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流民
“隊官，醒醒！醒醒！”
正在夢中馳騁疆場的金富恩猛然睜開迷糊的雙眼。
昨夜飲酒過頭，腦袋仍感暈眩。
“號聲未響，叫我什么事？”
揉揉眼睛、扣扣鼻孔，隨意將黏在手指上的東西抹在隔壁兄弟的床鋪上。
“趙帥……趙帥今日離營?！?p> “哦……什么？”
金富恩猛然驚醒，連忙起身，順手在一旁打著呼嚕的手下面上拍了幾下。
“都起來！”
金富恩大呼小叫的同時，帳外也是腳步聲不斷。
趁著部下們穿戴的功夫，金富恩掀開帳簾，只見外面都是疾走著奔向中軍的軍士。
他隨便拉住一人。
“你們……”
“趙將軍要走了，我們?nèi)ニ退汀?p> 說罷，那人不多停留，轉(zhuǎn)身就走。
帳內(nèi)眾士卒收拾完畢，順著人流快步趕去。
然而此刻的大帳已經(jīng)被圍得水泄不通，放眼望去，周圍竟是盔纓與林立的長槍。
“你怎么知道趙帥今日走？”
金富恩低聲問道。
“你看那里?！?p> 順著手下手指的方向，金富恩驚愕的發(fā)現(xiàn)那面高掛的“趙”字帥旗已經(jīng)落下。
整個人抑郁了幾分。
趙安一走，也就意味著營內(nèi)如他這般的“細作”暫時失去依靠。
別人或許不知道他們是出于什么目的潛伏在此，但從自己兩個月連升三級這點上隱約也能看出些什么。
金富恩再看，發(fā)現(xiàn)沮喪的遠不止他一人。
左右軍士臉色都有些難看，也不知心里想著什么。
而帳內(nèi)的趙安已經(jīng)聽到外面的嘈雜聲。
“來人?！?p> 一名家丁聞聲入帳。
“外面怎么回事？”
“大人，那些朝鮮軍士聚集在帳外，說是要送您?！?p> 趙安沉思片刻。
“讓將士們?nèi)バ黾??！?p> “諾。”
片刻之后，趙安出現(xiàn)在點將臺上。
臺下的官兵立刻發(fā)出震天的吶喊聲。
“想必諸位也已經(jīng)猜到，趙某今日便要離開平安道，算算日子我到這營里已經(jīng)有足足兩個月……我尤其記得你們在狄逾嶺上的英武身姿，特別是……”
趙安每報出一個名字都像是朝平靜的湖面扔下粒石子。
被點名的軍士神色激動，周圍與他相熟的士卒也覺得面上有光。
“望各位全力為國盡忠、為大王效力?！?p> 最后喊兩句口號應(yīng)付后，趙安作勢離開。
臺下的軍士齊刷刷地讓出一條通道供趙安走過，并依次行禮。
兩名看守營門的士卒目送趙安等人離去之后，議論起來：
“唉，趙大人回去了?！?p> “不知下一位將軍能否如此?！?p> 另一人感嘆道。
他們不知道接下來的長官會不會常到各營各帳中噓寒問暖、慰問傷者，屈尊與尋常士卒同食共飲。
當(dāng)然，還有一點是從不扣餉欠餉。
很快，又是百騎飛奔出營，乃是負(fù)責(zé)護送趙安至邊境的朝鮮騎兵。
兩批人馬合兵一處，聲勢無比浩大，引得百姓紛紛猜測這是哪里來的王宮貴胄，竟有如此儀仗，沿途官員聽到風(fēng)聲，也都前來拜見。
在義州交代些事，等趙安再次踏上明土?xí)r，已經(jīng)是第二天了。
匆匆離朝自然是遼事有變，兩日前，有人來報：
六日前建虜圍鐵嶺，李如楨血戰(zhàn)不敵，斬獲百余首級之后領(lǐng)著一大家子逃往沈陽，鐵嶺失陷。
去往安奠的路上，趙安便一直思索此事。
鐵嶺比歷史上多撐了一個月，李如楨也從畏敵避戰(zhàn)變成戰(zhàn)敗撤退。
但趙安估摸著這個飯桶口中的斬獲八成是不知從哪搞到得假貨。
畢竟幾個月前他二哥李如柏從自己這可是買回去不少活著的包衣、阿達。
略微收拾打扮可成了保命的功勞。
戰(zhàn)事又起，百姓無家無食，四處逃散，官道上有不少身負(fù)行囊的難民，大約是要逃往鎮(zhèn)江，其中更有穿著軍服的逃兵。
趙安勒住馬匹，用鞭子指著其中軍官模樣之人。
“你上前來！”
逃兵們先是望了眼趙安身后數(shù)十名精壯的騎馬家丁，又對視幾眼，最終軍官低著頭來到趙安馬前。。
“將軍有何吩咐？”
“你們是哪里的駐守官軍？”
“回將軍，小人是鐵嶺衛(wèi)揚威營右司管帖?！?p> 趙安冷笑：
“鐵嶺距此可不遠，不去沈陽，怎么跑到定遼右衛(wèi)的地界上了，難道是投奔親戚？”
那人聞言連忙擺頭，卻結(jié)結(jié)巴巴說不出原因。
趙安皺眉，準(zhǔn)備令人拿下這幾名逃兵時，那軍官索性跪在了地上。
“稟將軍，熊經(jīng)略鎮(zhèn)守沈陽，大刀闊斧的整飭軍隊、斬殺逃將，小人實在不敢以身試法?！?p> 這借口倒也說得通，不過趙安很快又發(fā)現(xiàn)了可疑之處。
說是敗兵，卻各自挎著把腰刀，其中更有兩人背著弓箭、箭壺中還有不少箭矢。
“你們包袱里是什么？”
幾人依言打開包袱，只見里面裝的都是干糧，見不到一個銅子。
趙安心中有了計較。
這批人要么是一箭未放，望風(fēng)而逃的明軍官兵；要么是偽裝成敗兵，打探軍情的女真細作。
而一般人逃跑時怎么著也會帶上些盤纏，何況這批人手里都有家伙，當(dāng)真有那么好的紀(jì)律不去劫掠路上的難民？
“小人和幾位兄弟是要去投奔鎮(zhèn)江的趙游擊?！?p> “哦？那你可知我是誰？”
“這……”
見他吞吞吐吐，趙安身后的家丁開口：
“這便是你要找的右衛(wèi)指揮僉事、鎮(zhèn)江游擊趙大人。”
幾人一聽匆匆下拜。
“小人有眼不識泰山，還請將軍勿怪。”
“既然你們愿意在本將麾下效力，就隨我走吧。”
官道上人多眼雜，趙安思慮之后還是決定將人帶回安奠再做打算。
幾人大喜。
“諾！”
一行人還未至城下，便見到一群頑童伏在溪邊摸著魚蝦，又有婦人正渙洗衣物。
再行兩里，驚訝地發(fā)現(xiàn)安奠東城門外多了許多帳篷，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四處走動。
也有不少人好奇地打量著迎面而來的騎兵隊伍。
兵房主事徐文龍、戶房主事李滔領(lǐng)著一隊家丁在門口等待。
針對城外狀況，徐文龍作出解釋：
“城外大多是開、鐵一帶的難民，足有數(shù)百人，而其中幾頂帳篷前拴著馬匹的乃是流亡至此的葉赫部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