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那一天，快樂的雨水降落至大地，為久旱的土壤帶來最美好的祝福。在那個充滿祥和的夜晚，少年離開了人們，自己逃出了村莊。

　　少年哭泣著奔跑在泥濘的山路上，淚水亦化為了雨水。明天，人們將再也不用為饑寒所困，再也不會有無奈的嘆息，但他們將不會理解少年的悲傷。

　　少女終于第一次開口說話了，她感受到了那份不屬于她的東西，于是她便化為了雨水，賜予了少年最為真摯的祝福，而后又消散不見。

　　他不愿接受這份結(jié)果。他哭喊著，奔向雨中的山谷，穿過消失的空地，尋找著那條能將他最后一次帶進去的裂隙。

　　渾濁的水流從土壤間穿過，流進那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在金屬表面上滑行，而后又匯聚成一個個水潭，慢慢向內(nèi)部深入。深居地底的靜謐國度，第一次迎來了雨水的祝福，最開始也許是沒過腳背的積水，而后，年復(fù)一年的雨水很快就會將這里徹底吞噬。在水的侵徹下，即使是最為堅固的結(jié)構(gòu)，也終將有倒塌的一天，終究這里會被埋葬于大地之中，繼而回歸到在這個世界的原本模樣。

　　渾身是水的少年不顧自己的安全，縱身一躍，跳進了深不見底的黑暗空間。他踩著流動著的雨水，絕望地在黑暗中摸索著。

　　在他的前方，手捧藍色花朵的公主陷入了沉睡，她與自己的靜謐之國注定將再也無法蘇醒。

　　雨水聲，水流滾落聲，嘩啦啦地不絕于耳，不遠的地方時刻不停地傳來物品傾倒的聲響，偶爾還會有什么巨大的物體倒塌的轟鳴。

　　少年趟著水奔到了少女的面前。他蹲了下來，撫摸著她平靜的面孔，淚水一刻不停地從他的臉上滾落。但是少年卻一動不動，甚至沒有水流會從她的身上經(jīng)過，仿佛整個世界已與她再無一點聯(lián)系。

　　“帕沙……”

　　零低聲叫道他的名字，但是眼睛卻依然沒有打開。

　　什么飛行不飛行的啊，打開那個巨大天幕為他展開那個城市的面貌又如何呢，為他而摧毀天空中的一切來戰(zhàn)勝敵人，又降下賜福般的雨水……

　　“為什么……為什么你不想繼續(xù)留在這里啊，為什么……”他哭著對她問道。

　　帕沙想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現(xiàn)在看起來是如此的真實，所以帕沙也前所未有地知道她在想什么。什么幾個月啊……她撒了謊，帕沙看得出來。她甚至沒有能力將自己直接投射到紅石谷外面的世界，卻為他從遠到看不見的高處召喚出了鋪滿天空的流星，她沒有打開這些通道里的照明燈光，見到她時主控室通道的燈光也不穩(wěn)定，卻為他打開了照亮整個城市的天幕。她可以造出一架復(fù)雜精巧的飛行機械，那又怎么可能沒法造出一臺可以為她自己供能的機器呢。什么幾個月，她根本就沒有想過繼續(xù)將這些最后的能源用來維持自己的存在。

　　可是此刻，她卻沒有做出任何回答，她甚至沒有任何的言語。

　　“說話啊，你為什么不愿意繼續(xù)說下去了。再跟我講講故事，講講你們的那些奇妙知識啊，講講以前的人們是怎么樣巧妙地克服一個又一個難題的啊……求求你了?！?p>　　但是零還是閉著眼睛，一言不發(fā)。

　　不能就這樣結(jié)束，不能這樣。這樣子結(jié)束，實在是太悲慘了。

　　帕沙一把擦掉了臉上的水珠，環(huán)顧著四周。那個奇怪的黑色多面體，此刻就被擺在了飛機的殘骸旁邊，泡在混雜著泥沙的雨水當中。

　　對了，讓她再一次見見陽光吧，這樣一定行的。這些來自一億年前的人們有能力從最為奇特的物質(zhì)中提取出可利用的資源，那么從太陽中汲取能量一定不在話下。

　　帕沙這次記起來要帶上工具了，他趁著人們醉酒的時候，把村里最好的工具全部偷了個遍。他拿起自己的十字鎬，朝著他看到的最寬的那條縫隙邊緣砸過去。這還不夠?qū)挘€不能把那個多面體拉出來，還需要再拓寬一點點。

　　十字鎬的尖端與曾經(jīng)的墻體碰撞在一起，發(fā)出尖銳的響聲，兩個東西都是硬碰硬，震得帕沙手臂發(fā)麻。他擦掉額頭上混雜著的水，瘋狂地將那些不穩(wěn)固的墻壁和土塊砸開敲碎。他不知道自己重復(fù)了多少次那樣的機械動作，只覺得到了最后，自己的手掌像是燒起來了一般，頭也開始發(fā)暈，但是總算是清理出來了足夠的空間。

　　他走回了原點，用手推了推那個多面體，試圖掂量掂量這東西的重量，他的猜想是正確的，這東西他根本就沒有可能搬得動，同樣體積的石頭也不會有這東西那么重。他抓著自己的頭發(fā)，焦急地想著辦法。

　　“帕沙，別……”

　　他聽到零輕輕地說了這么一句話，聽起來有氣無力的。但是他不想理會，他一定得在日出前將她送到山頂，哪怕他不知道這場大雨會在什么時候停止。

　　他抄起斧頭，沖出了大水瘋狂灌入的裂隙，走到了外面的山林之中，對著樹木不停地劈砍著。他忘記了疲憊，也感受不到手臂上的酸痛感，一連砍倒了好幾顆樹。他冒著大雨，將樹木的主干分成了好幾段，咬牙扛著沉重的原木走了回去。

　　顯然要把這個東西抱出去是不現(xiàn)實的，但是帕沙可以借助原木先把這個多面體送到外面，只要到了山路上，他就能夠一點一點地利用土路，把它推上去。

　　旁邊有很多從天花板和飛機上脫落下來的大金屬板，帕沙將金屬板架在原木上。然后他拿出了自己帶著的繩子，將多面體綁了起來，拴在身上。這個東西的分量實在是不小，他得用盡全身力氣才能讓它勉強離開地面。他感覺背上就像是有座山一樣，如果背的時間太長，他的骨頭一定會被壓斷的。但是現(xiàn)在，他只需要把它放上板子就可以了。

　　他已經(jīng)用原木鋪好了道路，他推著金屬板，連帶著這個多面體一齊在原木上滾動。他伸出一只手，時刻護著多面體，生怕它從上面滑落。幸運的是，他沒有遇到什么阻礙，最終將它推到了裂隙那里。

　　“帕沙……“

　　他不想理會她，他感覺零又要說什么泄氣話，他不想聽，在到達山頂之前，他不在乎她能給出什么樣的理由。

　　帕沙把多面體拖出裂隙，拉進大雨之中，慢慢地挪到了山路上。這條土路并不是很陡，但是到山頂還是有很長的距離。帕沙拿出鏟子，在路上挖出了一個小平臺，讓多面體能夠穩(wěn)固地呆在上面而不會滑落。

　　“曾經(jīng)，這里可不是什么避難中心……”

　　帕沙走到稍微高一點的地方，再次鏟出一個小平臺。

　　“世界上最后的人們都匯聚到了這里，他們在這里造出了工程界的最后一個奇跡，他們造出了環(huán)繞著這個地區(qū)的一臺巨大粒子加速器，里面的東西我也說不清，而這，也是技術(shù)退化后的結(jié)果。在最為繁盛的時候，人們造出的東西可比這要先進的多?！?p>　　他走回多面體旁，從較低的那端用肩膀抵住，用吃奶的力氣死命往上推，勉強讓它翻了個面，到了更高的平臺上。

　　“不過它卻能夠產(chǎn)生一種能量場，這個能量場，有一點特殊……人類的最后一場科學(xué)實驗，就是在這里展開的，他們雖然不能借助其逃離悲劇的現(xiàn)實，但是卻可以窺視，窺視時間的另一端……但是他們后悔了，每一個參與這場實驗的人們，全部都后悔了，他們瘋了，把自己曾經(jīng)信仰的東西全部扔掉，將自己的理性與科學(xué)精神踐踏在腳底，那一刻，他們恨透了自己，完全想不明白為什么自己會參與科學(xué)研究，曾經(jīng)神圣的事業(yè)在那一刻變成了他們最后悔做過的事情。你知道他們發(fā)現(xiàn)什么了嗎？”

　　帕沙脫下了上衣，用力擰干，然后又穿到了身上，再一次重復(fù)過程。然而在朦朧的雨霧中，前路實在是難以看清。

　　“對于你們來說，我們早在一億年前就毀滅了。在你們的眼中，我們的文明是如此的輝煌，而且注定也將是你們的未來，我們也曾和你們一樣充滿希望，但我們錯了。因為我們發(fā)現(xiàn)，在我們的文明開始之前的一億年前，也有一個輝煌的人類文明，而在那個輝煌文明誕生的一億年前，亦有一個同樣輝煌的文明……也許我們對于地球誕生與年齡的猜測是完全沒有錯的，也許它真的有著四十五億年的高齡，同樣，生命的歷史也有了三十多億年。但是人類的文明僅僅只有不到百萬年的長短而已。在這三十多億年里，人類從一個全新的世界中站立起來，他們發(fā)展，創(chuàng)造，然后最終又走向毀滅，待到世界再度重生之后，人類又一次地出現(xiàn)，而又再一次地毀滅……整整三十多億年，人類文明循環(huán)了三十多次，如果地球能夠永遠存在，誰知道這樣的循環(huán)還會再度發(fā)生多少次呢？”

　　帕沙聽到她的話，愣了一下，隨后又繼續(xù)手上的活。

　　“帕沙，人類的創(chuàng)造力是你無法相信的。在反應(yīng)堆那里時，我對你說了假話，不只是關(guān)于能源供給。人們真的突破了星星之間的距離，即使看起來再不可能，即使這個創(chuàng)舉不是我所在的文明所做到的，但是那又能怎么樣呢，那只不過是為人類歷史增加了十個千年，二十三十，或者四十個千年而已，但最終，還是歸于毀滅了。人們在漫長的發(fā)展中終有找不到出路的那一天，最終還是會迎來毀滅而已。事實上，你可能不知道，在我們的年代，地球的基本組成物質(zhì)和你們現(xiàn)在的基本物質(zhì)完全都是兩個樣子了，人們已經(jīng)無所不用其極，甚至將腳下的土地都換了一遭，可是最后還是會毀滅。”

　　“紅石谷的人們那時候已經(jīng)陷入絕境了。整個星球的生態(tài)系統(tǒng)遭到了毀滅性的破壞，資源戰(zhàn)爭持續(xù)了數(shù)個世紀，在破壞之中技術(shù)也遭到了嚴重打擊。人們只是想在最后的時刻看一眼真相而已，卻沒想到否定了自己。帕沙，你知道我們?yōu)槭裁匆妫瑸槭裁次覀兊奈拿饕l(fā)展，為什么我們在不知道發(fā)展的盡頭是什么，甚至是不知道發(fā)展為何物的情況下，卻還是要想盡一切辦法茍活，還要活得更好嗎？我也答不上來，當時紅石谷的人們也沒有人回答得出來。在自己的文明覆滅之前，任何答案都是那么的蒼白無力?！?p>　　雖然看不見月亮，但是帕沙也能察覺到夜晚的流逝，他有點著急，加快了手上的動作，他的肩膀慢慢地流下許多血，但是他不在乎，還是堅持著翻滾那個多面體。

　　“這公平嗎？在我們的那個時代，曾經(jīng)有一位理論家說過，要為人們建設(shè)一個社會，這個社會將有著極大的生產(chǎn)力，所有東西將為人們共有，人們的創(chuàng)造力將能得到最大的發(fā)揮。我不記得我們的文明是否實現(xiàn)過，也不知道之前的文明是否有曾實現(xiàn)過。但是我想問的是，如果實現(xiàn)了，然后呢？然后我們要干什么？什么也不做嗎？我們的命運在那之后會向哪里走去？或者說，這一切有意義嗎？我們將我們的一切付出，去締造一個偉大的文明，讓所有人的生活更好，卻又不知道為什么生活。但是不管文明怎么發(fā)展，最終都會走向不可避免的毀滅，那我們付出的一切又是為了什么？”

　　“帕沙，我當時沒有表達任何觀點。在人們都陷入了徹底的迷茫時，我沒有發(fā)表任何觀點，沒有解答他們的問題，也體會不到他們的絕望與懊悔。因為，我只是個人工智能而已，我只負責(zé)給出最為有效和最為行之可行的建議，我體會不到他們的感受……只不過，在大家都離開之后，我，產(chǎn)生了一些變化……我開始變得……像一個人類了，而我的邏輯能力卻開始嚴重地退化。我開始喜歡整晚整晚地盯著衛(wèi)星圖像上的地球看，思考的卻不是地質(zhì)的變化以及進一步的預(yù)期計算，而是那些顏色與形狀組合的美感，我也一點點地把龐大數(shù)據(jù)庫里的文化作品全部看了一遍，慢慢開始懂得人們?yōu)槭裁聪矚g那些東西了。但是我卻忘記了，忘記了實驗?zāi)翘?，人們在談?wù)撌裁?，在爭吵什么，因為對于當時的我而言，那只不過是人們不愿意納入數(shù)據(jù)庫的一條試驗記錄?！?p>　　“于是我找到了你，帕沙。但是當你到來時，我才發(fā)現(xiàn)作為一個有意識的生命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做了這么多，不僅僅是為了你，更是為了我自己?？匆娔阋娮C遠古文明偉大時的驚訝與贊嘆，我也會感到高興。我希望你體驗一次超越時間的經(jīng)歷，也是讓我體驗一次超越我這個角色本身所能體驗的經(jīng)歷，用一個不同的眼光去看一眼這個世界。我也希望尋回那段失去的記憶，想要知道自己沒能體會到的東西。但是當我們投下的信標啟動，加速器最后一次運轉(zhuǎn)，我看到了當時的人們所見證的東西時，我卻后悔了?！?p>　　雨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下來，帕沙看向天空，云團已經(jīng)有了褪去的跡象，但同時，他也看到了天際線漸漸浮現(xiàn)的光芒。他咬了咬牙，直接將多面體背到了身上，全然不顧脊椎受損的風(fēng)險。山頂就在他的眼前了。

　　“為什么要后悔呢……這只不過，不過是一點小小的真相而已?？v使你明白了它，明天的太陽照樣升起，不是嗎？那你為什么不笑笑呢，這不是……不是你告訴我的嗎？”他承受著巨大的壓力，一字一頓地說道。

　　他艱難地踏上最后一步，將那個黑色多面體放在了山頂?shù)木徠律?，無力地坐了下去，大口地喘著粗氣。眼前，天邊逐漸浮現(xiàn)出了橘紅。

　　零再一次出現(xiàn)在了他的眼前，手中仍然捧著那束鮮花。

　　“對啊……可是，我還是后悔啊。從那一刻起，我開始疑惑，一個人類，一個有著意識的生命體為什么要出現(xiàn)在這個世界上了。”

　　她伸出手，捧著他的臉頰，不斷地端詳著其輪廓與色澤。

　　“帕沙，你自己是一個人類，你看到喜歡的事物時會笑，傷心的時候會哭泣。你會對那些毫無聯(lián)系的事物感到歡喜，會對看起來毫無邏輯毫無真實性的東西感興趣。這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你我二人所能感受到的，是這些石頭感受不到的，是那些空氣感受不到的，是這些草，這些樹，甚至是還沒升起的太陽所感受不到的。相對于簡簡單單地為了活著而活著，這是多么的美好而又高貴?！?p>　　“但在真相揭示之后，世界會告訴你，你的所思所想不過是一堆激素產(chǎn)生的廉價事物，你對于社會歷史而言，也只不過是可以計算的生產(chǎn)力單位。你的存在，一文不值，人類的存在，亦是過往云煙，一拂即散。紅石谷最后的人類之子哭喊著不公平，抱怨著這個世界的殘忍不公，將自己最為珍貴的東西投入到文明的洪流之中，而后又沖進永恒規(guī)律的馬桶里，可就連這一絲絲反抗的想法，也是這個世界所規(guī)定的。我們可以痛斥這個世界的殘忍，質(zhì)疑自己的存在，思慮明天究竟代表什么?！?p>　　她將臉龐湊近帕沙，看著他的眼睛。

　　“可即使我們閉上這雙眼眸，繁星依舊存在，時刻伴隨著人類的萬古長夜閃爍，不是嗎？”

　　零轉(zhuǎn)過了身，看向遠方。云團正逐漸被清晨的風(fēng)拆散，拉出一縷縷輕柔的白絲帶，為新日的到來鋪設(shè)裝潢。

　　帕沙想說自己能接受，他一直以來都是接受的。但此刻，他張了張嘴巴，卻發(fā)不出聲音。他如果說出了那兩個字，那么連他自己都會扇自己兩耳光。有些在他心底的東西，發(fā)生了不可逆轉(zhuǎn)的改變。

　　“真矛盾啊，明明能得到最美好的，但卻同時也是最為可悲的存在……人們花了數(shù)十年建成紅石谷避難中心，用盡了尖端科技，但是一旦有了破損，雨水在幾年內(nèi)就能讓它徹底失效，再過上幾百年這里就會消逝在地底，人們不會記得這里有過人類的杰作?！?p>　　漸漸地，一陣風(fēng)卷著昨日的落葉吹過，光線伴隨著它的步伐從地平線浮現(xiàn)，再度光臨這個世界。

　　“來了——多美啊，帕維爾。也許我們會拒絕會抵觸，但這些美麗的東西總是會讓你駐足啊，誰又會在乎在那背后隱藏著多少人的嘆息呢？這不是政治家們口中喊到的進步，也不是社會成功人士嘴里的奮斗，它不會給你虛假的鼓勵。因為這是你自己的想法，這一刻的美麗是我們所共有的……”

　　她回過頭，背著光線，看向艱難地站了起來的帕沙。

　　“對不起……”她的眼中閃爍著淚光，“可是我沒法接受作為一個人類，卻生活在一個否定自己的意識的世界。可我也不想看到你再把前人的悲劇再度上演一次，你不是一個生產(chǎn)力單位，帕沙，你是一個人，來自紐維爾村的善良少年，你不應(yīng)該只是一個社會歷史的犧牲品，可是——可是我也沒辦法，這就是矛盾啊……”

　　她走到他的身前，握住他的手，把花還給了他。

　　“很抱歉，我要帶著一億年前的回憶先走一步了，這對你來說，也許太不公平，但是想想啊，你還有多少東西沒看呢！至少，活得精彩一點，不要被這個小山村，不要被那些土地束縛，去看一看這個世界，看一看你喜歡的東西，除了生存，還有那么多的事情值得你做……”

　　她哽咽了一下，繼續(xù)說道：

　　“不，還是不要跟你講這么多金絮其表的謊言了，你會……失望的。但是起碼，希望你不會和當時的人們一樣那么害怕了。你看——”

　　零指向天空中的那些流星，那些是不同軌道上還沒有落下的人造天體，剛剛再入大氣層。

　　“其他人只會覺得那是隕石而已，可是你會覺得那是衛(wèi)星。帕沙，我們倆可是欺騙了時間，欺騙了規(guī)律的人??！你超越了時間，這也是一項會讓你充滿勇氣的壯舉?。　?p>　　她慢慢向后退去，身影逐漸淡出。

　　“你要去哪？”帕沙聲音顫抖地問道。

　　“我哪都不去……”淚水奪眶而出，從她的臉頰落下，卻滴不到地面上，“雖然我的身影將不再與以前相同，但是我仍然會為與你們一同感受陽光的溫暖而欣喜，為曾經(jīng)和你一同踏在殘酷卻又美麗的大地上而高興……我就在這里?！?p>　　她的身影逐漸化為了點點光芒，隨風(fēng)消散。

　　“謝謝你，帕維爾。再會……”

　　零最后一次吟唱起了那來自一億年前的古老詩歌，她的聲音穿越田野，經(jīng)過城鎮(zhèn)，直達云霄……

　　“Irs here（我就在這里）.”

　　她離開了，一億年前的記憶也終將隨之消逝。帕沙身旁的這塊黑色多面體，如今只不過是塊奇怪的石頭而已。

　　后來，他回到了紐維爾村。人們并沒有多問他什么問題，大家都知道看臉色，帕維爾不好受。他感到了孤獨，第一次感到了孤獨。但是這不會一直困擾著他。

　　有些不懂事的小孩子會問他離開的那天發(fā)生了什么，他的回答總是一樣的。

　　他受到了黎明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