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香抬手擦了一下頭上的汗,鍋里攤的菜煎餅散發(fā)出一股子香油味。
木盆里的稀飯冒著熱氣稀的都能照出影子來。
用不起堿所以沒有米油稀飯的黏膩濃稠,稀拉的爛米花全撈起來也就一勺子左右。
她只能在葉子上打主意,但是葉子面團不經餓,所以她得一天三頓的想法做吃的,秋收一結束怕是連葉子都吃不上了。
“爹娘吃飯了!”菊香端著盆和碗出來,轉身又端了菜煎餅出來放在院子的桌上,腐爛的桌子腿都不牢固了,用草繩子左一圈右一圈的綁著繼續(xù)用。
“來了,”韓大年吸著旱煙袋走過來坐下。
“娘還沒回來嗎?”
“我回來了,”院子門口傳來聲音,登福娘手臂上跨著一籃子洗好的魚進來。
菊香走過去接過登福娘手上的籃子,輕聲的說到:“娘趕緊去吃飯吧!我都盛好了?!?p> “這頓我就不吃了,今天我不下地,田里的壟溝都挖完了,剩下的一點尾子讓你爹挖就行了,我要把菜園子整整,不然等冬天來了沒吃的?!?p> 登福娘拍拍自己衣服上的水珠子,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菜餅子暗暗的吞了一口口水。
菊香聞言看看她,跨著籃子進了鍋屋把魚放下,出來拿了一塊菜餅子進堂屋塞給登福娘,“我們娘倆不多吃,一人吃一塊,剩下的留給爹吃?!?p> 登福娘不接,“我不餓給你吃,你這次受了大罪了人也沒養(yǎng)回來,你多吃一點把身體養(yǎng)好,姑娘家有個好身體嫁人了才能好生養(yǎng)?!?p> 菊香一聽嫁人恍了一下,隨即又恢復了正常。
“我養(yǎng)身體還能摳娘嘴里這塊吃的嗎?你嘗嘗我做的這菜餅子咋樣,說完把手里的餅子塞進登福娘的嘴里?!?p> “這葉子是昨天你摘的胡麻葉?”登福娘吃了一口微微有些咸味,還有一點油腥味,一家人很久沒沾過油了,就這油腥味也誘人。
“嗯,昨天摘了四五籃子,熬了一罐子油出來,現(xiàn)在天熱油凍不住,我們吃一點就舀一點,等天冷了能凍住了,就把凍住的油夾出來,剩下的水留著下面片湯,純油封住能吃好長時間呢!”菊香得意的說到。
“有一罐子?”登福娘鼓著腮幫子問到,眼里的驚喜熠熠生輝。
“可不是,今年雖然天旱沒想到葉子這么出油!”
“可不得了了!我弄完菜園子晚上天黑還去摘一點回來?!?p> “天黑摘看不見還有蛇和蚊子,我一會去摘就成了,娘你安心去弄菜園子,摘葉子的事不用你操心?!?p> 憨妮子,“你昨天摘了那么多村里都有人看見了,你今天還去摘,那碎嘴的婆娘能不眼紅嗎?她們整天都是東家長西家短,巴著人家都跟她們一樣過上頓沒下頓的日子,心眼壞著呢!”登福娘繃著臉生氣的說完。
就按我說的:“天黑我跟你爹去摘?!?p> “那我聽娘的,我去挖其它的野菜?!?p> 早飯吃完韓大年一身勁的扛著鋤頭去田里,登福娘去了屋后的菜園子整地。
菊香收拾好家里拎著籃子出去挖野菜。
韓家門口站著一個婦人,眼睛看著菊香走遠,臉上閃過一絲神色。
“三姐在家嗎?三姐?三姐……?”
“我在屋后呢!”登福娘聽見喊聲放下耙子,趕緊走過來,一看來人神情淡的很。
“秀子來了,你有啥事?”
“我能有什么事!就是聽你妹婿回去跟我說了登福的事……”
“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呀?那你走吧!”登福娘冷著臉趕人。
“我家登福是不爭氣,但是我跟你也不是親姊妹,影響不了你兒子們說親?!?p> “三姐你說的什么話?我們都姓張,共有一個叔爺,雖然不是一個爹娘生的,堂姐妹之間能差多遠?如今都嫁在小林莊誰還能親過我們?”
登福娘眼里閃過不屑,她這個堂姊妹又懶又饞,一提干活身子重的跟磨盤一樣,還喜歡傳話,誰家有一點影子的事,她可以說一整天能給你扯出個大天來,哪里傳閑話哪里有她。
“我還要整菜園子你有話就說,沒事閑拉呱我空不出時間來?!?p> 也有沒什么事就是來看看你。
登福娘看她擠眉弄眼的就來氣,轉身就要去菜園子里整地。
“三姐你別走呀!我就是……我就是想問問你菊香你什么個想法呀?”登福姨看登福娘真就要走了,她一急跺腳說了出來。
登福娘轉身看著她,眼里的厲色多了起來,“想法?什么想法?”
“你原先不是把菊香當童養(yǎng)媳嗎?如今你家登福這不……你現(xiàn)在對菊香什么意思呀?”登福姨眼里閃過莫名的急切。
登福娘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我家菊香我也不全當兒媳婦養(yǎng)的,我還當她是老丫頭,你姐夫把菊香看的跟個眼珠子似的,菊香婆家的事得你姐夫點頭認可才行。”
“姐夫哪里懂這事?姑娘家的事還是得靠娘來帶來教的。”
“菊香自打被你撿了以后,你對她疼愛有加,你現(xiàn)在給她找個好婆家,她還不頭點的跟搗蒜似的?”登福姨喜笑顏開的恭維著。
他姨這話說的我愛聽,我家菊香值得我們兩口子疼愛,她懂事貼心,人又勤快麻利,家里有這么個老疙瘩我們面甜心也甜。
“這不你姐夫說了嘛,菊香嫁遠了他舍不得,家境困難的也不考慮,就找家里人口簡單敦厚的,只要他待菊香好在眼皮子下就行?!?p> “我看你姐夫是魔怔了,菊香來我們家少說也有十一二年了,這吃喝穿用林林總總的也用了我不少東西,她這要嫁人了,別的我不要求什么,但是男方肯定要給我五兩銀子彩禮,這也是我養(yǎng)活她一場的恩情?!?p> 另外登豐也要成親了,“所以菊香出嫁我也不陪送了,家里也就這個樣子,她姨你說我這么做不過份吧?”
“三姐你這要五兩的彩禮,村里一時沒人能跟你做親家吧?沒人提菊香就一時半刻出不了門子,登豐岳家能同意嗎?我聽你妹婿說老屠家難纏的很呢!”
“老屠家怎么了?我養(yǎng)大的姑娘還讓他們家給我做主了?你跟妹婿說親的時候五叔給妹婿家當家作主了沒?”
“沒聽說親事七字沒勾八字沒撇的,親家就急吼吼的替自己女兒攆婆家小姑子走的!”
再說了我家登豐也學了好幾年木匠手藝了,好么好一二年就能出師了,我上哪說不到兒媳婦去?
都是為了兒女好,你家登豐能干有本事,老屠家底子也好,畢竟是娶兒媳婦,能讓一步就讓一步……。
“我是一步都不會讓的,他老屠家有底子我也不稀罕,我家登豐有手藝了,以后我家也不會差哪去?!?p> “他想讓我老丫頭出門,我可以不做那個惡人滿足他,讓他家給他姑娘帶五兩銀子過來,嫁妝另外在算,我不能白養(yǎng)一個姑娘?!?p> “我知道你今天替老屠家來探話的,左右都是你親侄兒親外孩的,你怎么說都沒事,就把我的原話帶給老屠家?!?p> 登福姨臉色變得不自然起來,訕訕的笑了一下,她還想著登福私奔走了,登豐岳家明里暗里攆菊香走,她家三個兒子都沒錢娶親,只要她開口了,堂姐還不像丟火棍一樣丟給她?
菊香能干是村里有目共睹的,誰家不想娶這樣的兒媳婦?“可是能干又怎么樣?一個孤零零的丫頭沒親沒故的,人家老屠家姑娘也能干的很,家底子又好,任誰在兩個姑娘之間選,都會選擇老屠家的丫頭呀!”
“你看三姐你又多心,我這不是過來跟你拉閑呱嗎?話趕話的說著,你這一長串的牢騷登豐聽了多為難?”
“他是我兒子他有什么為難的?”
“我跟你姐夫起早貪黑的種田忙活,菊香天不亮就起來幫忙干活,全家勒緊褲腰帶省錢給他學手藝,他現(xiàn)在學出來了不問好壞,囫圇個的就攆妹妹出門子,這走哪不被人指點死?”
“更何況我家登豐心地好人也孝順,他如果知道老屠家這樣,這門親能不能成都還兩說呢!”
不管在什么年代有家底子,人踏實勤干,有手藝終歸還是吃香一點的。
“我今天也就是隨便問問,小響午了我也該回去做飯了,你妹婿干了一早上的活一會回來看見鍋碗涼的該叫喚了,”登福姨面色不好的說完轉身回去了。
登福娘撇撇嘴,一家子懶人也敢打菊香的主意,做夢去吧!菊香嫁去你家當騾子馬用吧?呸!扭身接著去菜園子整地。
下午接近傍晚的時候韓大年回來,登福娘打好洗澡水放屋里。
她學菊香的做法,把菜葉在鍋里加熱來回刷啦幾下,可想而知一滴油也沒有,葉子還燒焦了,不得已舀了半勺帶水的油淋鍋里攤菜餅子,她手麻利沒多久攤了三鍋出來,涼好的稀飯正是喝的時候。
韓大年洗好出來坐著,左右看看院子的拐角處堆著一堆雜草。
“挖這些雜草回來干什么?招蚊子的。”
“菊香挖的,說是曬干了拿去藥鋪子里賣?!?p> “妮子呢?”
下午出去挖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呢!“上午登福秀姨媽來了?!?p> “她來干什么?”韓大年立時提高了聲音。
“我在你心里就這么惡?”登福娘粗聲粗氣的說到。
韓大年看了一眼老伴,“我知道你刀子嘴豆腐心,他姨那一家子姑娘進去活活累死都不落好?!?p> “她拐彎抹角的打聽菊香的事,我索性讓她死心”,就說:“要娶我們老丫頭可以,得拿五兩銀子彩禮,我還不陪送嫁妝,她聽了才沒死皮賴臉的開口提?!?p> “你提這要求……她那嘴到處講還不傳的人盡皆知?有好的小伙子誰還敢上門提菊香?”
“我就提,我們老丫頭多能干!你去村里打聽打聽,”
“再說了我要五兩銀子也不落自己腰里,私下里還不是陪送給老丫頭,她實心眼,我們做爹娘的不替她操心誰還能替她打算?”
韓大年吸了一口煙,她娘你覺得老孫家的“俊山”怎么樣?
登福娘忙碌的手一頓,“他……?”
“他上無親,下無靠的,比咱菊香還大三歲,嫁過去也沒個幫襯的……”
“這不是還有我們老兩口嗎?他人敦厚老實,老孫家就剩了他一個,要是做親了他還不是依著我們走?菊香去了也不擔心婆婆搓磨她?!?p> “你這么講確實是個好親,就是太窮了,”登福娘遲疑片刻心動了。
大兒子私奔了,小兒子學了手藝心也硬了,他爹雖然表面沒說什么,其實心里多少是有點涼的。
俗話說一個女婿半個兒,有他們老兩口幫襯著,菊香又是個孝順貼心的,兩下都是沒親沒故的人可不就依著他們這邊走了!
“明天我去找費老太說說?”
“你是當娘的,丫頭的親事你掂量著就成,”兩口子這算是說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