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踏著如水的月光,吳雪豪又走進桃源茶寮。
纖纖領(lǐng)他走進了一間密閉的茶室。
室子正中間放著一張八仙茶桌,在四面點了一圈蠟燭,周圍是一片素白,只有東面墻上,掛著一方絲帕。
他踱步走到墻前面,讀完寫在絲帕上的詩,奇怪地問:
“這是哪位客商留下的墨香?”
纖纖說道:
“這才不是客商寫是,這是我娘以前的東家少爺題的?!?p> “那你娘的名諱一定叫素素?!?p> 纖纖點點頭。
吳雪豪更加奇怪:
“那你為什么會叫纖纖?”
“我娘想叫?!?p> “纖纖與素素都在詩詞中,這也真是太巧了?!?p> 難道纖纖與那位東家少爺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吳雪豪正想著,纖纖端上了筆硯道:
“娘說吳公子是她近年來見到的第一位有靈氣的茶商,所以她老人家也讓你留下詩文。”
吳雪豪又仔細看過那方絲帕上的詩句,提筆落墨:
“尋常一樣窗前月,伴有梅花便不同,月影暗香難相悅,空留筆墨慰嫦娥。”
寫完,纖纖已端上一盞青瓷盅,還未打開蓋,早已是異香撲鼻。
他輕輕揭開蓋,只見一根根銀芽泛在水上,隱隱中每芽葉片中都有一星紅點,這就是傳說的天山真香啊。他剛要品嘗,被纖纖止住了:
“要想喝到名茶,還有最后一考,這一問如果你能答出來,我家就將沖泡天山真香的秘法就教給公子,否則公子只有拿了好茶去,少了這一法子,那真香也引不出來,白費了辛苦和銀子。你可以選擇答或不答?!?p> 他點點頭,算是準備答題。
“好,請聽清楚了:請問公子,這煮茶之火是用什么材料燃燒的?”
他反問:
“纖纖姑娘,有多少人得知沖飲的真?zhèn)???p> 纖纖答:
“只有娘和我?!?p> 吳雪豪嘆口氣,這么多年來,想必有無數(shù)茶客來到此地,也費盡心思地取走天山真香,卻無一人識得沖飲之法,想來這樣的考法比得天山真香還難,不考也罷。
他真心地說:
“這么多年來,我家爹爹也沒有進入第三道關(guān)口,我也經(jīng)盡力了,好了,姑娘,這些銀子我留下了?!彼x擇躺平。
纖纖可不依不饒:
“你猜猜看嘛,人都來了,還有啥不好意思猜的。剛才你點頭答應(yīng)了試試,這會兒不能耍賴皮?!?p> 吳雪豪嘆了口氣,想了又想,自古炭火為上,而這茶香味獨特,非一般松木中出的茶香,難道是果木燒的炭?他排除了松木,回答了是果木。
纖纖說只猜對了一半,還缺一樣臣料呢。
燭光下的女孩子,臉上象被鍍了一層金,反射出青春的光澤,又天真無邪,纖纖以期待的目光等待著他的答案。而他凝視著她,心神動搖。
窗外,一輪冰輪高懸天宇,一蓬臘梅疏影橫斜。
明月,美人,香茶,香花。
這樣的景致在這里橫陳了多少年了?這樣的景致有誰會賞識呢?
吳雪豪想著唐詩里的意境,又想著宋詞里的風景,又想著纖纖的答案,在心中時光交錯,今古輪回,神情恍惚。
突然,他恍然大悟,來回在室里走動:
“如此巧思,真名士也。吳某人不如。
這一定是那位陳家四公子的獨創(chuàng),也當是茶苑獨秀,真名士也?!?p> 纖纖見他一邊喋喋不休地感慨,一邊來來回回地走動,就是沒有說出最后一味炭火之薪,就催他。
吳公子卻停下來,走到那方絲帕前,一拱手:
“晚輩意下猜測,前輩定是用這成熟的臘梅莢子,經(jīng)美人素素之手采制,烘干,成為引發(fā)真香的炭火了。”
纖纖娘走進來了,她定定地看著吳公子,又看了看他寫下的詩,語氣森冷:
“天晚了,茶已經(jīng)裝好了,公子不僅得了真香,還解了沖飲之法,公子可以自豪地回家了,代我向吳老板問好?!?p> 這個品貌出眾的吳雪豪,多像當年的陳家四少。
她不能再留他
用不著細看,她就知道他對纖纖的心思。
而她的女兒,不能嫁給一個外族商人。無論對方有多少家財與實力,都不能改變她的主意。
她要將女兒嫁到陳家去,去幫她爭回名份。
因為她是陳家的血脈,不能漂泊在雜性人家的生存之地。
與纖纖在月下分手,吳雪豪突然問:
“明天領(lǐng)我去看泉眼吧。”
纖纖搖頭。
他央求:
“后日我不得不走了,只有這一日空,這一去,怕是明年的春上,我才能來尋茶?!?p> 這句話擊中了纖纖。
她點點頭,又回頭看了看屋子,燈還亮著,娘一定還沒有睡,她不敢多語,揮揮手,目送吳公子月光下的身影,慢慢地合上了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