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二哥勉強度過了人生中最難的一個冬天。
那些日子里二哥待我很好,就算是在剛來到那個村子的時候他也總能讓我吃飽。
那一年新年,不知道二哥是怎么剩下的錢,他居然送給我一套新衣服,我還在長,舊的衣服已經(jīng)穿不上,可他腳上卻是一雙破爛的草鞋。
我自責(zé)又慚愧總是無可奈何。為什么我偏偏是個女兒身,為什么狗皇帝要殺我全家?為什么?我恨,恨的咬牙切齒,恨得沒睡過一個安穩(wěn)覺。
但我還活著,日子得過,就得吃飯。
次年開春,二哥把最后僅有的破刀換成了一把鋤頭和一把鐮刀。我知道他比我更恨,但他不得不暫時放下刀老老實實的做一個農(nóng)夫。
相比之下余一二依舊過得瀟灑快活沒心沒肺受人尊敬。他好像把什么都忘了,什么血海深仇,什么報仇雪恨他都不在乎,仿佛都和他沒關(guān)系。
他化名為張伯遇,他總能各種辦法搞到錢,外面還在捉拿我們,但余一二仍舊乖張高調(diào)。他甚至又和村里最漂亮的一位少女成了親,大擺宴席,他把那個愛他如愛己的大嫂也忘了。他又在村里買了一套最大的院子,然后他除了每次來拿收成再也沒回來過。
我們時時刻刻都認(rèn)為報仇就在明天,每一天都這樣想,可咸陽那么遠,鐵甲那么多,這仇我們到底該怎么報?
就如這般一天過去了,兩天,三天……最后三年過去了。三年以來我從不敢懈怠,我瘋狂的練,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的練,只為了有一天能親手砍掉贏蕤的腦袋。
三年過去我已經(jīng)長的太高太高,完全不再是當(dāng)年那個模樣。二哥臉上長滿胡子,雙手雙腳全是老繭,太陽把他曬到不能再黑。
村里有這樣的一個謠言:張伯遇有一對仆人,他們兩個是夫妻,男的又黑又丑是個啞巴,女的長得還行可惜高的像個妖怪……
我們?nèi)齻€余孽逐漸被人們遺忘,三年前緝拿令上的畫像再也對不上我們。大部分人都以為我們死了,鯨骨山的名號也不復(fù)存在。我們變了模樣但我們沒死,我依舊記得我叫余五六,我二哥是余三四,大哥叫余一二,爹是余雷……
那個狗皇帝依舊還活著,不僅活著還成了天下百姓口中的圣賢明君。他減負(fù)稅輕徭役,開運河剿匪患……他的做法確實不失明君二字。
這并不妨礙我恨他,我想殺他。爹的殺鯨現(xiàn)在還擺在阿房宮中!
贏蕤,楊鋒,袁尚品,這些人一個都別想跑!
時年夏天,萬國來朝大秦帝國。整個咸陽城熱鬧非凡。一種名為金枕頭的果子被送上了宮殿。
這果子渾身是刺,如枕頭般大小生的怪異,且有一股子異臭散發(fā)。
皇帝高座龍椅面無表情一言不發(fā),殿上的大臣們看著這果子面面相覷束手無策,心中則是猶如驚弓之鳥,難道要因為這小小的果子讓圣上在異國使臣面前丟了面子?
最后是六十歲的文臣周子安解了圍,他用手硬生生扒開了金枕頭的尖刺硬皮,但他雙手也因此劃破,連果肉上也不小心沾染上了他的血。
周子安親手把果肉送到皇帝面前,皇帝清嘗一口帶著點點紅絲的果肉后開懷大笑連說三個“好”字,宮殿上的氣氛才得以緩和。
次日一首《品金枕》傳出宮外。
家有金枕豈相送,鐵甲上身護金甲。
子安盡知君心意,方得人間這般甜。
一首簡單的小詩夸盡了滿朝文武,周子安更是官上一品,做了銀印青綬的副丞相。要知道贏蕤即位以來丞相的位置一直是空的,這樣周子安就成了宮中最大的官員。
這首詩也傳到了我們耳朵里,我們對之嗤之以鼻,十分不快。
可村里的余一二聽完之后卻是哈哈大笑,笑了整整一天,嘴里反復(fù)念叨著:“子安盡知君心意,方得人間此般甜。”
人們都以為他瘋了,可他最后又從嘴里蹦出這樣一句話:“當(dāng)今圣上喜歡文人?!?p> 第二天余一二消失了,他什么也沒帶走。他再次苦了他的夫人。
人們發(fā)現(xiàn)他消失之后瘋狂的尋找他,把他的消息特征傳滿了大街小巷。他的夫人田甜不止一次紅著眼的來到我和二哥的住處詢問他的下落,我看的出這個女人很愛他,總有人很愛他,可他為什么不會珍惜。
村子里的人甚至認(rèn)為是我和二哥為了這田里的收成殺了張伯遇,想要把我們抓起來。但卻被田甜制止,只有善良的她愿意相信我們,這世上又多了一個可憐人。
我和二哥自然知道余一二沒有死,但他去了哪里我們不得而知。
余一二消失十天后我收到了一把刀,光看刀鞘就知道這正是爹親手給我打造的那把。那天晚上這把刀被我弄丟,時隔多年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再次回到我手里,能再次相見實在是有些意外,只是再次拿在手里已顯得有些輕小。
這把刀讓我們更加確認(rèn)了余一二不可能死,只有他和二哥知道這是我的刀。
一個月后我們聽到了余一二的消息,是余一二并非張伯遇。
這次傳來的消息太過震驚:余一二打著光復(fù)鯨骨山的名號迅速糾結(jié)了數(shù)百位武林豪杰,江湖草莽密謀闖入京城刺殺贏蕤給余雷和三年前的兄弟們報仇。江湖人需要發(fā)泄自己的憤怒,想要報仇的從不止我們幾個。
我們不敢相信這是余一二做出的事,心心念念要報的仇我們竟然不如他做的干脆。
二哥立馬感覺到了不對勁,心思縝密的余一二怎會如此走漏風(fēng)聲,這般聲勢浩大皇宮中的贏蕤豈會不知道?
但這也僅是猜測而已,萬一他是真的想報仇呢?
于是我們拿上了這三年全部的盤纏,暗中前往咸陽城,如若是真的就祝他一臂之力,如若不是就親自動手殺了皇帝小兒。
前往咸陽我們走了足足十天,到了咸陽城我們在一家客棧住下,無論如何我們一定能在這城里遇見余一二。
事情的發(fā)展往往會超乎預(yù)料,我和二哥不認(rèn)為余一二會給鯨骨山報仇,但我們怎么也想不到這兩個月他的所作所為全是一場陰謀。
余一二所謂的報仇只不過是他的一個幌子,他把這些兄弟糾結(jié)起來就是為了敲開自己的仕途。他暗中和官府勾結(jié),因為他的計策朝廷在不費一兵一卒的情況下把整整三百多顆人頭收入囊中。
江湖人上的名人至此被殺了個干凈,那些個沒被殺的本身就不干凈。
狠毒如余一二因此不僅把陳年舊賬被一筆勾銷還被封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官,他被賜了一套咸陽城的住宅,五十名親兵,數(shù)十名家仆,還有一大筆銀子。這一切都是贏蕤的意思。
二哥得知這個消息以后被氣的肝膽欲裂,一巴掌拍碎了面前的桌子。但二哥還是不愿相信,二哥比我認(rèn)識大哥更久,就算他壞也不至于這樣。
于是我們蟄伏在城中,終于有一天我們見到了他。此時的他一身黑紅色官服坐在華麗的馬車中,數(shù)十名親軍圍在左右,他正同一旁的官員開懷大笑……
看來傳聞是真的。他忘記了自己是怎么才活下來的嗎?忘記了曾經(jīng)的屈辱嗎?就這么愿意去做一條狗?他怎么敢這樣做,他怎么能這樣做!
暗中的二哥見狀面色鐵青額頭青筋暴起,默默回頭不再看他。二哥最了解他,二哥知道他想要什么,余一二自始至終想要的都是達官富貴一呼百應(yīng),他享受站在別人頭頂?shù)母杏X,為此他甘愿忍受一切罵名。
殺!該殺!
皇帝該殺,余一二也該殺。先殺余一二再殺贏蕤,這是我們的家事自然要有我們來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