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意外

　　“女兒啊，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午，我們思前考后覺得有些東西還是應(yīng)該找你談?wù)劇！蹦赣H晚飯吃到一半放下筷子。“你這個男朋友外表長得確實非?？∏危Y節(jié)也很周到。可婚姻不像戀愛，戀愛是兩個人的事，婚姻確是兩個家庭的事?！?p>　　“兩個家庭？”劉小雨不解問道。

　　“戀愛就是今天想著和對方去哪玩，如何去制造一些浪漫取悅對方，完完全全活在兩個人的世界。步入婚姻則不同，從最開始的柴米油鹽，到生子育兒，這個過程就牽扯到兩個家庭。你現(xiàn)在處于熱戀中，很多事情你可能體會不到，婚姻這場墳?zāi)梗咤e一步，葬送的是自己整個人生。”劉小雨母親說的好像自己當(dāng)初就是這么走過來的。

　　正值熱戀期的劉小雨全當(dāng)耳邊風(fēng)，就像今天吃下的金針菇，明天依舊完好無損拉出來一樣?！皨?，你說的這些我都不怕，只要兩人真心相愛，任何問題都不是問題?！?p>　　父親看女兒不為所動，補充道：“第一，我看這個小伙子從小靠母親和爺爺奶奶拉扯大，想必是很不容易，家庭條件肯定不會殷實到哪里去，說不定老家房屋還是農(nóng)村那種土筑房，你到時嫁過去習(xí)慣得了？第二，他是單親家庭，爺爺奶奶年邁，后面都由他母親照顧，你生孩子誰來照顧你，你嫁在本地我們還可以幫忙，你說如果嫁到外地我們怎么去?！?p>　　上次住土房的場景在劉小雨腦海中鋪展開來，自己心里確實不想入住那樣的房子，古老得有點恐懼，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還有一丟丟害怕。

　　可孫開心是真心喜歡自己，自己也深深愛著孫開心，不能被父親這幾句話就說退了，她堅信自己以后肯定會和孫開心在這座城市擁有一套屬于他們的房子。

　　她起身反駁道：“這些也不是問題，我后面會自己看著辦，不用麻煩您二老來照顧。爸，你就是嫌棄人家條件差，配不上咱家，讓你覺得沒面子?！?p>　　父親停下手中的筷子，他夾著筷子拍了拍桌子，額頭上一根根青筋像地圖上標(biāo)劃的河流一樣，密集、突出。

　　“我要面子，我這是為了你好。”父親說完直接朝陽臺走去。

　　母親見勢，忙安慰劉小雨?？蛷d突然傳來一聲東西落地的聲音，倆人都不知道是什么東西掉落地上，母親喊了幾聲父親，客廳那邊遲遲不見父親的回音。

　　母親有種不好的預(yù)感，她連忙起身向客廳跑去，劉小雨父親正昏倒在陽臺，“小雨，快打120，你父親暈倒了?！?p>　　劉小雨聽聞母親焦急撕裂的叫喊聲，忙跑過來，她慌里慌張撥通了醫(yī)院急救電話，“120嗎，我父親昏倒了，在…在福源小區(qū)幾棟501——是2棟501。”

　　劉小雨腦子一片空白，自己家的住址差點都沒想起來。她立馬蹲下，穩(wěn)定自己的情緒，用耳朵靠近父親的嘴邊，手指放在父親的脖子動脈處，“還好，脈搏在跳動，只是很虛弱。”

　　“爸，你怎么了，我錯了。”劉小雨望著躺在地上的父親，臉色蒼白得像血管里流淌的血液是白色的。

　　幾個護士把父親慢慢抬上擔(dān)架，移至救護車，劉小雨和母親坐在一旁哭得泣不成聲。

　　父親送到醫(yī)院立馬被推進搶救室，劉小雨第一次親臨這樣的場景，以往都是在電視中才有的畫面，今天竟然發(fā)生在自己身邊，她望著“搶救室”三個字，第一次感覺人的生命如此脆弱，從來沒有生過疾病的父親可能會猶如一滴掉落在地上的水珠突然消失。

　　劉小雨想象著兒時與父親嬉鬧的情景，自己經(jīng)常被父親舉上頭頂，架在他寬厚的肩膀上，他穩(wěn)穩(wěn)抓住自己的胳膊，時而帶著自己小跑，時而又轉(zhuǎn)幾個圈，自己坐在上面猶如小天使一般開心快樂。

　　歷時5個小時的手術(shù)終于結(jié)束，父親終于脫離生命危險。

　　“醫(yī)生，我爸是得了什么病，為什么會突然暈倒？”劉小雨淚光閃閃。

　　“肝癌晚期，不能再讓他情緒起伏這么大了?！贬t(yī)生搖搖頭說道。

　　劉小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感覺這就是一個夢，一個恐怖可怕的夢，她迫不及待想蘇醒過來。

　　她慢慢走進父親的病房，父親鼻子上戴著氧氣罩，手上插著針管，緊閉著眼睛，猶如處于彌留之際的病人。護士告訴他們父親現(xiàn)在身體異常虛弱，需要好好休息。

　　倆人看了幾眼，便出去坐在椅子上等待。母親的眼睛哭腫得像饅頭一樣，她緊緊地握住劉小雨的雙手哽咽道：“小雨，我也不瞞你了，其實你父親從去年就檢查出了肝癌，當(dāng)時還是早期，一直在用藥物治療，他特別囑咐我不要告訴你，免得你擔(dān)心。我也不知道為什么，這么快就轉(zhuǎn)成晚期了?！?p>　　劉小雨瞬間明白過來，父親最近開始會花時間和自己逛逛公園、散散湖畔，自己就像豬一樣，愣是沒發(fā)現(xiàn)。想起昨天晚上自己的話語，劉小雨胸膛像穿過一顆悔恨的子彈一樣難受。

　　母親坐在一旁，把自己女兒攬靠在懷里，“小雨吶，答應(yīng)媽，在你爸面前不要再提你跟孫開心的事了，你爸日子不多了，我想讓他開開心心走完剩余的時光。”

　　劉小雨心力交瘁，她躺在椅子上思忖了片刻，“媽，我明天就去與孫開心做最后的告別?！?p>　　母親看著女兒落寞無奈的眼神，深深嘆了一口氣，愛情缺少物質(zhì)難以維持，就像冰淇淋需要冰箱才不會融化，自己就這么一個寶貝女兒，不能讓她受苦。

　　早會上，孫開心把目光投射到設(shè)計部最前面，他發(fā)現(xiàn)站在最前方的不是劉小雨，而是耿小珍。劉小雨今天沒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不好的預(yù)感像擴音器一般擴散全身。

　　父親上午漸漸蘇醒過來，劉小雨蹲在床側(cè)握著父親冰涼的手心，眼淚像高山上的瀑布一般，源源不斷往下流，“爸，對不起，都是我不好?！?p>　　父親極力睜開自己的雙眼，示意劉小雨攙扶他起來躺會，他微微伸手想擦拭女兒眼頰的淚水，可惜伸到半空無力墜下，“不要哭，哭了就不漂亮了，爸爸就認(rèn)不出你了。”

　　父親的話，有如老天下了一場大雨，致使瀑布流淌得更加湍急，劉小雨的臉頰已經(jīng)被淚水打花。

　　“爸不怪你，機器用久了需要維修，人歲數(shù)大了總會生病，積極治療就好了?！备赣H臉部平靜得像一面湖水。“你晚上讓孫開心來一趟吧，我有話跟他說?！?p>　　劉小雨在父親面前只字不提孫開心，沒想到父親卻突然主動要求見孫開心，她不想再讓孫開心攪亂父親的心情，便委婉拒絕，哪知父親卻執(zhí)意要見。

　　孫開心正在打電話邀約客戶，手機響起微信消息提示音，他立即掛掉還未接通的客戶電話，忙詢問劉小雨怎么了。

　　孫開心下班急匆匆往醫(yī)院趕，他在醫(yī)院樓下的水果攤買了一摞香蕉和一袋橘子。劉小雨眼圈泛紅站在電梯口迎接，孫開心看著萬分心疼。

　　“你來了。”劉小雨的語氣有點冷淡，說完就向前方病房走去。

　　孫開心第一次感覺站在自己眼前的劉小雨，完全不像自己的女朋友那樣溫暖粘人，醫(yī)院本就蕭瑟的空氣此刻變得更加凄涼。

　　“叔叔，您沒事吧？”孫開心細心詢問道。

　　“沒什么事?！眲⑿∮旮赣H臉色比白天稍微紅潤一點?！靶∮?，你們先出去，我想跟小孫說兩句話?！?p>　　母親拍了拍女兒的后背，拉著她一起出去。

　　“小孫吶，今天打擾你點時間?！?p>　　“叔叔，沒事，您生病我過來探望是應(yīng)該的?！?p>　　“我知道你喜歡我們小雨，我們小雨也喜歡你?？赡銈兘K究是兩個世界的人，最后還是要回歸各自的世界，早點放手痛苦也許會少一些?！?p>　　“叔叔，是我的家庭條件您不滿意嗎？”

　　“我問你，你心底有制定和小雨走向未來的計劃嗎，你愿意讓你最喜歡的人跟著你住在幾十平米的出租房內(nèi)嗎，你能夠給我們家小雨什么？”

　　孫開心心底像在下雪一般，心情跌落至冰點，他呆呆望著劉小雨的父親，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愣了愣，打開門向走廊奔去。

　　他瞥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劉小雨，徑直往電梯口走去。

　　劉小雨見孫開心落寞離去，眼淚不禁嘩啦啦流下來，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孫開心擦了擦眼角，貌似有一兩滴眼淚奪眶而出，劉小雨父親的話就像六七把尖刀齊插心臟，痛得他沒有一絲還手的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