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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明1587

第二章 斷腕

覆明1587 北男 3130 2021-10-08 12:55:55

  小姑娘縮著頭,怯生生抬著眼皮地望向?qū)幨妫÷曊f道:“我也不知道那地界叫啥,就在村西頭十里開外的山溝溝里,我碰見一個叔、一個嬸兒,那叔還挎著一布包藥材?!?p>  寧舒打量了她一番,冷笑道:“胡扯!他們的身子比你壯實多了,怎么會落在你后面?”

  小姑娘后背不停起伏著,聽到寧舒的質(zhì)問,竟哇一聲哭了出來,“叔跟嬸兒都摔進了坑里,癱著起不來了!”

  寧舒聞言心中一緊,像老牛一樣喘起粗氣,雙目泛紅,聲音卻是輕了下來,“扯。咱倆素不相識,你怎么知道那是我爹娘?!?p>  “我也不知道,就是聽哥說,哥的爹娘去靈山采藥了,我一想沒準(zhǔn)兒那倆人就是?!?p>  “滾!”

  寧舒喝退兩個湊過來的災(zāi)民,然后看向瑟瑟發(fā)抖的小姑娘,問道:“你見到的那兩人長什么模樣?”

  “那叔額頭上有顆稻米粒大小的黑痣,嬸兒是圓乎臉,左手腕兒上戴著一截五彩繩。”

  盡管心中早有準(zhǔn)備,但親耳聽到別人說出來,寧舒還是感覺五雷轟頂,腦殼里嗡嗡作響,身子一倒,躺在了身后死尸的屁股上。忽聞惡臭,又趴下干嘔。

  “哥,你快去瞧瞧叔跟嬸兒吧,現(xiàn)在去沒準(zhǔn)兒還能見一面!”

  “什么!他們還沒死!”

  寧舒猛地抬起身子,腦子一沉,開始眼冒金星。

  “沒,我跟幾個一起逃難的叔伯把嬸兒他們背到山洞里去了?!?p>  一瞬間的大起大落,讓寧舒百感交集,只有成了亂離狗,才知道身邊有個親人多寶貴。

  “你叫啥?”

  “青姑,青草的青,姑姑的姑。你呢哥?”

  “寧舒,寧靜的寧,舒服的舒?!?p>  在嚴(yán)冬下連夜趕路,真是嫌命長了。

  但寧舒等不到天明了,這年景,誰知道明天是死還是活。

  如果能在死之前見今世的爹娘一面,倒也能少去許多遺憾。

  在一望無際的蒼蒼雪原上,青姑用瘦弱的肩膀架著寧舒緩緩向前攀著,腳步一深一淺。

  她左手擎著一柱火把,右手不時撈起一捧雪,給自己和寧舒搓搓身子。

  “哥,你這倆拳頭為啥老攥著?”

  寧舒把鼻涕蹭在肩頭,顫聲道:“是白面……一把給我爹,一把給我娘。你要想吃,給你舔一口。”

  青姑咽了口唾沫,卻搖了搖頭。

  寧舒見狀有幾分動容,“這世道,像你這樣的人少見?!?p>  “我不是好人?!?p>  “好人不長命。”

  接著,兩人都不說話,只是默默趕路。

  忽然,火光沖天,澎湃的熱浪襲來讓人后背發(fā)癢。

  寧舒回頭看去,只見二里地外的奶奶廟已經(jīng)燃起熊熊大火。

  青姑的眸中火焰跳動,心中發(fā)悸。

  “這群瘋子、牲口!吃飽了,就撒歡兒把窩給點了,看他們明天怎么辦!”

  寧舒啐口唾沫,在雪地上灼穿個深坑,沒好氣地說道:“接著走。”

  十里路,兩個人走了一個半時辰。

  這時天已蒙蒙亮。

  寧舒艱難地撐起眼皮,看到前方坐落著一座不過五十丈高矮山,半山腰上隱隱約約現(xiàn)出個窗戶大小的漆黑洞口。

  青姑輕輕將寧舒放下,道:“我先去看看?!?p>  “好……”

  寧舒坐在雪里,困得要命。

  不能睡!

  他猛地把臉扎進雪里,來回摩擦著,直到血熱了,腦子清楚了,才把腦袋抬起來。

  這時,他只看到一團龐大的、黑乎乎的物事正從那窗戶大小的洞口處往外擠。

  寧舒驀地一驚,那分明是個人,其身材肥胖,怕是兩百斤也打不住。

  他心道壞了,這大雪漫天的荒年,什么人能養(yǎng)出這一身肥肉?

  這時,寧舒意識到自己上了那小妮子的套了。

  眨眼的功夫,黑大漢便刺溜著雪,從半山腰滑了下來。

  寧舒心下有些怕,想跑,但那條傷腿此時全然沒了知覺,半點動彈不得。

  黑大漢此時已站起來,撲騰著海鹽似的雪粒向他跑來。

  “嘿!小子,你老子娘可等你好久了!”

  寧舒見走不了,沉聲喝道:“你是誰!青姑呢!”

  “我是青姑她爹,青姑正在洞里燒火做水,給你家?guī)卓谧优活D團圓飯!”

  果然,從那洞口里冒出了裊裊青煙。

  “媽的,恐怕我就是那下鍋的食材!”

  寧舒心下緊張,但臉上卻掛出了笑模樣,“原來是大伯,我爹娘咋樣了?”

  黑大漢咧開大嘴憨笑道:“好好好,都好著呢!”

  說著,不住上下打量著寧舒,那發(fā)光的眼神,倒像是在打量待宰的羔羊。

  “好!那大伯快帶我去見他們!我走不動,勞煩您背我一段兒!”

  寧舒言辭懇切,那黑大漢也答應(yīng)的痛快。

  “好!”

  說罷,反轉(zhuǎn)身子蹲下,寧舒兩臂一展,勒住他的脖子,接著他雙手托住寧舒的腿窩,倏地站了起來。

  寧舒趴在黑大漢的后背上,刺鼻的血腥味兒便從順著風(fēng)鉆到了他的鼻孔里。

  那腥味兒特殊,以前不常聞到,但這兩日寧舒倒是聞的多,這分明是人血的腥氣!

  他心下一凜,立刻猜到這黑大漢是個吃人的主。

  歷史上,每到大災(zāi)之年,就少不了殺人吃人的事發(fā)生。

  但大都是被逼無奈,但凡有半條活路,誰又想去吃人?

  但也有一種人,就是喜歡吃人,以吃人為樂。

  災(zāi)年對他們來說,就是豐年!

  寧舒聽村里老人說過這樣一件事,正統(tǒng)年間,隔壁村有一個大財主,十足的鐵公雞。

  但有一年,鄉(xiāng)里鬧災(zāi),這大財主竟一反常態(tài),經(jīng)常放一些年輕后生去他家里吃飯喝酒。

  可漸漸地人們發(fā)現(xiàn),進那財主家里吃飯的人群出來時,總會少上一兩個人。問其他人怎么回事,眾人閉口不談。

  后來鄉(xiāng)里又開始發(fā)大水,把這財主家沖了個一干二凈,竟有十多具白骨從他家流出。這時人們才知道,原來沒了的那些人是被這財主給吃了。

  現(xiàn)在看來,這大漢便是此等披著人皮的猛獸。

  而且他身上的血腥味濃重的都快凝成了實質(zhì),也不曉得已經(jīng)吃了多少人。

  而那青姑八九不離十跟他也是一伙的,一個勾人,一個殺人,分工明確。

  可,她怎么知道我爹娘的樣貌特征?

  難不成!

  寧舒目光瞬間狠厲下來,“大伯,你可真找了個好住處?!?p>  黑大漢吭哧吭哧地往上走,聽到這話笑了,意味深長地說道:“覺得好,那你就一輩子住在這里?!?p>  寧負不語,搭在黑大漢脖子前左臂猛然發(fā)力,死死將其勒住。

  “咳!咳!”

  黑大漢被勒的一懵,但隨即反應(yīng)過來,兩只大手抓住寧舒燒火棍似的胳膊就將他往下甩。

  感受到黑大漢手上傳來的巨力,寧舒也不慌張,立刻抬起凍得跟鐵榔頭一樣的右拳,狠狠向其太陽穴砸了下去。

  一下!

  兩下!

  三下!

  太陽穴乃是人體上的薄弱處,任這大漢如何皮糙肉厚,結(jié)結(jié)實實挨了這幾拳,腦子也成了漿糊,顫巍巍跪在了地上。

  寧舒沒收手,眥裂著泛紅的雙眼,仍往死里出拳。

  眼看這大漢就要一命嗚呼之際,那青姑拿著一根生鐵棍,臉色陰沉地從山洞里鉆了出來。

  寧舒此刻已殺紅了眼,全然沒看到青姑已朝自己的天靈蓋高高舉起了鐵棍。

  “砰!”

  青姑見寧舒重重挨了這一下,卻沒倒,仍是機械地揮動拳頭,但力道明顯小了很多。她心下一橫,又揮出一棍!

  “砰!”

  寧舒緩緩抬頭,直勾勾地凝視著青姑。

  青姑望著那一雙猩紅的雙眸,嚇得連連后退,竟再提不起勇氣揮出鐵棍。

  但此時,已成強弩之末的寧負直挺挺地往后栽了過去。

  他瘦弱的身軀砸在雪層里,沒激起半點響動。

  ……

  這是個葫蘆洞,洞口雖小,但洞內(nèi)卻是寬敞,足有兩間臥房那么大。

  洞內(nèi)北端堆了十幾具森森白骨,南端放著兩床被褥。

  洞穴中間則駕著一口大鐵鍋,火燒的正旺。

  寧舒是被刺鼻的腥臭氣激醒的,頭還在發(fā)暈,一睜開眼,便想嘔吐。

  但他剛一動,就發(fā)現(xiàn)自己已被麻繩捆成了粽子。

  黑大漢本正坐在床褥上休息,一瞧見寧舒醒了,立刻捂著腦袋,晃悠悠地提前一把菜刀朝他走了過來,“小崽子,想弄死老子,老子先活剮了你!”

  說著,已行至寧舒身旁,用膝蓋將他壓在地上,又掐住他的手腕,惡狠狠地說道:“不是用拳頭打老子嗎?老子就先躲了你的狗爪子!”

  話音未落,刀已先落。

  只聽蹭地一聲!

  噴泉似的血柱便從寧舒的手腕處飛涌了出來。

  “??!”

  寧舒慘叫一聲,臉色霎時變得慘白。

  黑大漢撿起寧舒落在地上的斷手,冷笑道:“小子,我先瞧瞧你手里拿的什么寶貝,都斷了還死攥著。”

  說著,他一根根掰開已經(jīng)凍僵了指頭,瞧見了被寧舒握在掌中的白面。

  他伸出舌頭舔了一口,笑道:“要是再多些,倒是能包一頓餃子!”

  接著,他將面粉全都倒進了嘴里,又把斷手扔到一旁。

  又按住寧舒的腦袋,想去剁他的脖子。

  寧舒感受著逐漸流逝的生命,心緒倒越發(fā)冷靜。

  正當(dāng)黑大漢準(zhǔn)備下刀時,就聽得寧舒譏諷一笑。

  “你這蠢貨……一瞧就知道沒吃過什么好東西……”

  “老子天天吃的是人心人肝,就算皇帝老子也沒我吃的好!”

  寧舒吐出嘴里的泥土,冷笑道:“皇帝?那你知道宮里是怎么殺羊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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