是我沒注意好時間?!毕勺咏憬愫苁遣缓靡馑?,低頭歉聲連連。
梨師兄倒是不介意,笑道:“無妨無妨,還要感謝仙子帶秋平長長見識,我也受益不少。仙子也早點回去休息吧,我再幫師弟整理整理?!?p> 聽了梨師兄的話,仙子姐姐姿態(tài)更加卑微,低著頭不敢與梨師兄對視,
“對不起,我還是沒忍住接觸了秋平。像我這樣……”
“仙子!”梨師兄出聲打斷了仙子姐姐的話,“不是與你說過了嗎?無需菲薄自己,無論出身是高貴是貴賤,無論身份是人類還是妖魔,單憑你那助人的赤誠善心,就值得秋平與你結(jié)交。”
仙子姐姐感激地道了謝,又化作一陣流光,不一會兒就消失。
正當(dāng)梨師兄要往屋里走時,突然又感知到了什么。只見他笑著搖了搖頭,嘆道,“當(dāng)真一段奇緣?!?p> 說罷,黎師兄便朝屋內(nèi)那盆剛打好的、還冒著熱氣的水盆走去。隨后利索地褪去黎秋平小朋友身上的衣物,擦拭完身子便上床睡覺了。
……
這半個月來,黎秋平的夜生活過得可謂是十分豐富。別人家的孩子都是白日盡情地玩耍,夜里酣睡來恢復(fù)白天耗盡的精力。黎秋平倒好,白天里無時不刻地盼望著夜晚的到來。
前半夜,會有仙子姐姐來找他,與他說道好多千奇百怪的故事,這是他從爹娘那兒聽不來的,所以他很愿意躺在仙子姐姐旁邊聽她講一整晚。最近他還找到了一個有趣的規(guī)律,只要他對仙子姐姐講得東西發(fā)出一丁點兒質(zhì)疑,仙子姐姐有很大可能會著急。要么帶來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要么帶他化成光一樣去到某處驗證,反正都是黎秋平想要結(jié)果。他可是很享受仙子姐姐牽著他手飛行的過程。
到了后半夜,黎秋平就要被仙子姐姐送回來,由梨師兄帶他去夢中修行。具體修什么,黎秋平自己也不知道。只不過他清楚修行完了,他就可以跟著貓貓師兄去師父家附近玩耍,這段時間里,他認(rèn)識了不少有趣的人,這可比白天在角落里搗鼓亂七八糟的東西好玩多了。
要是問黎秋平他的睡眠休息時間呢?其實他也不知道?;蛟S是他修行的道法里有不眠的竅門,亦或是輪墟道人有時間上的神通平白無故變出黎秋平休息的時間??傊?,黎秋平一直都是以精神飽滿的姿態(tài)度過每一天。
若是這樣的日子能一直持續(xù)便好了,黎秋平在某個下午發(fā)呆的時候想到……
一日,鎮(zhèn)廳使卓明又帶了三個人拜訪黎家,三人里兩男一女。有了前車之鑒的黎驍怕黎秋平又惹是生非,趕忙囑咐夫人將黎秋平栓在身邊。
不過這次黎秋平也沒了好奇的心思,畢竟夜里的見聞已經(jīng)都讓他快消耗不下了,誰還在乎白天來拜訪陌生人的模樣?于是他便一直跟著娘和妹妹在西院玩耍,連院門都不曾跨出過。
倒是一旁剛從主廳來的鏡圓姐和娘嘮著嗑,說她從廳前經(jīng)過,好像聽到了那三人是來尋之前找黎秋平的那位大人的,還說是什么鬼氣向西匯聚,整得老嚇人了。
黎秋平表面上沒什么變化,內(nèi)心則是樂開了花,暗暗想到:鏡圓姐真沒用,我都已經(jīng)看過好多鬼了……
還沒等黎秋平小朋友思緒發(fā)散開來,就看到一波人急匆匆地往西院這邊趕。
領(lǐng)頭的那個是來得三人中里唯一一名女性,看上去有二十多歲的樣子,她的長發(fā)被一條紅色的發(fā)帶扎在腦后,有著不算精致的五官卻絕對說不上難看。那略黑的膚色和一雙劍眉彰顯著非凡的英氣。
黎驍快步跟在那名女性后面,顯得非常著急。
“大人,不會錯了吧?之前那風(fēng)妖都除了快一個多月了。”
那個女人也不廢話,徑直來到西院,從她同伴背著包裹里掏出一根金色的長筒,筒的上面像是寶塔一樣,一層一層的分節(jié),每一層都可以轉(zhuǎn)動,上面或刻著銘文,或嵌著玉石,模樣很是古怪。
“若是一月以前除掉的妖,這兒的妖氣怎會如此之重?”女人冷哼一聲,手腕一甩,那長筒上的寶塔層發(fā)出渾厚低沉的陣響。
還在詫異的黎秋平忽然神色一變,仿佛有無數(shù)種蛇蟲鼠蟻在他上噬咬。他漲紅了臉,連發(fā)出求救聲的精力都沒有,吃痛地倒在地上……
身在遠(yuǎn)處的仙子姐姐明顯感覺到異常,隱隱猜到了有人溯源到她的頭上。
“那是……黎家的方向,莫不是秋平出事了!”
……
女人手上的寶塔長筒發(fā)出的聲音從低沉到尖銳,給黎秋平身上帶來的負(fù)擔(dān)越來越大。黎秋平喘著粗氣,衣物已經(jīng)被冷汗浸濕。
“平兒!”黎母發(fā)出一聲尖叫,連忙要去扶起地上的黎秋平,卻被另一名男子攔住。
“夫人莫擔(dān)心,琘鳴锏不會對令郎造成多大損害,吃點苦頭而已。”
看著黎秋平痛苦的樣子,黎驍?shù)男囊惨魂嚱g痛,他出聲問道:“大人,會不會是哪里出錯了,小子可是仙……”
一旁的卓明連忙捂住黎驍?shù)淖?,順便問女人道:“王大人,?dāng)真要用如此折磨人的方式嗎?”
此法本意是驅(qū)散黎秋平身上沾染的妖氣,以氣溯源,可以很輕松地追查到是何妖纏上了黎秋平。只不過這個女人也很納悶,為什么黎秋平身上的妖氣收斂于內(nèi),若不是順著附近同源的妖氣尋來,她還真沒發(fā)現(xiàn)這個孩子竟受妖氣浸染。這就導(dǎo)致了剝離妖氣是一個極為痛苦的過程。
“呵!折磨,等到這孩子被妖害完之后,你們還會說這種方法折磨嗎?”說罷,女人舞锏的幅度愈來愈大。
終是黎秋平受不了折磨,用頭抵著地,游氣若絲。
“當(dāng)家的!”閔君惜哭喊得撕心裂肺。
黎驍忍不住了,大喝一聲:“你個娘希皮!”便要上前奪過那琘鳴锏,不料被那女人同行的另外一名男人攔下。
千鈞一發(fā)之際,一抹白色的虛影在女人舞锏的那只手附近生成。只見那道虛影以極快的速度化為一只實手朝她襲來,女人躲閃不及,只得以锏擋住攻擊,令她沒有想到的是,對面的目標(biāo)竟不是她,而是她手上的琘鳴锏。她一不留神,锏就被奪走了。
但見更多碎光凝聚,一名穿著亮黃衣裙,亭亭玉立的少女持著那把锏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
略微有些刺眼的陽光讓少女有些迷茫,她已經(jīng)多久沒有暴露在陽光底下,多久沒有暴露在這么多視線之下。
黎秋平難過的嗚咽聲拉回了少女的思緒,在看到還趴在地上沒緩過來的黎秋平,她的火氣霎時漲到了怒不可遏的地步。她面若寒霜,用極其冰冷的聲音質(zhì)問眾人道:“為什么要這么做?”
女人失了武器也很是慍怒,又從同伴的包里摸出一面銅鏡。只見周圍剛剛從黎秋平身上溢出的妖氣匯聚于此物,銅鏡上逐漸映出少女的倒影。
女人微微失了神,望向少女的目光多了幾分意外。她不住地大笑道:“傳說竟然是真的。你這精怪生的如此好看,我還道是什么狐貍精?!?p> “沒想到是一只能媚人的廁鬼糞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