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出現(xiàn)!接頭人!
等到下午2點,許多人飯后犯困的時候,史東準備送往太古船塢的海貨終于準備妥當。
太古船塢的采購量并不小,三輛榻車上擺滿了裝海貨的竹簍,用粗麻繩扎在一起防止中途滑落。
史東大聲吆喝著從碼頭上雇來的咕哩佬(苦力工人),他們?nèi)艘唤M,一人在前面拉,兩人在后面推,驅(qū)動著榻車,前往鲗魚涌。
郝建和張?zhí)熘净煸谄渲?,扮成隨行押車的伙計。
九月的太陽特別燥,加上香島的地理位置處于亞熱帶,不降雨的時候悶熱異常。
這一路上,郝建不知道灌了多少水,走兩步胃里就咣咣咣地響動,但沒用,依然感覺嘴里發(fā)焦。
“建仔你這個身子骨不行??!”史東斜眼瞥著他作出評價,“太虛。”
同行的張?zhí)熘倦m然沒講話,但臉上若有若無的冷笑,已然出賣了他的內(nèi)心。
“還有多久到?”
郝建沒心思跟他們斗嘴,他覺得從臉到腳被熱氣包裹著,身上掛著一層粘汗,整個人都有發(fā)餿的跡象。
“前面就是。”
循著史東手指的方向望去,一片占地范圍龐大的建筑群,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
無數(shù)的建筑物在地面上鋪展開來,不管從哪個方向看過去,都能見到鱗次櫛比的塔樓,與造型怪異的機械裝置。
它們之間連接著粗大的金屬管道,錯綜復雜的交織在一起,而在這些管道半中腰,則可以看到許多平臺,以及從平臺邊緣延伸到四面八方的樓梯。
一行人到了大門口,那里有荷槍實彈的守衛(wèi),用冷冽的目光審視著他們。
史東顯然是認得守衛(wèi)的,他上前跟看著像小隊長的人,寒暄了兩句,然后塞給他幾包煙,就被獲準放行了。
史東帶著眾人,輕車熟路地前行,很快便抵達目的地——船塢大食堂。
很快,一個毛發(fā)稀疏,約莫四十多歲的男子迎了出來。
“大史,你怎么親自來了?”男子疑惑地看著他問道,“這么熱的天?!?p> “張叔。”
史東熟絡(luò)地打著招呼,很自然地掏出煙:
“幾天沒見,想您老了唄。”
“小兔崽子,你這張嘴就會說好聽的。”張叔接過煙,笑罵道,“有啥事?咱可說好了十天一結(jié)帳,還沒到時候呢?!?p> “瞧您老說的?!笔窎|討好的說道,“采買的事兒我還沒謝謝您老呢?!?p> “趁他們卸著貨,我請您老喝點?”
說著,史東從車上拎下來一瓶老白干。
聽到這話,張叔有些猶豫,他只是食堂負責采買的小頭目之一,可撈的油水不算多。
兼之有一大家子指著他養(yǎng)活,平日里想喝兩杯,卻限于囊中羞澀。
此時看到史東帶著的酒,肚子里的饞蟲就怎么也攆不回去了。
張叔想了一下,左右下午也沒什么事可做,于是舔著嘴唇說道:
“食堂附近,有個供內(nèi)部員工用的酒吧,要不去哪里?”
“那感情好,我還沒喝過洋酒呢,這次算沾了張叔的光?!?p> 史東沒猶豫,當即就讓張叔帶路,他也不傻,知道張叔什么意思,所以早早就做了掏錢請客的打算。
臨走前,史東裝作想起什么似的,有些難為的說道:
“叔啊,你瞅瞅這天,我這工人們也頂不住吶。”
“你們慢慢弄不著急,累了就歇會兒,渴了那邊有水龍頭?!?p> 難得有人請客,張叔也痛快,一擺手表示這都不是事兒。
史東大喜,扶著張叔就往酒吧去了,順便沖郝建使了個搞掂的眼色。
等張叔他們走的看不見蹤跡,郝建和張?zhí)熘境脵C開溜,貓在無人注意的角落里。
郝建從懷里取出之前得來的,太古船塢內(nèi)部區(qū)域的手繪圖,仔細分辨了一會兒,帶著張?zhí)熘境筮叺牡缆纷呷ァ?p> 他的目標是鐘樓,來這里的路上就想好了,太古船塢占地52英畝,單憑送卸貨的功夫,根本沒辦法探索完。
角川榮治制作的手繪圖太過簡單,很多區(qū)域都只是用方塊和線條劃分,也沒有道路標注。
所以,郝建此行的目的,是為了繪制詳細的地形圖,以便下次再混進來時,能夠精準的探索。
鐘樓是近代西方社會里,標志性的建筑物,除了教堂和政府,一些重要的場地也會配套一個。
就比如太古船塢的鐘樓,它的主要作用就是提醒工人按時上下工。
和周圍的建筑相比,鐘樓就像一位聳立的巨人,俯視著整個船塢。
郝建和張?zhí)熘就低到咏姌?,撬開門鎖,沿著盤旋往上的樓梯,足足花了十幾分鐘才登上頂層。
頂層外圍是巨大的壁鐘,郝建小心翼翼地走到邊緣,面前是銹跡斑斑的圍欄。
蹲下后,郝建摸出個軍用望遠鏡,這是他進入劇本之前,花1個游戲點數(shù)從商城中購買到的。
張?zhí)熘狙劬Ξ敃r就瞪得溜圓,愣是沒發(fā)現(xiàn)這貨身上哪兒有藏東西的地方。
郝建可沒功夫理會他,認真地眺望整個船塢,分辨每個區(qū)域內(nèi)的道路,并詳細地記錄不同建筑物的位置,時不時地與手繪圖做對比。
這一忙活就是一個小時。
當身后壁鐘的時針指向五點的時候,郝建終于完成了所有工作。
把詳盡的地形圖收入懷中,郝建與張?zhí)熘臼帐昂矛F(xiàn)場,離開了鐘樓。
在趕回大食堂的路上,途徑一條石子鋪就的道路時,張?zhí)熘就蝗煌O履_步,側(cè)耳傾聽。
“怎么了?”郝建不明所以的問他。
“有人來了?!?p> 張?zhí)熘咀笥噎h(huán)視一下,拽著郝建躲在路邊的灌木叢后。
很快,從石子路一端,走過來三個人。
為首的是個洋人,有一頭棕色短發(fā),穿著西裝,綠色眼眸內(nèi)帶著不耐煩的神色。
中間之人,身著長衫馬褂,約莫五十歲左右,頜下一縷山羊胡,拄著手杖。
而緊隨兩人的,是個敦實的男人,穿淺灰色記者服,戴著鴨舌帽,脖頸處掛著相機。
郝建:“(???)”
怎么哪哪都能撞上封小岳?
大哥你裝記者像嗎?
以為戴上金邊眼鏡,就搖身變成文字工作者了?也不瞅瞅你那肌肉塊,都快把衣服撐爆了。
三人越走越近,交談聲清晰入耳。
“曹錦華主席,非常感謝您能給我機會,讓我能夠以工會為主題做一期報道,這兩天您親自陪同辛苦了。”
“哈哈,我們香島船務(wù)工會,成立的目的就是保障從業(yè)者的利益,尤其是那些底層最辛苦的工人?!?p> “當然我也同樣感謝赫蘭德經(jīng)理,讓我得以進入太古船塢采訪?!?p> 那個洋人明顯有些不太樂意地猶豫著說道:
“只希望封主編如實報道,不要歪曲事實,要知道現(xiàn)在華洋矛盾很尖銳,外界對我們英倫國資方有一些誤解?!?p> “這您大可放心,我們新聞工作者的宗旨就是實事求是,如果您不相信我,可以監(jiān)督我的每一個問題?!狈庑≡佬χf道,“實際上,您不正在這樣做嗎?”
接著他又補充道:
“有實際采訪做出的報道,總比被你們阻攔在外,全憑想象寫的新聞要好。”
“你們可以闡述自己的觀點,把輿論往希望的方向引導?!?p> 赫蘭德摸了下自己的頭發(fā),若有所思:
“你說的有道理?!?p> “那么你想?yún)⒂^哪里?”
封小岳笑吟吟地剛想說出自己的目的地,就看到對面閃出來兩個人,其中一個大聲叫道:
“封主編,可找到你了!”
笑容瞬間凝固在封小岳臉上。
原來郝建在灌木叢后偷聽了半天,眼見封小岳巧舌如簧,輕易就獲得了進入內(nèi)部區(qū)域的許可,當即就拉著張?zhí)熘咎顺鰜怼?p> 這么好的機會,誰錯過就是傻!
“這二位是?”赫蘭德頓時變得警惕,看向封小岳。
“是,是跟我一起來的記者。”封小岳硬著頭皮說道。
“剛才怎么沒看到他們?”
封小岳咬牙切齒地從牙縫里蹦出幾個字:
“實習生!”
“我讓他們四處看看,鍛煉實地采訪能力。”
赫蘭德一聽這個臉色就不好看了,你剛才還說讓我監(jiān)督你,合著一早就派人私下里接觸工人去了。
玩聲東擊西呢?
這個時候,郝建趕緊打圓場:
“封主編,這地方太大我們迷路了,一個人都沒見到。”
封小岳瞪著郝建,恨不得把他撕碎了吃掉,但表面上還要裝作安慰不成器的手下:
“辛苦你了,接下來跟著我走吧?!?p> 兩人屁顛屁顛地跑到封小岳后面站好,尤其是郝建,從懷里掏出小本本和筆,裝的二五八萬一樣。
赫蘭德意味深長地看了他們一眼:
“我希望接下來,沒有任何不得體的行為發(fā)生?!?p> “一定一定?!狈庑≡离U些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之后,幾人在赫蘭德的引領(lǐng)下,進入了一個又一個區(qū)域,按照他的安排,采訪工人。
配件車間,打磨車間,冼削車間,工人宿舍……十幾個地方走下來,封小岳并沒有表現(xiàn)出不耐煩的情緒。
“那是什么地方?”
封小岳指著右前方一處鋼鐵結(jié)構(gòu)的廠房,狀若隨意地說道。
六個身穿紅色軍服,白色長褲,背挎步槍的洋人士兵,分成兩列守在廠房門口處。
在他們背后,是一座全封閉的哨亭,亭身中央位置,探出幾根黑黝黝的槍管。
而圍著廠房周邊,每隔十幾步,就守衛(wèi)著一個士兵。
幾乎在同一時刻,郝建與封小岳心中明白了,這就是角川榮治在手繪圖上標注問號的地點。
“沒什么,這里不歸我們管,屬于總督府直轄?!焙仗m德臉上有些慌張,但隨后就掩飾過去,“咱們?nèi)テ渌胤娇础!?p> 就在這個時候,廠房的大門打開,從里面走出兩個人,其中一個是頭發(fā)花白的洋人老頭,另一個則是三十歲左右的東方面孔。
他們一邊走一邊交談,其中洋人老頭似乎在交待什么事情,男人不住的點頭。
封小岳眼睛瞬間亮了,堆著笑容小跑上前,做出要和兩個人握手的姿態(tài)。
“兩位先生,下午好,我是《港島民報》的主編,想對你們做一些采訪?!?p> 洋人老頭明顯聽不懂種花家語,一旁的男人向他翻譯后,才擺擺手表示拒絕。
“請問您是約翰.克里斯托弗先生嗎?”封小岳快速,含糊不清地問道。
他必須冒險,如果這個陪同的年輕人,就是曾經(jīng)傳遞情報的華人助手,必定會明白他的意思。
因為克里斯托弗的名氣,僅限于軍工業(yè),外人根本不會聽說過。
退一萬步講,如果他認錯了人,也有其他的理由搪塞。
果然,那個東方男人眼神驚訝地看著他,嘴里翻譯的話卻變成了:
“這位記者先生問您的薪水是多少?”
“麻煩你告訴他什么叫做禮貌?!毖笕死项^勃然大怒指著封小岳的鼻子罵了一句,然后掉頭就走。
“我叫黃光曦……”
男人只來得及說這一句話,赫蘭德就匆匆跑過來,隔開兩個人,他只能無奈地跟上洋人老頭。
“封先生,你似乎又違反了我們的約定?!焙仗m德面帶溫怒之色,“我在考慮要不要提前結(jié)束這場采訪?!?p> 眼看自己的目標就要走遠,封小岳急的眼都紅了,這個該死的洋鬼子來的這么快,差一點就能要到黃光曦的聯(lián)絡(luò)方式……
鬼知道下次還能不能進入太古船塢!
就在這個時候,郝建突然大叫一聲:
“疼死我了!”
所有人都被他吸引目光,只見他捂著肚子身體劇烈地顫抖著,臉上痛苦地幾乎要哭出來。
“我忽然肚子疼,哪里有廁所?”
郝建聲音急促地叫嚷著:
“要,要拉出來啦!”
赫蘭德臉上露出嫌棄厭惡的表情,指著一個方向說道:
“那個車間最近?!?p> 郝建一溜煙地小跑去他所指的方向,弓著腰就像隨時都可能憋不住的樣子,姿勢滑稽又可笑。
封小岳錯愕了一下,馬上就明白了郝建為什么剛才叫的那么大聲。
于是他嘴角咧開,陪著笑說道:
“不好意思,赫蘭德經(jīng)理,看來采訪還需要等一會兒結(jié)束?!?p> 而另一邊,黃光曦卻像什么都沒聽到一樣,腳下不停,跟著洋人老頭漸行漸遠,轉(zhuǎn)過一個角落,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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