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我心中危險的東西
四月的東京依舊帶著寒意，屬于櫻花的季節(jié)已經(jīng)過去。
吉田一真喜歡這樣的季節(jié)。
“一真，今天也要好好上學哦?！?p> 看上去很年輕的吉田媽媽從玄關里探出頭來，以擔憂的神色注視著遠去的兒子。
“......知道了。”
身材瘦小的吉田一真悶聲回答了一句。
“不會逃課的?！?p> 他又小聲嘟囔了一句。
穿著兩年前校服也很合身的吉田一真，總是對自己的身高抱著一些自卑的想法。
腳踩著紛落后的晚櫻，步行上學的吉田一真今天心情不錯。
因為連櫻花這樣美麗的事物也凋落了，對于他來說，這是一件十分令人開心的事情。
吉田一真不喜歡美好的事物，總是想親手毀掉這些令自己嫉妒的東西。
去學校的路上，和他穿著同樣校服的學生逐漸多了起來，但即使走到了教學樓下的儲物箱前，也沒有人對吉田一真打過招呼。
大家都在和自己的伙伴們聊著昨晚的電視劇與漫畫報刊。
沒有同學會對身高不顯眼，眼神孤僻，天生卷發(fā)卻長得遮住了右眼的陰暗小男生感興趣。
不過吉田一真早就無所謂了。
特地請求老師將自己的座位放到角落的吉田一真放好書包，從書包里拿出一本明顯大了一號的教材出來。
在同班同學不斷涌入教室的期間，吉田一真將“教材”打開，立起，頭埋在了書本中。
這其實是一本外表包著教材的封面，里面卻是獵奇故事的課外書。
吉田一真的愛好從初中開始就變得與眾不同起來，他總是對各種詭異怪談，以及離奇的殺人案件感興趣。
獵奇的事件也在他的注意范圍內。
這也許是他不合群的重要原因之一。
“喲，早上好，吉田同學?！?p> 一個身高大概一米六的寸頭男生從教室后門走了過來，看了一眼吉田一真，坐在了他前面的座位上。
明明已經(jīng)開始長高，但聲音還是帶著幾分稚嫩。
吉田一真的注意力從書本上移開，他看了看寸頭男生的后腦勺，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些從身后下手的方法。
他擺了擺頭，重新低下頭去，沒有回應寸頭男生的招呼。
大概他只是順便對自己身后的同桌打個招呼。
“如果班上還有人叫吉田的話，剛剛肯定不是在叫我吧?！?p> 吉田一真這樣想道。
“上課?！?p> “起立！”
“老師好～”
班級里，仍然是嬌嫩而清脆的女聲占了大多數(shù)。
不過還是夾雜著男生們變聲期時具有獨特風格的公鴨嗓聲。
長谷川國中的第一節(jié)課開始了。
吉田一真聽著課，可眼神慢慢游離到側前方的一名明顯比其他人高的女生身上。
但是因為位置的問題，吉田一真只能看見她的一小半光潔白皙的側臉。
持筆的右手開始在空白的數(shù)學筆記本上寫寫畫畫。
下課的時候又用橡皮擦得干干凈凈。
吉田一真趴在桌面上。
他今天起太晚，忘記吃早飯了。
從教室后門忽然傳來女生們聊天的聲音，其中一道溫柔，充滿活力的女性聲線吸引了吉田一真。
“青木同學，昨天的那一集真的好有趣呢?！?p> “是啊，特別是......”
這名面容可愛而秀麗，被三個女生簇擁著聊天的女生，叫青木鈴奈。
讓她在這所國中出名的，不僅僅是那洋溢著青春氣息的可愛容顏和溫柔的聲線，還有青木鈴奈明顯高于班上所有其他男生和女生的身高。
青木鈴奈，身高172公分。
據(jù)說她還是一本時尚雜志里的專屬模特呢。
吉田一真以前隔著很遠悄悄目測過，他覺得自己站直后，大概只能勉強到青木鈴奈的胸口位置上。
嗯，青木鈴奈的發(fā)育程度也很超乎想象。
班上有很多男生私下里都在聊有關對青木鈴奈各種方面的看法。
吉田一真對此嗤之以鼻。
他認為這些思春期難以控制自己大腦的男生都是一群思想齷齪的人。
雖然自己可能有時候也會有這樣那樣的想法，但吉田一真打心里不認為自己能與這些發(fā)育不全的男生相提并論。
他上課時偷偷注視著的，就是青木鈴奈。
不過對于大部分男生而言，青木鈴奈就像巨人一樣。
指身高方面。
吉田一真假裝自己在看著書，但眼神會時不時瞟向女生那邊，看著青木鈴奈嘴角的微笑。
濃而翹的睫毛，溫潤的大眼睛，恰到好處的粉紅嘴唇，還有挺翹的鼻梁。
青木鈴奈是長谷川國中里，男女生一致公認的最漂亮的女孩。
或許是吉田一真的注視過于放肆，青木鈴奈忽然偏頭看了一眼角落的吉田一真，又移開了目光。
青木鈴奈，你為什么要長得這樣漂亮呢？
“嘭！”
“啊，對不起。”
原來是路過的女生將吉田一真書桌旁掛著的書包弄掉在了地上。
一本書從包里滑了出來。
《關于犯罪的心理研究》
書面透露著滲人的氣氛。
道歉的女孩也看見了書的名字。
“嗚哇！什么啊，好惡心?！?p> 她的目光中帶著驚嚇和厭惡，趕緊和吉田一真拉開了距離。
吉田一真在書封暴露之后馬上反應了過來，趕緊將書重新放回包里，拉好了拉鏈。
他偷偷看了一眼窗邊的青木鈴奈，發(fā)現(xiàn)她的注意力還在別人的話語中，才暗暗松了一口氣。
別人看到了他有關特殊癖好的書，吉田一真覺得無所謂，唯獨對青木鈴奈，他不想對方發(fā)現(xiàn)自己最為危險的陰暗面。
吉田一真，性格孤僻，沉默寡言，愛好是毀掉自己覺得美好的事物。
因為太可愛了，所以只能破壞掉。
這樣的想法。
吉田一真每當在一旁偷偷注視青木鈴奈時，腦海中總會無法遏制地蹦出這些驚人的想法。
他也深陷其中。
“吉田同學......”
“啊......在！”
正在自己的腦內世界暢游的吉田一真被數(shù)學老師慢吞吞的提問聲嚇出了土撥鼠一樣的尖叫聲。
班上的同學們七七八八哄笑了起來。
那......青木鈴奈現(xiàn)在也在看著我嗎？
滿臉通紅，低下頭的吉田一真居然還抽空思索著這樣不著邊際的問題。
“吉田君，不用急躁，我叫的是你前面那位睡覺的同學，叫什么來著？”
五十多歲的數(shù)學老師扶了一下高度數(shù)眼鏡。
“我想起來了，渡邊修一?！?p> “到！”
寸頭男生從睡夢中本能地站了起來，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你會解黑板上的這道題嗎？”
渡邊修一睜大了眼睛看了小半會兒，搖了搖頭。
“不知道?！?p> 為什么不會答題還這樣理直氣壯??？
吉田一真在心里鄙夷著比自己高了半個頭的前面的同桌。
“那，吉田的數(shù)學成績比較好，會這道題嗎？”
很多目光又聚焦在吉田一真嬌小的身軀上。
他緊緊捏著自己的左手衣袖。
“不......我不會。”
吉田一真神色緊張地搖了搖頭。
“那我來講解吧......”
數(shù)學老師轉過身去在黑板上用粉筆板書起來。
吉田一真和渡邊修一同時坐了下去。
“吉田同學，多虧你了啊，要是你能回答上這個問題，我就完蛋了?！?p> 渡邊修一忽然側頭對身后趴在桌上的吉田一真說悄悄話。
陰暗小男孩的左眼毫無波動地看了他的背影一眼。
讓我這樣被別人以各種目光注視，砍掉腦袋已經(jīng)不足以平息我心中的怒火了吧。
吉田一真在心里比劃著美工刀在渡邊修一的脖子上應該怎樣下手。
為什么我回答了這個問題你就會完蛋呢？
反正渡邊修一的數(shù)學成績本來就不好吧。
吉田一真把臉埋在自己圈著的雙臂里，露出一只眼睛看著青木鈴奈好看的側臉，以腦補各種畫面，來讓自己放松下來。
不過為什么她看起來有一絲緊張的樣子呢？
......
午飯時間，吉田一真也是一個人獨自悶在角落里吃完了飯。
他比較喜歡辛辣一點的咖喱飯。
喝完味增湯后，吉田一真比其他同學早一步回到教室，看完了今天帶來的課外書剩下的幾頁。
“早知道就再帶一本好了?！?p> 吉田一真小聲嘟囔著。
看書也是他為數(shù)不多的興趣愛好之一。
離下午上課還有一個小時左右。
沒辦法了，去圖書室吧。
午飯時刻的圖書室?guī)缀鯖]有什么同學，雖然圖書室的管理委員時常不在，但安靜閱讀的規(guī)則依舊需要遵守。
好在圖書室角落的書架上有幾本能夠引起吉田一真興趣的獵奇書，他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沒有人注意到他后，翻開書在原地看了起來。
坐在圖書室的座位上畢竟容易被其他同學發(fā)現(xiàn)。
獵奇的書果然還是最有意思的。
忽然，圖書室座位方向傳來細微的塑料袋被撕開的聲音，在安靜的空間里格外刺耳。
“不知道圖書室保持安靜的規(guī)定嗎？”
吉田一真發(fā)現(xiàn)并沒有人提醒這名聲音制造者。
也許他認為圖書室現(xiàn)在只有他自己一個人吧。
吉田一真放下書，撥開自己身后書架眼前的一排書。
從這里能夠看到聲音傳來方向的座位。
一名身材高挑，面容可愛的女生正在撕開一包薯片的包裝袋，明亮的大眼睛中帶著興奮。
欸？！這不是青木鈴奈嗎？
她為什么會在這個時間點里來圖書室？
重要的是，為什么會在這里吃零食？
長谷川國中明令禁止的其中一條就是:禁止在學校里吃零食。
吉田一真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樣的規(guī)定，但規(guī)定就是規(guī)定。
青木鈴奈現(xiàn)在在違反校規(guī)。
透過書本間的縫隙，吉田一真看著青木鈴奈從包裝袋里倒出薯片，放在自己手指修長的白皙左手上，然后張開小嘴一口吃下。
兩腮像倉鼠一樣可愛地鼓了起來，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咀嚼薯片的“咔嚓”聲居然一點也不難聽。
發(fā)出的聲音小一點啊，萬一被別人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啊，笨蛋！
青木鈴奈仰起頭，將包裝袋里的薯片碎渣倒進自己的嘴里，天鵝般優(yōu)美的脖頸在陽光下散發(fā)著溫潤的光彩。
倒空了包裝袋后，她將塑料揉成一團，放進自己的校服短裙口袋里。
未過膝的百褶裙下是筆直而渾圓的雙腿。
不愧為雜志專屬模特啊，真漂亮。
圖書室里除了青木鈴奈和吉田一真，應該沒有其他人了。
吃完零食的青木鈴奈在自己桌前的一張海報上用攜帶的馬克筆寫上了一串字，吉田一真沒有看清楚寫的是什么。
吉田一真準備回過頭繼續(xù)看書。
但青木鈴奈卻蹙起了好看的眉頭。
她雙手捏住封塑過的海報邊緣，用力撕扯，似乎是打算裁剪掉剛剛寫過字的部位。
青木鈴奈憋著勁努力撕，但邊緣只是有些泛白，離撕開還差著很遠的一段距離。
也許現(xiàn)在她需要需要一把刀。
可看她焦急的模樣，似乎并沒有在之前做好準備。
吉田一真忽然想到自己口袋里那把經(jīng)常拿著的那把短美工刀。
現(xiàn)在圖書室就只有他和青木鈴奈兩個人，誰也不知道這里會發(fā)生什么，而且自己也帶著刀，青木鈴奈看上去也毫無防備的樣子。
此刻不就是自己最好的機會嗎？
不知是緊張還是激動，口袋里捏著美工刀的手在微微顫抖著。
吉田一真深吸一口氣，從書架間走了出來，左眼眼瞼微垂，他有些不敢去看青木鈴奈那張可愛的臉。
“你是......吉田同學？為什么會在這里？”
正在煩惱該如何裁剪海報的青木鈴奈看見了自己班上那名喜歡偷窺自己的小男生，本向前傾的身體無意識地往后仰了一點。
糟糕，青木玲奈正在注視著我！
吉田一真不敢去看青木鈴奈的眼睛，他挪著步子，走到桌子前，伸出自己的左手，攤開手心，將美工刀露了出來。
“我想......你，可能，需要這個。”
膽小的吉田一真現(xiàn)在無法對青木鈴奈下手。
可他覺得，自己總有一天，會有這樣的勇氣。
吉田一真轉過身，準備趕緊離開圖書室這個讓他產(chǎn)生沖動卻不敢實施的地方。
“等一下！”
身后的青木鈴奈叫住了吉田一真離開的腳步。
他微微弓著背，慢慢轉過頭來，露出一只眼神飄忽，但很清澈的眼睛。
或許忽略長頭發(fā)和氣質的話，吉田一真也許是一個長相意外不錯的男生。
“吉田同學，謝謝你......”
這是青木鈴奈第一次叫自己的姓名啊。
吉田一真心里在她溫婉的道歉聲中滋生了一股奇怪的感覺。
“.....不用，謝。”
吉田一真說話的聲音比平時更小了。
“還有......你看到啦？”
青木鈴奈心里有些忐忑地看著比自己矮了接近兩個頭的男生。
她擔心自己偷吃零食的事情被發(fā)現(xiàn)。
“......沒有?！?p> 吉田一真還是忍不住瞟了一眼青木鈴奈百褶裙的口袋處。
這樣的行為出賣了他的語言。
“啊，你說謊！”
青木鈴奈不滿地撅起了小嘴。
“不......”
“那，就當做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秘密，不要告訴其他人好嗎？”
青木鈴奈眨了眨眼睛。
“....本來就....沒看到什么....”
吉田一真支支吾吾地說著。
青木鈴奈眼眸微彎，將手伸進裙兜里，把那一團塑料放在了桌子上。
她站起身來，腳步輕快地往門口走去。
“這個......”
“就送給你啦?！?p> 青木鈴奈從門口探出頭來，說道。
送給我.....包裝袋？
“為什么......”吉田一真剛準備說話。
可女生已經(jīng)走遠了。
吉田一真往周圍看了一眼，拿起桌上似乎還殘留著溫度的一團包裝袋，悄悄地打開，發(fā)現(xiàn)里面真的一干二凈之后，又重新揉成了一個球。
既然不是給自己吃，難道是要使喚我，丟掉垃圾？
可惡，果然還是想......
但丟在垃圾桶里肯定會被別的老師或者同學發(fā)現(xiàn)。
吉田一真忽然想到這團包裝袋似乎剛剛還在青木鈴奈的口袋里，也就是說......
思索了數(shù)秒，他緩慢，但堅定地將包裝袋塞進了比較深的衣服口袋里，關好房間門，離開了圖書室。
嗯，自己當然是打算把垃圾帶到學校外丟掉，才不會想，放在家里收藏......什么的。
不過，自己似乎真的只有青木鈴奈胸前那么高呢。
她真的太高了。
除此之外，在青木鈴奈經(jīng)過吉田一真身邊時，他隱約聞到了一股好聞的香味，讓吉田的心莫名加快跳動。
這是......什么特殊的物質嗎？好厲害！
當吉田一真從教室后門走進來時，青木鈴奈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和其他女生聊著天。
他的到來似乎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尤其是女生，男生們也大多都在討論自己感興趣的游戲。
吉田一真與男生們的關系也不算好。
在教室里，吉田一真和青木鈴奈就像陌生人一樣，仿佛圖書室里的搭話都是錯覺與幻想。
當吉田一真坐在座位上，開始發(fā)呆后，青木鈴奈用余光，若有若無地看向他所在的方向。
“玲奈醬，在看什么呢？”
一名微胖但長相也挺耐看的女生朝青木鈴奈眼角的目光看去，她叫多田愛子，看上去似乎有155公分。
“啊，我在看窗外的鳥兒呢，顏色好有趣的樣子?！?p> “真的嗎？哪里呀？”
女生們的目光很自然地越過窗戶下將臉扭向一邊的吉田一真，看向窗外淺藍色的天空和大樹上嫩綠的枝葉。
“顏色奇特的鳥呢？”
多田愛子神色困惑。
“啊咧，怎么不見了？好像已經(jīng)飛走了呢。”
青木鈴奈無辜地眨了眨眼睛。
“真是的，下次看見了要早點說出來嘛。”
吉田一真嘆了一口氣，剛剛青木鈴奈肯定沒有在對自己眨眼睛吧。
一定是在對窗外剛飛走的鳥兒打招呼。
不過吉田一真也偷偷朝窗外看了兩眼，普通的鳥兒不少，但沒有看見青木鈴奈口中的，顏色奇怪的鳥。
算了，姑且就這樣子吧。
不過保守與青木鈴奈之間的小秘密，似乎真的有一種十分刺激的感覺。
就像，她只屬于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