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戰(zhàn)后
戰(zhàn)場上的土壤因為飲滿鮮血變成暗紫色，碎肢斷臂隨處可見，好似地獄降臨人間。
午后，老天爺似乎也看不下戰(zhàn)場上的慘狀。
豆大的雨點自蒼穹落下，孕育萬物的土地在滂沱大雨的反復(fù)沖刷下重現(xiàn)生機。
忽略一些諸如無頭死尸、斷腿斷手之類不和諧的事物。
朦朧的水霧、模糊的山形、若隱若現(xiàn)的城樓，城下幾道披著蓑衣的身影，頗有幾分詩情畫意。
若有不知實情的文人騷客經(jīng)過，少不得為此費一番筆墨。
“你們是干什么的！”
突如其來的吼聲破壞了這種氛圍。
兩個頭頂一塊木板，負(fù)著背簍的少年像是被嚇住，呆在原地不敢走動。
兇神惡煞的士卒快步上前，照著兩人的后腦勺，毫不留情地各賞了一巴掌。
“嗚嗚嗚~”
年齡小的已經(jīng)哭起鼻子。
“下雨天，亂跑什么，還不回家去！”
朝鮮士兵呵斥道。
有兩名明軍官兵注意到情況也走了過來。
“將軍，這……”
不用多說，兩名官兵一看兩個孩子的打扮也清楚了他們的來意。
大雨初降之時，打掃戰(zhàn)場的士卒大多入城避雨，有附近的百姓趁著機會拖家?guī)Э诘膩淼匠峭鈶?zhàn)場上拾取鐵器。
不光是鐵彈、刀槍，就連整套盔甲也照拿不誤。
后來有朝鮮官員曉之以理，百姓們也不好不給官老爺面子，“盜賊”少了許多，但仍然有人暗中教唆家中孩童來撿些箭矢回去。
為了打擊犯罪以及保護孩子們幼小的心靈，趙安特地派了些人看守戰(zhàn)場。
兩個小孩見到又有兵爺前來，早早地縮了腦袋。
料想中的巴掌沒有落在頭上，兩人抬頭看了看。
站在面前的一名兵爺雖然沒有動手，但他臉上那道猙獰的傷疤依舊讓兩人感到恐怖。
這位兵爺不像好人！
自詡殺人不眨眼的疤臉在對上二人清澈的眼眸時，原本口中呼之欲出的責(zé)備也被咽回肚子。
他摸摸了兩人的腦袋，卻意外的發(fā)現(xiàn)年幼的竟是個女孩。
心中憐憫之心爆發(fā)，他取下頭上的斗笠扣在小女孩的頭上。
轉(zhuǎn)身走入雨中，歸來時手上多了一把箭頭，而原本同伴腦袋上的斗笠也坐在了男孩頭上。
手中箭頭大半落進了女孩的背簍中……
趙安正端著一杯熱茶，走到屋檐下，透過雨簾看向校場上淋雨的韃子。
營房都被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哪里容得還容得下這些韃子，就連阿敏、阿濟格兄弟倆此刻也正蹲在墻角。
“大哥，進來坐吧?！?p> 趙義搬來一張椅子，擺放在門口處，招呼兄長坐到屋內(nèi)。
趙安也不客氣，端坐在椅子上，杯蓋輕輕蕩開茶葉。
“這兩天宰了多少韃子？”
趙義向前兩步，站在趙安的右手位。
“外面站著六百七十三個，活著的基本都在這。照你的吩咐，那些重傷的韃子都被弟兄們砍了，死韃子還沒數(shù)清，不過少說也有兩千人。”
“咱們折了多少弟兄？”
“名冊還沒對，單算找到的尸首已經(jīng)有七百二十九人，還有不少受傷的兄弟?！?p> 趙安沉默片刻，一下子陣亡這么多人，對于安奠旗軍和鎮(zhèn)江營已經(jīng)算是元氣大傷。
“找城里最好的大夫治，不管花多少銀子也得保住弟兄們的命?！?p> “諾?！?p> 談完正事，也該同弟弟聯(lián)絡(luò)聯(lián)絡(luò)感情。
“你我兄弟二人多日不見，趁此大勝，共飲一杯如何？”
趙安笑著看向弟弟。
“好。”
后者自然是喜不自勝。
趙安喚來門口的家丁。
“去伙房燙兩壺酒，再隨便弄些吃食來?！?p> 隨后兄弟二人就這么看著屋外灰蒙蒙的世界。
一個時辰后，家丁端來了酒菜。
說是隨便弄些，可端來的卻不簡單。
白煮羊肉、山參燉雞各都盛了一大盆。白菜燒豆腐、蝦生連帶一盆白面饅頭也被端上了桌。
剛開始趙義還很克制，在趙安動了筷子以后，他才拿起筷子。
兩杯酒下肚之后，他整個人便有些飄飄然，筷子甩在桌上，照著那盆羊肉，直接上手。
趙安也不阻止，等到后者喝到臉頰通紅，頭昏腦脹之際給他潑了盆冷水。
“臨走之時，我曾讓你在家仔細(xì)研讀兵法武略，為兄現(xiàn)在便考校你一番?！?p> 趙安的臨時起意卻給了趙義當(dāng)頭一棒。
平日里他回答這些還要絞盡腦汁，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醉成鬼了，腦子里裝得也變成一灘漿糊。
“吾欲觀敵之外以知其內(nèi)，察其進以知其止，以定勝負(fù)，可得聞乎?’”
“呃……旗幟紛亂……行軍散漫……以半擊倍，可以百戰(zhàn)不敗。”
趙義結(jié)結(jié)巴巴地回到。
“兵何以為勝?”
“這……”
趙安嘆了口氣。
“兵以治為勝。所謂治者，居則有禮，動則有威，進不可當(dāng)，退不可追……”
見趙安一字不差的背了出來，趙義連忙拍起馬屁。
“大哥天縱奇才，萬般兵法熟記于心?！?p> 趙安連忙揮手讓其打住。
“熟讀兵法只是基礎(chǔ)，不經(jīng)戰(zhàn)陣難以稱將。”
微微頓了頓，趙安呷了口酒，又補充道：
“我觀平安道盜匪肆虐，過兩日大軍開拔，你就留在義州，我給你兩隊兵、兩百石糧，什么時候?qū)⑦@義州方圓百里的匪患解決，什么再時候回去?！?p> 這便是軍令了，趙義連忙站起。
“諾?！?p> 大哥一向說一不二，既然這么說了，那就由不得商量。
不過或許是喝酒的緣故，趙義對于即將開始的獨自領(lǐng)兵生涯卻有一絲期待。
雨聲漸低。
趙安放下酒杯，將已經(jīng)趴在桌上的趙義攙回他自己的房間。
隨后帶著幾名家丁走出營門，來到街面上。
一場傾盆大雨使得整個義州城煥然一新。
路面、房屋都增添了幾分亮色。
街道上，時不時有百姓拎著一布袋糧食，面露喜色。
呂建不愿玷污自己的名聲，自然是按照承諾分發(fā)糧食，畢竟對于他來說這點錢算不得什么。
幾人來到府衙，光是這一身打扮就讓守衛(wèi)不敢阻攔。
“將軍取得如此驚天戰(zhàn)功，老朽今晚已經(jīng)為將軍備下慶功宴，還請務(wù)必賞臉?！?p> 呂建笑道。
趙安點了點頭，沒有推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