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對決(1)
臘月初七,巳初初刻。
滄陽城中風雪不再,溫暖的陽光照常升起。
浮幽府署,思補堂。
消融的雪水順著瓦片從屋檐落下,發(fā)出“嘀嗒”、“嘀嗒”的響聲。
屋檐下站著一個身著緋色常服,補紋上繡著云雁的中年官員。
他看起來四十幾歲,身材短小,長相平平無奇,唯二能給人留下印象的便是那一雙吊梢眼以及嘴唇上濃密的八角胡。
在這位官員的右側,站著一個身材高大的黑衣人,頭上戴著一個詭異猙獰的黑色面具,暴露在世人面前的只有那一雙銳利的眸子。
“壹號大人,看來上天也在為我等搖旗助威啊,你前腳把好消息帶過來,緊接著風雪就停了,現在連太陽都忍不住破云而出,當真是可喜可賀??!”緋袍官員摸著嘴上的八角胡,微微笑道。
面具人肅聲道:“何知府,本官此番前來,不是來聽你閑扯的。”
對于這個只有正六品的百戶,何彪雖然很看不慣對方那傲慢的神情,但卻不敢露出任何厭恨的情緒。
因為眼前這個神秘的“壹號”,是錦衣衛(wèi)監(jiān)民右所安插在浮幽府百戶所的百戶,雖然只是錦衣衛(wèi)編外人員,官階比自己低了整整兩級,但是他也得罪不起。
何彪連連頷首,滿面和氣地道:“劉同知和兵、刑二房的下屬此刻就候在大堂外,隨時聽候你的調遣?!?p> “此番行動,暗中以我錦衣衛(wèi)為主,但明面上仍舊由你們出面,相關文書都已準備好了嗎?”
“所有手續(xù)都已準備妥當,即刻就可出發(fā)。”
面具人點了點頭,補充道:“你們府中,七品以上的修者有多少?”
何彪赧然一笑,囁嚅道:“大人,本府七品以上的修者只有十幾人,屯田衛(wèi)中高品修者倒是不少,但是其隸屬于都指揮使司,本官無權調遣?!?p> “夠了,就讓這十幾個修者跟隨本官與劉同知同去,其他人就不用去了,若真是和他們起了沖突,七品以下的修者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p> 早知道就報少一點了……何彪本來想隨便挑一些人搪塞過去,結果把自己家底全交出去了,若真是碰到什么硬茬,自己一時間從哪里找這么多七品以上的修者填補窟窿。
面具人見何彪一臉肉疼的表情,問道:“看何大人這表情,好像有些不情愿?。 ?p> 何彪擦了擦頭上冒出的冷汗,嘆氣道:“不怕大人笑話,這些修者是本府立足此間的家底,所以難免有些擔憂。”
面具人甕聲甕氣地道:“我看何大人是在跟我說笑話吧,以知府之名招徠一些三品以下的修者還不簡單?你怕是不知道有多少修者都在羨慕官府的黃白之物和修行界炙手可熱的資源!”
何彪解釋道:“壹號大人,修者易求,忠于朝廷的修者卻很難得,本府所招攬的修者大部分都是由布政司從都指揮使司那邊‘求’過來的,上沿三代都是軍戶出身,所以相對比較靠譜。”
“但那些目的性較強的散修就差太多了,不但管理起來比較費勁,而且江湖陋習眾多,大多粗鄙不堪,目無法紀,雖然也有可用之人,只不過占比很低……”
面具人雖然豪橫,但也知何彪說的是實情,寬慰他道:“何大人不用擔心,就算碰到企圖反抗的不法之徒,我們錦衣衛(wèi)也會沖在最前頭,保下你們這點家底?!?p> “多謝壹號大人?!?p> “時辰不早了,麻煩何大人通知他們即刻趕到照壁前面集合,并且備好快馬?!?p> “爭取正午之前趕到目的地!”
……
今日是許凌云的頭七,也是其出殯之日。
幾個身穿藍色道袍,頭戴九龍巾的道士正圍著他的靈柩打轉。
走在最前面的道士一邊搖晃著三清鈴,一邊將招魂幡揮舞在靈柩正上方,嘴上念著一些常人聽不懂的咒語。
如龍宗的一代弟子們穿著墨缞分立靈柩兩側,二三代弟子均身披縞素,跪滿了整座靈堂。
許木恩跪在牌位前面,容顏憔悴,雙眸紅腫。
再過半個時辰,就要準備封棺,屆時,許木恩作為許凌云唯一的至親,在封棺之前,可以看他最后一眼。
所謂封棺,便是先在棺蓋和棺墻的接口處抹好膠漆,確保二者嚴絲合縫之后,再在兩側打上元寶釘,最后,蓋、墻接口處的外側也須刷上一圈膠漆,盡可能保證館內接近百分之百的真空。
許木恩想著,待會又要“重溫”封棺的場景,不由得悲從中來,泫然欲泣。
她突然感覺到有些內疚,先考一直以來,既當爹又當娘,而自己卻恃寵而驕,刁蠻任性沒少給他惹事……
人總是等到失去后才懂得珍惜。
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那個討人嫌的燕歸塵,遲早有一天,本姑娘要將你生擒到先考墳前,亂槍挑死……許木恩暗暗發(fā)誓,光滑有力的粉拳緊緊地攥著素服。
“封棺時辰將至,請親人過來瞻仰遺容?!鳖I頭的做法道士搖著三清鈴,高聲清喝。
許木恩平復了一下心里的情緒,緩緩起身。
一個長相精致,打扮利落的中分青年,起身上前問道:“道長,我們這些弟子可以去瞻仰么?”
領頭道士道:“如果是逝者的親傳弟子,也可以過去看,但是需保持一段距離,不能靠棺材太近,切記切記!”
中分青年正是二代弟子當中資歷、修為雙第一的陸圣瑜,他和余剛,都是許凌云的親傳弟子。
正當他們準備揭棺瞻仰的時候,一聲威嚴的嗓音自靈堂外響起,清晰的傳入眾人耳中。
“嘿嘿,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你們宗主的棺材還沒抬走呢!”
靈堂中的眾人一聽,紛紛循聲望去。
幾十個彪形大漢穿過雪未融盡的二進院,將靈堂圍得水泄不通。
為首兩人的打扮一青一黑,一文一武。
青衣人頭戴烏紗折上巾,胸前袍服上繡著白鷴,瘦削的雙手端著寬大的烏角腰帶,臉上透出一股威嚴貴氣。
黑衣人臉上戴著詭異猙獰的黑色面具,身材魁梧,一看便知是練家子。
在他們二人身后,幾十名大漢分兩種裝束,一種與黑衣人扮相一致,站在后面兩排;一種頭戴小帽,著青色罩甲,站在前面兩排。
這些人有一個共同點:眼神銳利、氣勢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