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內,夏銘嬋跪著苦苦哀求著面前得勝歸來的將軍,將軍凝眉立于堂中,黑眸中含著復雜的神情。
他們不應是這樣的,他說凱旋歸來時便娶她,沒想到再次見面會是這般場景,他是凱旋歸來的將軍,而她卻是罪人之親。
夏銘嬋艱難的開口,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將軍,你的命令真的不能收回嗎?”
將軍的嗓音帶著些沙啞但不容置疑:“軍令如山?!?p> 夏銘嬋悲痛但又無可奈何,但仍想可以抓住一線希望,渴求悲切的目光看著將軍:“哥哥可不可以不死啊,就算流放、關押都可以,真的——不行嗎?”
將軍堅定渾厚的聲音傳來:“你哥哥是逃兵,按律當斬,軍令不可違背?!?p> 夏銘嬋心中的一絲希望徹底破滅,雙眸漸漸失去光澤,悲痛席卷全身。
將軍似是不忍她這般,便要上前扶起她,語氣輕緩了些:“你哥哥罪無可恕,能保住你的家人已是萬幸,不要再為你哥哥求情了。”
夏銘嬋并未起身,她知道哥哥千不該萬不該做逃兵,他棄家國安危于不顧,棄戰(zhàn)友百姓于不顧,這是他罪有應得。
可是他是她的哥哥啊,她還是不想哥哥死啊??墒虑橐褖m埃落定,無轉圜之地。
那她和將軍呢,從前的時光呢,她苦笑,一切原來都是鏡花水月。
夏銘嬋恭敬的跪在將軍面前,雙手合十,平舉過頭,拜別將軍。
那一年軍營外初遇,將軍還未曾是將軍,夏銘嬋偷偷去軍營看哥哥,不料先遇上了他,鮮衣怒馬的明媚少年。
“軍營重地,一個女孩子來此作甚?”
夏銘嬋看著面前身穿披甲的陌生少年,不禁有些害怕,悻悻地說道:“我來找哥哥,哥哥數(shù)月未歸,家人甚是想念,所以教我前來看望哥哥,帶些步履輕衣,以寄思念?!?p> 少年看到她身后的馬匹,眉梢上揚,肆意張揚的笑,帶著驚疑的語氣問道:“你還會騎馬?”
一番交談下來,夏銘嬋并沒有感覺到惡意,反而覺得面前的意氣風發(fā)的少年十分耀眼,不由得讓人想靠近?!案绺缭踢^我騎射?!?p> “你哥哥叫什么?”
“夏清銘。”
“正巧,是我部下的人?!鄙倌赀肿煲恍Γ柟獾拿婵?,爽朗的笑容仿佛可以驅散一切陰霾。
夏銘嬋怔怔的看著他,不由得出了神。
此后,夏銘嬋每每來看哥哥時,總是會遇到這個少年,兩人交談甚歡。
少年踏步而來:“又是來找你哥哥的嗎?”
夏銘嬋有些羞澀,臉上浮起起些許紅暈,“嗯──,還有你?!?p> 但隨即又大膽的看向他,繼續(xù)道:“這次我?guī)Я思亦l(xiāng)的特產(chǎn),你嘗嘗,你肯定沒有吃過?!?p> 少年拿起放在嘴里咀嚼,一種別樣的感覺涌上心頭,嘴角含笑:“真好吃?!?p> 夏銘嬋聽后更是喜上眉梢,開心咧嘴笑道:“還有好多種,等下次我給你帶別的?!?p> 兩人漸漸情意纏綿,一種情愫氤氳開來。爽朗的笑聲充滿天地,青草漫地,夕陽西下,樹蔭乘涼,似一對快意少年。
他告訴她從未見過她這般大膽開朗的女子。
只身踏馬長途跋涉來見親人,真羨慕他們家人的感情。
她告訴他第一次見到像他這般肆意瀟灑浩然正氣的少年。
她告訴他希望每天都可以夢見他。
他告訴她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只要每天都想他,夢里便都是他。
最后一次在軍營見他時,他已是將軍,他告訴她如今戰(zhàn)亂不止,家國危矣,讓她不要再冒險前來。
毗鄰的楚國來勢洶洶,國內眾城已被攻陷,百姓憂心忡忡。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世道艱難,民生多艱。
此時的他早已沒有當年意氣風發(fā)的少年氣,更多的是飽含滄桑的鐫刻,歷經(jīng)風霜的成熟,還有威風凜凜的氣勢。
夏銘嬋自衣中拿出早已備好的玉佩,“此平安扣送與你,祝愿將軍旗開得勝,平安歸來?!?p> 將軍接過玉佩,手掌摩挲著它的紋路,似是要刻在心里,堅定而深請的看著夏銘嬋說到:“我必會盡我所能,傾盡全力,奮勇殺敵,護衛(wèi)河山,至死不休。待我凱旋而歸,回來娶你?!?p> 待我凱旋而歸,回來娶你。
可是夏銘嬋首先等到的不是將軍的捷報,而是臨陣脫逃的哥哥。
夏銘嬋撕心裂肺的怒吼試圖打破這不敢相信的事實。
“你為何要做逃兵?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我們贏不了了,你看看戰(zhàn)場上烽煙怒火,殘尸遍地,兄弟們一個一個的倒下,大軍一退再退,這是一場注定失敗的戰(zhàn)爭。”
“不可能,將軍說會贏的,我們會贏的?!?p> “贏?怎么贏?國將不國,我不想你們被敵國的鐵蹄踐踏,我們逃吧,去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p> “你的良心不會痛嗎,你知道你會被千夫所指嗎?”
“我承認我是個懦夫,我不是一個好士兵。但是我已經(jīng)做了逃兵,已經(jīng)無法挽回了?!?p> 后來大軍征戰(zhàn)七天七夜,終于在黎明的破曉前鷹擊長空,燃起最后的氣勢,大軍贏了,這場仗勝利了,將軍得勝回朝,萬民沸騰,三年的戰(zhàn)爭終于結束了。
夏銘嬋知道逃兵的下場,作為將軍肯定不會放過哥哥,他們之間終究是有緣無份。
行刑那天,刺眼的陽光一點都不溫暖,照的人昏昏沉沉,情凄意切。
皇帝下令命將軍親自處斬逃兵,以示警惕。
夏銘嬋看到刑場中身披戰(zhàn)甲的將軍,揮起大刀,手起刀落,哥哥的頭顱滾落,血液迸濺。
將軍臉旁濺上血跡,雙手微顫,余光瞥到夏銘嬋,不敢與她對視。
親手殺掉她的哥哥,他不得不做,斬殺逃兵,這是他作為將軍的職責。
娶她也是做為男人的承諾。
可是他的諾言終是被葬送了,親手殺掉她哥哥后他們還能安然相處嗎?
原來從前的少年終是無緣了,昔日的笑顏終會凝固。
夏銘嬋凄笑,那一句話終是有緣無份了。罪人之親,又豈能玷污將軍英名。
而后默默轉身離去,終于控制不住,淚流滿面。
待我凱旋歸來,回來娶你。
此后這般心意只能埋于心底,綿延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