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戰(zhàn)俘
鳳凰城西南四十里,三角山。
定遼右衛(wèi)鐵場百戶所置于此地,全所額定鐵軍一百三十二戶,額鐵兩萬四千九百一十五斤。
鐵場百戶所雖然職能特殊,但其同普通百戶所一樣,隸屬于某衛(wèi)某千戶所,除了都司以外,衛(wèi)指揮與所千戶亦能參與管理。
冶鐵兵丁基本與鹽丁、驛卒情況類似,其中以罪犯為主的恩軍占有很大的比例。
建虜攻破撫順之后,趙安以保護(hù)鐵場的名義在此駐扎一個總旗的兵馬。
同時大肆抓捕盜匪、山賊,送去礦上做苦力。
自朝鮮而來的三百多名俘虜在一個總旗的押送下,大軍回營的當(dāng)天就被押送至鐵場“發(fā)光發(fā)熱”……
“就快到了!”
身穿青布背心的豐生額聞言,從那名討厭的蒙古人手中接過水囊。
猛灌兩口后,看也不看就將其甩給后者。
時隔多日,豐生額仍然對這些以前經(jīng)常毆打自己的蒙古人心懷芥蒂。
“趙哨官,你千萬不能小看咱們劇團(tuán)的用處,老百姓看了咱們的演出,就沒有不罵韃子的,還請您務(wù)必派兩位兄弟助我押送俘虜回城?!?p> 豐生額有野心,自從穿上這青布背心后,他迫切的想要提高自己的地位,辦任何事都十分賣力。
由于他對于劇團(tuán)之事十分上心,表演時又十分出力,劇團(tuán)的其他幾名成員也都順?biāo)浦鄣剡x他當(dāng)了團(tuán)長。
他到鐵場的目的是要為劇團(tuán)挑選幾名專門飾演韃子的家伙。
由于擔(dān)心俘虜途中作亂,豐生額特地低聲下氣地去求那勉強(qiáng)算得上有些“交情”的趙赤幫忙。
趙赤痛快地答應(yīng)了他的請求,豐生額難以置信地同時又感到一絲喜悅。
軍中騾馬緊張,三人所做之事嚴(yán)格意義上算不得公事,只好徒步行走。
看守鐵場的軍士自然認(rèn)識豐生額,但依舊按照規(guī)矩向他索要公文。
檢查無誤之后,方帶三人來到了監(jiān)工趙全忠面前。
趙全忠正一腳踏著石塊,一手拿著皮鞭,冷冷地注視著勞作中的苦力。
其身后的木樁上還綁著幾名全身血肉模糊的苦力,聳拉著頭,不知是死是活。
“趙管事,堡里來人,要提走幾個苦力?!?p> 領(lǐng)路的小旗通報(bào)一聲后便原路返回。
趙全忠不知聽沒聽到,沒有說話,直到兩名同樣穿著旗軍衣甲的蒙古人走到豐生額身后時,才終于正視起眼前這個穿著青布衣的“韃子”。
“手令拿來瞧瞧?!?p> 聲音有些陰沉。
第一次懲治鐵場的苦力之時,趙全忠還有些不忍,隨著時間的推移,他逐漸地體會到當(dāng)年劉老爺打他時的樂趣。
苦力們的慘叫、求饒聲使他成就感十足,而家奴出身的他更懂得折磨人的手段。二者相互作用下,整個人變得更為陰戾。
對上趙全忠的眼神,豐生額有些畏懼,但想到自己身上還穿著將軍賞賜的青布背心,瞬間有了底氣,挺直腰桿,遞上一紙公文。
“匠房孫管事親自寫的條子?!?p> 鐵場的苦力要么是山匪,要么就是被俘虜?shù)陌⒐?,不等同于礦丁,他們只相當(dāng)于生產(chǎn)的工具,因此暫時劃分給匠房管轄。
也正是因此,趙全忠才敢如此對待他們。若是在礦丁身上動用如此重刑,恐怕他早就被鐵場駐軍擒下。
再三檢查之后,趙全忠豎起四根手指:
“我要保證大人規(guī)定的出鐵量,你最多也只能帶走四個。”
“行?!?p> 豐生額應(yīng)了一聲之后,飛快地帶著身后兩人來到眾苦力中間。
見到陌生人到來,沒有一個苦力膽敢停下手上的動作。
豐生額向幾名負(fù)責(zé)監(jiān)督的礦丁知會一聲,便來到一名滿聲臟污的苦力面前。
伸出手便要去扳那人的臉,那人卻不如人愿,臟手直朝豐生額推來。
豐生額連忙躲開,將身上的背心脫下,遞給了身后的蒙古人。
“別弄破了?!?p> 在礦丁的幫助下,豐生額成功的挑選出三名丑得驚天動地的苦力。
但也只有這三人的外貌能符合他的標(biāo)準(zhǔn)。
還差一個。
“你們哪個有些本事在身的就隨我走,一天管你兩頓飯?!?p> 能吃兩頓!
人群中頓時炸開了鍋。
“奴才能打十個!”
“俺會爬樹!”
……
豐生額搖了搖頭,他要的可不是這些本事。
“奴才會說書?!?p> 一道聲音在耳邊響起。
豐生額大喜過望。
“好,就你了?!?p> 七人迅速走出礦場。
山匪出身的苦力已經(jīng)重新拿起工具,阿哈們還在大聲叫喊著。
高處的趙全忠冷冷一笑,接過短弓,閉上眼睛。
兩個苦力對這一切已經(jīng)司空見慣,麻木地拖走尸體。
其余的人卻如同什么都沒發(fā)生似的,只顧埋頭干活。
一支羽箭,一聲哀嚎。
在這世上全然驚不起半點(diǎn)水花。
……
“差不多了,歇歇?”
豐生額向兩名旗軍詢問道。
二者點(diǎn)頭,眾人便一齊坐在官道邊。
“你們中間有滿人嗎?”
看著四人腦門后的辮子,豐生額有些好奇。
聽聞滿語,兩個蒙古人頓時警覺起來,站起身,右手按在雁翎刀上,凝視坐著的五人。
“別誤會,別誤會?!?p> 豐生額擦了擦腦門的冷汗。
“我只是問問他們中間有沒有真韃。”
“主……韃子都死得差不多了。”
有包衣急忙回答。
兩名旗軍依舊沒有放松警惕,反而拔出了刀。
豐生額還沒來得及說話,有人已經(jīng)按耐不住。
“我是滿人,不,我是真……真韃?!?p> 原來是自稱會說書的那人。
正愁氣氛太過緊張的豐生額連忙讓他說兩段來調(diào)節(jié)調(diào)節(jié)。
那人卻有些慌了。
自幼在山溝里長大的他哪里會說書,只不過從旁人嘴里聽過什么桃園三結(jié)義,什么三國分立,什么三拳打死鎮(zhèn)關(guān)西。
到現(xiàn)在也只記得一個“三”了。
“建……”
多少年來著?
罷了。
“三百年前,祝家莊有個賣草鞋的蠻子……咳咳……漢人,名叫劉備,一個殺豬的屠戶叫張飛,還有一個紅臉大漢鄭屠,三人是結(jié)拜兄弟?!?p> 熟讀三國的豐生額此時已經(jīng)呆在原地,張了大嘴卻發(fā)不出聲響。
而說書人漸漸的有了狀態(tài),講得眉飛色舞:
“當(dāng)?shù)剡€有一個叫扈三娘的俏娘們,被這三兄弟瞧見了,都想將她討回家,誰也不肯拱手相讓?!?p> “兄弟幾個為此反目成仇,鄭屠三拳打死劉備派來殺他的奴才鎮(zhèn)關(guān)西,當(dāng)天就去投了梁山?!?p> 似是想到什么,那人說得更加賣力。
“及時雨曹操知道后,帶著幾千人馬要搶奪美人,被祝家莊城頭上的火槍大炮打得落花流水,幸好有智多星……”
“住嘴!”
豐生額怒火沖天。
“滿口胡言,你這廝壓根沒讀過三國?!?p> 隨后豐生額扭頭看向持刀的兩名旗軍:
“這人沒有半分真才實(shí)學(xué),所言皆是胡編亂造,還請兩位將他砍了,省的糟蹋我們的糧食?!?p> 見兩個兇神惡煞的蒙古人向自己走來。
“冤枉啊~”
那人痛哭流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