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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樂2019

第六章:繩結(jié)-2

極樂2019 絕命蛋花湯 9737 2021-10-22 19:03:13

  第二天一早,他還沒有出門,他的電話就響了。一個陌生的號碼。

  “老杜啊,我是華及?!彪娫捓锩?zhèn)鞒鍪煜さ穆曇簦牭健袄隙拧钡臅r候,他猛地出了一身冷汗,聽到華及的時候,又覺得這名字很陌生,然后他回憶起來就是爆炸頭。他曾向爆炸頭介紹過自己的名字,但是沒有想到他會叫他“老杜”,周延其講過,華及有樣學樣,就是套近乎的意思了。

  “有時間么?見個面!”華及好像故意用輕松的口氣掩飾自己的緊張。

  “好啊,我過來找你?”,老杜正好也想見他,聽他的語氣,好像想找自己辦事。

  “行,那再好不過了?!比A及的語氣變得輕松些,感覺好像老杜兩天不見,還保持著分手時候的友情讓他覺得很高興?!拔易〉牡胤綐窍掠袀€咖啡館,叫“苦盡甘來”,你知道不?”

  “不要緊,找得到。”老杜斬釘截鐵的說,他掛了電話,拿了車鑰匙下樓,不去醫(yī)院讓他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他到的時候,爆炸頭早已經(jīng)在咖啡館等著他,咖啡館并不高端,倒有點像港式的茶餐廳,更有點像八九十年代的迪廳。簡陋老式的設(shè)計和爆炸頭的穿著相得益彰。看到他進來,爆炸頭從卡座站起來向他揮手,他的奇怪發(fā)型跟著晃悠。

  “坐坐坐,喝點啥?”爆炸頭看上去很熱情。

  “和你一樣”,老杜回答,他其實根本不想喝什么東西。

  爆炸頭叫來了服務員,點了兩杯美式咖啡。

  “嗯……”,看到服務員走開,爆炸頭似乎想講點什么難以啟齒的東西。

  “我想問你個問題?!崩隙畔乳_了口。

  “啊~”爆炸頭沒有想到老杜先有問題問他,反而有點輕松。

  “你講,你講”,爆炸頭很大度的樣子。

  “你和高巽很熟嗎?”

  “呃?”爆炸頭對突然接到這個問題很詫異,想了一下他說:“不是很熟,我只是認識他,但是談不上熟悉吧,我們在網(wǎng)上聊過幾次,大家一起的時候,有過幾次,但是都是關(guān)于項目的事情,沒有什么私交?!?p>  “我記得你說過你們以前聯(lián)系都是用聊天室,對吧?”

  “嗯”,爆炸頭點了點頭,不知道老杜想說什么。

  “那你怎么知道我的私人號碼?”他盯著爆炸頭問道。爆炸頭打的不是他網(wǎng)上的公用電話,而是打得他的私人號碼。

  爆炸頭有點被老杜的眼神嚇到,他有點不知所措,“我給你老婆打的電話啊?!?p>  “我老婆?”老杜這才反應過來,在省政府的網(wǎng)站上,云夢夢的辦公電話就寫在她的個人介紹里面。爆炸頭應該是為了找他,在網(wǎng)上搜到了云夢夢的電話,然后打聽到了自己的電話。自己一來就興師問罪確實很草率。

  但是看到老杜這么嚴肅的樣子,爆炸頭還是一路解釋了下去。

  “我在網(wǎng)上找到了你的電話,打過去是一個女孩子接的,她說你不方便接電話,還問我有什么事情,如果是想要法律咨詢之類的,她可以把電話轉(zhuǎn)給一個什么于律師什么的。然后我說是你的朋友,是私事,她就說讓我打你的私人電話。我說我不知道你的私人電話,她可能就懷疑我不是你的什么朋友,我問她要你的私人電話,她死活都不給我,我沒有辦法,想起你老婆在政府辦事,就在網(wǎng)上搜了搜,還真找到了你老婆辦公室的電話,打過去還居然打通了。她給了我你的電話號碼。大概就是這樣?!?p>  “你老婆看來挺信任我的?!北^有點沾沾自喜的說。

  老杜知道他講的是事實,畢竟于律師什么的,不是隨便就能編出來的。他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感覺自己現(xiàn)在有些神經(jīng)質(zhì),無緣無故的就喜歡懷疑別人。爆炸頭再怎么也算他的半個朋友,甚至這個世界上好像也只有他這半個朋友。

  爆炸頭看到他的臉色突然又由嚴肅變得懊惱,小心的問道:

  “你最近還好吧?上次見你的時候,雖然你也不像個正常人,但是畢竟沒有現(xiàn)在這么……這么……硬啊?!北^想了半天,想出一個硬來形容。

  被爆炸頭這樣的人說“不像個正常人”,讓老杜在心里面發(fā)出一聲苦笑,他也覺得自己有些反應過度,難道自己真是個精神方面有問題的人?

  “找我這么急,有什么事情?”他的臉色柔和了很多。

  看到老杜不是剛才那么咄咄逼人,爆炸頭也松了口氣。不好意思的說道:“我也不是找你找的急啊,我只是復述找你的過程而已,不急,不急?!?p>  老杜懶得配合他這種欲蓋彌彰的表演,坐在位置上抿著咖啡。

  “嗯,這個……”,爆炸頭猶豫了一陣,“你能不能借我點錢?”

  “啥?”老杜萬萬沒有想到爆炸頭找他是為了這個事情。

  爆炸頭連忙揮手制止他發(fā)出更大的聲音,好像他們在公共場合進行大宗的毒品交易。

  “不要這么激動,不要這么激動?!北^實際看起來比他還激動,“我的車壞了?!?p>  老杜想起前幾天說給他買車,他還一副扭扭捏捏的樣子?,F(xiàn)在又扭扭捏捏的來借錢,不禁覺得好笑。

  “這么巧?”,老杜想逗逗他。

  “真壞了,真壞了”,爆炸頭一副“我真不是后悔沒有拿你的錢”的表情?!澳阒牢业能?,本來就堅持不了多久。我上班的地方本來就遠,而且地點又要保密,又不能搭公交地鐵去。所以車一壞,我就要自己走好遠的路,車子本來拿去修的,但是修車的說,還不如賣零件給他,再買個新的劃算。我想想也是?!?p>  “你掙的那些黑心錢呢?花天酒地揮霍了?”,老杜根本不在乎自己手里面的錢,他也早就決定借給,甚至送給爆炸頭,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放開了和他開玩笑。

  “你這說的,我有錢,只是不夠而已。”

  “極樂開了多久了?”

  “?。俊北^不知道他為什么要問這個,“從今年4月份,半年多了,怎么了?”

  “玩一次要多少錢?”

  “啥?”爆炸頭有點搞懂老杜想說什么了。

  “五萬”,他說。“這個有點復雜,有包時的,有包場的,有前端的,有后端的,但是基本上可以算五萬吧?!?p>  “你說游戲紅火得很,我們每天就算一個人,就是每天5萬,就算180天,也就是900萬,你們7個人分,你至少也能拿100萬了。錢呢?”仔細計算下來,連老杜自己都有點吃驚。

  “實際上,主任要拿走一半?!北^小聲嘟囔著,但是他好像也知道,這個理由不是很充分。

  “就算主任拿走一半,你半年也能掙七八十萬啊,而且我們說的還是最少的情況?!?p>  “你的錢呢?”老杜看著對面低著頭的爆炸頭,現(xiàn)在他是真的想知道爆炸頭把錢都花到哪里去了。

  “那算了,那不借了”,爆炸頭有些窘迫,他擺擺手,起身準備要走。

  老杜連忙按住他,哈哈一笑,“和你開玩笑呢,要借多少?”。

  “五萬,五萬就行了”,爆炸頭說。

  “只要五萬,不要多點?”,老杜調(diào)侃著:“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五萬夠了,我自己還有些錢?!北^老老實實的回答。

  老杜豪爽的拿出手機,轉(zhuǎn)賬五萬。

  聽到叮咚一聲,5萬到賬,爆炸頭小心翼翼的把手機揣好,生怕錢會掉出來。然后他又左右瞧瞧,湊過來低著頭輕聲說:“我自己造了一個睡眠機!”

  “睡眠機?”

  爆炸頭眨著眼睛點點頭。

  “你的錢都用來建這個睡眠機了?”

  爆炸頭又眨著眼睛點點頭,好像他一出聲,他的秘密就會被全世界知道。

  看到爆炸頭神神秘秘的樣子,老杜覺得好笑,他也故意湊過來,壓低聲音的說道:

  “你想單干?”

  一聽這個,爆炸頭連連擺手。

  “沒有沒有,怎么可能?!?p>  “那是為啥,花個幾十萬建個這個東西?”

  “我不是搞游戲維護嘛,大部分工作都是一個游戲者完成之后,進游戲去看看有沒有什么問題之類的,收集些資料,或者評估游戲需不需要重啟之類的。游戲者有時候一玩就幾個小時,有的甚至一整天。我都要等著。后來我就想我干脆自己在家建一個,這樣有時候直接在家里面就可以……,你懂的?!北^又眨了眨眼睛。

  “你花幾十萬另外建個睡眠艙,就是為了偶爾不到公司上班?”

  “你也知道我上班的地方比較遠?!?p>  “嗯!”,老杜抿了一口咖啡,點點頭,表示很贊許的樣子。對爆炸頭不能以尋常人的思維猜度,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反正也不管他的事,所以他也懶得再和他討論。

  “但是看到你以后,我有了一個想法?!北^很神秘的說。

  “啥想法?”看到爆炸頭很詭異的微笑,老杜已經(jīng)決定拒絕他了。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進入游戲,你在那邊,我在家里面,咱們雙打,我想看看機器是不是可負擔,以后說不定可以多人游戲呢!”

  老杜又抿了口咖啡,淡淡的搖了搖頭:“找別人吧,不感興趣?!彼_實很喜歡和爆炸頭聊天,但是確實不想再進入極樂了。

  看到爆炸頭有些失望還想努努力的樣子,他接著說道:“我不想再進入游戲了,我沒有把它砸了,你就應該感謝我啦。”

  爆炸頭呃了一聲,雖然完全放棄了說服他的努力,但是對他的消極態(tài)度很有些不滿。

  “你這么說就不對了”,爆炸頭說,“好歹也是這個機器創(chuàng)造的你。對吧?!?p>  爆炸頭的下巴朝著老杜努了努,“要不,你哪有這么帥的外表,還有那么多的錢?”

  這是老杜最不想談論的內(nèi)容,讓爆炸頭這樣的人去了解他現(xiàn)在的處境是沒有意義的。他轉(zhuǎn)而問道:

  “原來這個身體里面的人,你知道他去哪里了么?”

  “你不知道?”

  老杜搖搖頭,不過他有自己的答案,只是他覺得不想去面對它,可能這些天他都有意回避這個問題。

  “你真的不知道,你從來沒有想過?”爆炸頭似乎在進行靈魂的拷問。

  “死了?”

  “對啊,當然死了。你又不傻,你應該想得到,對吧?”老杜居然從爆炸頭的語氣中聽出了道德審判的味道。

  “他死得透透的了”,爆炸頭說,“他的身體在這里”,一邊說,一邊又用下巴努了努,“但是他的腦子卻是你的?!?p>  “你確定?你在游戲里面看見過他的尸體?”

  “沒有尸體啊,怎么會有尸體,消失了啊?!北^張大嘴巴夸張的說著:“我其實不清楚到底如何發(fā)生的,你知道這也是第一次。但是很明顯他已經(jīng)不存在游戲里面了。你沒有看到他失蹤的布告么,也就是原來你的頭像,派出所發(fā)的,貼的到處都是。游戲里面的極樂鎮(zhèn)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么小,真的在游戲里面,那么大個人能找不到?這種情況,肯定就是消失了,就像走出了城鎮(zhèn)的邊界一樣。只不過派出所的人不明白罷了?!?p>  老杜是明白的,雖然他懷疑這個人,也就是高巽,很有可能就是8月16日和17日兩天在游戲里面殺人的兇手,但是他畢竟在現(xiàn)實世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老杜很難相信因為自己的行為殺死了一個活生生的人,最主要是,這個人在現(xiàn)實世界似乎并沒有犯什么十惡不赦的罪過。

  我為什么有這種想法?

  我原來只是一堆數(shù)據(jù),為什么我還是覺得活生生的人要比極樂村的兩個少女重要?她們不值得讓他償命么?

  但是我能不這么想么?如果連這種從小到大被灌輸?shù)幕靖拍疃紒G掉,那我憑什么在這個現(xiàn)實世界正常的活下去?

  他突然意識到,他前幾天刻意回避的問題可能就是這個。

  “所以啊”,爆炸頭很明顯沒有注意到老杜的心理活動?!澳悻F(xiàn)在可以完全盡情的享受生活,把過去都拋在腦后,開始新的生命旅程!”

  老杜知道這一切都不容易,也知道爆炸頭不能理解,他下意識的搖了搖頭。

  “你還在想你自殺的事情?是不?”爆炸頭問。

  老杜抬頭起來,看著爆炸頭,他沒有回答,他還在想上一個問題:開始一個新的生活?可能嗎?

  “我能問你個問題不?”

  “???什么”,老杜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自己自殺和被人謀殺,你更希望是哪個?”

  “如果你的親人死了……”,老杜覺得只有用爆炸頭的說話方式才能讓爆炸頭明白?!澳阆M亲詺⒌?,還是被人殺死的?”

  “你怎么又來了?”爆炸頭哭喪著臉,“怎么總是我覺得,我覺得,我又不是你,這也不是一個我應該考慮的問題。你這么問沒有啥幫助,你始終要自己面對。”

  老杜覺得爆炸頭說的對。

  “我是一個警察,至少……”,老杜著重了一下,“以前是個警察?!?p>  “我們做警察的,其實自殺案子比謀殺案子看得多。有不少自殺案件的親屬,都很難相信他們的親人是自殺的。他們總是不斷的提出各種問題,各種疑點。說老實話,很多問題和疑點都讓人有些哭笑不得。但是我現(xiàn)在有點理解他們了。其實不在于他們更愿意是什么結(jié)果,而是每個人都不希望自己的親人走得不明不白,一定要把心中的疑惑全部澄清了才行?!?p>  “但是世界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有些事情,除非你在現(xiàn)場,否則,真相永遠也不可能完全復制出來,事后來看,主要還是看你信什么?!?p>  “那你到底找到真相沒有?”爆炸頭問得很直接。

  老杜點點頭,“應該是找到了。”他說。

  “找到了?”爆炸頭表示質(zhì)疑,“你這張臉可不像真找到的樣子哦。”

  老杜不想和他討論,他現(xiàn)在腦子里面有些亂,他拿出手機,扔在桌子上。

  “你自己看!”他說。

  爆炸頭有點不理解為什么老杜說著說著就往桌子上摔手機。他轉(zhuǎn)過手機一看,才知道是自殺案子的卷宗。爆炸頭很獵奇的拿過手機,津津有味的,正準備看,突然想起什么,問道:

  “里面有死人的照片不?”

  老杜很堅決的點了點頭,“有,有我尸體的照片?!笨吹阶约菏w的那種奇怪感覺現(xiàn)在還在他腦子里面。

  雖然有點猶豫,但是爆炸頭還是開始翻看照片,老杜知道。這種情況下,好奇心是很難抗拒的。

  爆炸頭不是什么犯罪學專家,老杜不覺得他會比自己找到更多的東西,但是他還是給他看了,一來可能是因為爆炸頭現(xiàn)在是他唯一可以分享秘密的人,二來他也想看看,作為一個局外人,是不是也和他一樣,覺得這個案子沒有什么問題。

  “哇,這好多頁啊”,爆炸頭一邊翻看,一邊驚嘆道?!翱磥砭鞂δ愕陌缸雍苌闲陌?!”

  這一點老杜也注意到了,和他以前接觸過的公安卷宗比起來,他的自殺案的卷宗可以說是完美了。作為警察,所有他有疑惑的問題,都被這個卷宗完美的回答了。疾病史,藥物史,自殘前科,解剖資料,遺書,等等等等。雖然法制科的同事都會瀏覽卷宗保證沒有大問題,但是他的案卷實在是太完美了。他首先想到的是周延其可能給了他們很大的壓力,所以他們竭盡所能的收集了所有可能的證據(jù)。

  “嗯~”爆炸頭像專家一樣的點點頭:“你看,很規(guī)整嘛?!?p>  這句話讓老杜突然明白為什么自己一直都覺得有問題,自己心里面的疙瘩到底是什么了。這份案卷確實包括了所有能想到的證據(jù),回答了所有問題,但是問題不是在它的完美,而是它的規(guī)整。以前他所看過的案卷,多多少少都有些形式上的問題,比如證人作了三份筆錄,內(nèi)容大同小異,都放在卷里面。嫌疑人的一些重要的問題在卷里面只有是或者不是的回答,但是一些細枝末節(jié)的內(nèi)容卻能扯上好幾頁。警察找到的一些和本案完全沒有關(guān)系的證據(jù)也莫名其妙的列在案卷里面。就像一個人出去旅行,拿著攝像機,他不知道會遇到什么樣的景色,什么樣的天氣,也不知道重點,所以一路拍下來,難免有些地方重復啰嗦,有些重點地方又拍得不夠的情況。警察辦案也是這樣,不可能一開始就知道結(jié)果,也不知道查案中能發(fā)現(xiàn)什么,辦案難免走些彎路,案子辦完才訂卷,而不是卷寫好了才去采集證據(jù)。所以一線刑警訂的卷宗難免有些地方啰里啰嗦,有些地方顛三倒四,反正把事情說清楚為原則,對形式不會那么高要求。而自己自殺的案卷就像拍攝人已經(jīng)去過景點,明白了那些地方是重點,然后回來寫了一個劇本,按照劇本再去拍攝一樣。他的案卷行云流水,從案件發(fā)現(xiàn)講起,再寫現(xiàn)場情況,再是相關(guān)證據(jù),證人尋訪,然后是解剖情況,最后結(jié)案,仿佛不是一個一線民警辦案過程,而是一個博士在電腦面前查找資料寫出來的論文。

  他心中的疑慮加深了。

  但是他馬上想起了爆炸頭說的“偷斧子”的故事,是自己希望這樣的結(jié)果,所以覺得有問題的吧?

  爆炸頭還在翻看他的手機,但是滑動得越來越快,他老杜知道他已經(jīng)認定這是起自殺案件,面對警察幾百頁的卷宗顯然沒有什么耐心了。一會兒,他的表情慢慢的變得猙獰起來,老杜知道他已經(jīng)滑到了他尸體的照片。

  “咦~,”,爆炸頭有點嫌棄的說:“原來你長這樣,和尋人啟事上的警服照片不一樣啊?!?p>  “我不長這樣,我死了才這樣?!崩隙琶蛑Х日f,他看著爆炸頭潦草的滑著手機,根本就不想仔細看。

  突然爆炸頭停了下來,他似乎想抬頭和老杜說什么,但是忍住了,他依然埋頭不動聲色的向前滑著。

  “你看到了什么?”

  “啊,啥?”

  “你剛才看到了什么?”

  “沒有啥啊,就是你尸體的照片啊”,爆炸頭把手機翻過來,是老杜嘴唇微張的尸體大頭照。

  “前面一張!”

  “前面一張?”爆炸頭滿臉疑惑的翻到前面一張,是老杜被懸吊在房頂上的照片。

  “這張?”

  “嗯,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什么?”爆炸頭一臉疑惑。

  “對,你看到了什么?”老杜很堅定的看著爆炸頭,告訴爆炸頭自己很確信他看到了什么。

  爆炸頭看著老杜,還是一臉疑惑的樣子,過了半餉,才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不是,大哥”,他哭喪著臉說:“你這樣子,我怎么和你說呢?我不想你惹上任何麻煩,你知道么?你現(xiàn)在的樣子看上去很緊張,搞得我也很緊張,我也不想惹上任何麻煩,你知道么?”

  看著老杜沒有反應,他繼續(xù)說道:如果你想從別人那里獲得什么消息,你首先應該讓別人很高興,懂么?讓別人很高興的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講出來,你明白不?

  老杜點點頭:“你拿了五萬塊錢,還不高興?”

  看到老杜油鹽不進,爆炸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警察了,你這樣,誰敢和你說什么呢?如果是真的朋友看到你,看到你這個樣子,首先是安慰你,而不是和你講些有的沒的,對不?”

  老杜其實明白爆炸頭在講什么,確實如果他一直都是板著臉,別人很難在他面前敞開胸懷,暢所欲言。這可能也是大家叫他“老杜”的原因,周圍的人都覺得他不錯,但是和他聊天很難變得高興和有趣,久而久之,大家和他說話自然就少了。這不是他的本意,只是他的習慣而已。

  “如果我們只是普通朋友或者同學什么的,在談論別人的八卦,或者你把我說的都當放屁,我反而可以亂說,就像那天晚上回來的車子上亂講的一樣。但是現(xiàn)在看到你越陷越深,誰都會擔心后果啊。”

  老杜點點頭,“你說你的,我自己會判斷。”

  爆炸頭聽了,嘆了口氣,把手機放到桌子上,然后擴大了照片,他指著照片說:

  “這個繩結(jié)我見過?!?p>  翻拍的照片有些模糊,放大之后更加模糊,繩結(jié)具體是如何纏繞的,老杜看不清楚,但是很明顯,照片上老杜腦后纏繞的繩結(jié)有些與眾不同。

  “你在哪里見過?”,老杜想不到爆炸頭還有這經(jīng)歷。

  “我首先說,我猜測的,亂說的,給你參考,先說清楚了?!北^現(xiàn)在比剛才堅定很多,不扭扭捏捏了。

  老杜點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p>  “我是在游戲中見過的?!北^說:“不是每次游戲完了我就要進去看看么?我記得很早之前,又一次受害人脖子上套的就是這種繩結(jié)?!?p>  “這個繩結(jié)有什么特別的?”

  “這種繩結(jié)只能變小,不能變大?!北^覺得自己說的有問題,搖搖頭又說:“這種繩結(jié)套的圈圈,往下拉變小很容易,但是要擴大,不容易,明白吧?”

  老杜點點頭,爆炸頭說的是很簡單的原理。

  “你看到一個人,把這個東西一套,一拉,他就很難取下來,你明白吧。”,爆炸頭生怕他不懂,還在不予余力的介紹,“我上次見的時候,那人脖子上的皮都被拉禿嚕了,所以有印象?!?p>  “你是說兇手進入過游戲?”

  爆炸頭連連擺手:“我可沒有這么說啊,我就是說我在游戲里面見過。你要怎么想是你的事情。也可能是因為你用的是一個吊扇掛鉤,其他的方式不好用,所以用這個繩結(jié)?!?p>  老杜心中突然咯噔一下,“你剛才說很早以前?有多早?”

  “應該就是游戲剛開的時候。”

  “你剛才說游戲開的時候是2019年的4月份?”

  “嗯,大概就是4、5月份吧,天要熱不熱的時候。”

  看到老杜突然活過來的樣子,爆炸頭不禁問:“怎么了?”

  “2019年4、5月,2019年6月,這么巧?”

  “你說啥?”爆炸頭再問。

  “我死的時候是2019年6月,你在游戲中看到同樣的繩結(jié)是2019年5月份左右,這么巧?”

  “那你記得那個人長什么樣子么?”老杜突然問道。

  爆炸頭一個后仰:“這我怎么可能記得,先不說來的人都戴著面具,我進入的時候,很多人都玩過,我怎么會知道誰下的手?”

  “你不會真覺得是我們一個游戲者殺了你吧”,爆炸頭盯著老杜抗議道。

  老杜笑笑,“我不確定,繩結(jié)只是線索,老實說,你也可以看出來。這是現(xiàn)在唯一的線索。我只有查下去?!?p>  “那你知道我最擔心的就是你這么想,對吧?”爆炸問道。

  老杜嗯了一聲,“我明白的,你放心,這只是一種可能性。排除了這種可能性,我才能相信結(jié)果?!?p>  爆炸頭無奈的點點頭,“行,我明白了。我只是告訴你我知道的,你自己做判斷,到底是要追查過去還是重新開始,我也幫不上忙,日子終究是你在過?!?p>  “”但是”,爆炸頭換了個表情:“我們的客戶都是些社會上有頭有臉的人物,你真覺得他們會親自動手?他們完全可以雇個殺手啊什么的,了結(jié)了不就行了?”

  老杜笑笑:“你的電影看得太多了吧。這些人會親自動手的。他們中間的很多人成功的原因之一就是關(guān)鍵時刻下得去手?!?p>  爆炸頭張大了嘴巴。

  爆炸頭舔了舔嘴唇,點了點頭。

  “我覺得你肯定在游戲里面把他搞得很火大,才下這么狠的手?!?p>  老杜冷笑一下:“如果我真是被游戲者殺的,你看掩藏案子的手段,像是一個游戲里面受了氣,出來找真人報復的人么?”

  爆炸頭想了想,若有所思:“對啊,如果你真是被殺的,那么殺你的人肯定偽造了很多東西,還找了很多關(guān)系,確實不像是個很沖動的人?!?p>  “對!”老杜說:“如果我真是被殺的,就說明這一切都是偽造的,那么我的死就是被精心策劃的,不可能是游戲里面受了氣,一時沖動下的手?!?p>  “就是說有人因為什么事情處心積慮想干掉你?”

  老杜點點頭。

  “那因為什么事情呢?”

  老杜沒有回答,他正在想。

  “兇手在2019年的4、5月份進入游戲,然后在2019年的6月殺了你”,爆炸頭用手在桌子上劃著:“如果不是巧合的話,也不是他在游戲中受了氣,那么一定是他在游戲里面發(fā)現(xiàn)了什么,應該是這個意思,對不?”

  老杜想了想,點了點頭。

  “那~”,爆炸頭拖長了聲音,好像結(jié)論是理所當然的,“既然是游戲里面發(fā)現(xiàn)的,就是2016年8月16日之前發(fā)生的東西,對不,游戲是2016年的,又不是2019年的?!?p>  老杜不知道有沒有聽他講話,點了點頭。

  那2016年的老杜就是現(xiàn)在的你啊,你2016年前干過什么得罪人的事情,你自己不知道么?

  老杜聽了好笑:“我能得罪什么人?我在那個小鎮(zhèn)上呆了7年,你又不是沒有聽到周延其說,以我性格,能干什么事情要讓人恨到想殺我。更不要說這個人”,老杜指了指手機,“根本不是什么普通人。”

  爆炸頭哦了一聲,看來很認同老杜的說法,然后他又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

  “那在鎮(zhèn)上7年,有沒有參與什么大案,掌握了什么高層權(quán)貴的把柄?”爆炸頭在老杜面前握出拳頭,好像自己真掌握了什么把柄。

  老杜自己在想問題,有些不耐煩?!澳莻€小鎮(zhèn)你又不是不知道,就像那個早餐店老板說的,那個地方,賊都不來,還有什么大案?我在那個地方7年,就是前年……”,老杜停了一下:“也就是2014年,發(fā)生過一起械斗死過人,平時都是些雞毛蒜皮的事情?!?p>  “那2014年的械斗案,有沒有什么蹊蹺的地方?”

  “能有什么蹊蹺的地方,就是為了去市里面載客的運營權(quán),幾家人打起來了。一不小心把人打死了?!?p>  “還有”,看到爆炸頭還要鍥而不舍的發(fā)問,老杜自己先講了,“我死的時候是2019年啊,如果我真在當時掌握了什么把柄,那我為啥這三年我都不說,等著人來殺我?”

  “嗯,說得有道理,”爆炸頭嘟囔著,不再說話,抱著膀子,頭扭轉(zhuǎn)一旁,靠在椅子上繼續(xù)想。老杜坐在他的對面,也歪著頭,他覺得剛才好像抓到了點什么,還在整理自己的思緒。

  爭論告一段落,兩個人想著自己的事情,陷于沉默,各自尷尬的抿著咖啡。老杜的眼光游移著,一會看看窗外,一會看看桌上的咖啡,一會看看爆炸頭。

  “說!”老杜看到爆炸頭的眼光一閃,似乎已經(jīng)想明白了什么。

  想不到爆炸頭并不感覺到意外,他把身子靠到桌子邊上,慢慢的說道:“有沒有可能現(xiàn)實中的老杜根本不知道什么秘密。而是被人誤殺的?”

  想不到老杜居然聽明白了?!耙荒钪?,對吧?”他說。

  爆炸頭想不到老杜這么快就同意了他的看法,“對,現(xiàn)實中的老杜,你,還有2019兇手進入的那個版本里面的老杜,在2016年8月16日零點起,就是不同的三個人了?!?p>  老杜點點頭。

  “兇手進入的那個版本,老杜可能掌握了他的什么把柄,讓兇手覺得老杜的存在對他是一個威脅,所以他到現(xiàn)實生活中殺掉了活著的老杜。但是現(xiàn)實中的老杜卻并沒有掌握什么秘密,對吧?”,說完還沒有等老杜回答,他一拍大腿,“這就解釋得通了!”

  老杜不置可否,“準確的說,不是現(xiàn)實中的老杜不知道,而很有可能是老杜已經(jīng)知道了,但是卻缺少兇手版本中的觸發(fā)條件,因為兇手無法控制觸發(fā)條件的發(fā)生,所以他決心干掉老杜這個火藥桶。我的自殺如果是兇手偽造的,那么兇手的心思就很縝密,至少不是傻子,他不會不加驗證的認為游戲中的老杜知道秘密,現(xiàn)實中的老杜就一定知道。如果現(xiàn)實生活中的老杜沒有掌握他什么秘密,作為一個理智的兇手,首先想到的是出去后毀掉秘密,而不是殺掉老杜。所以老杜可能是無辜的,但不是誤殺?!?p>  嗯?爆炸頭搖搖頭,他仿佛有點跟不上,“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兇手干掉老杜的理由在“一念之差”發(fā)生前就已經(jīng)存在了!不同的版本中,不是兇手死,就是老杜死!”

  爆炸頭還在思考的時候,老杜已經(jīng)站起來了。

  “我已經(jīng)想明白了,咱們走吧。這頓我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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