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剛剛踏進學校的大門時,她便引來了同學們的嘲笑。在初中時,她的身體就如同用樹枝拼湊起來似得,一陣風吹過都可能會將她擊倒。而她的父親也不停地笑話她的身材,而且還以此為樂。本來她認為這一切該死的事情在中考后都將會煙消云散的,沒想到就在中考后的不久,她的母親因心臟病發(fā)作而離世。就在同一年,她到了十六歲,身材得到了很好的發(fā)育,父親對她起了歹念,兩種壓力一起打向她的心頭,讓她不得不離家出走,靠著打工的那一點錢勉強支付了學費??墒撬⒉皇浅煽兒芡怀龅膶W生,老師總是變著法的打壓她,可是她并沒有動過退縮的念頭。直到上了大學,她和童年時的想法一樣,認為這樣就會讓她好過一些??墒乾F在卻迎來的是費斯坦教授對她醫(yī)術的懷疑與不信任。
勞倫的回憶在我的腦海里和我講述了這一切,讓我覺得和她更加的親密,同時我也理解了費斯坦教授推薦我成為心理醫(yī)生的原因。我握住了她的手。
“跟我來,我要和你分享一個秘密?!眲趥惾斡晌覍⑺龓У姐y杏樹旁,我們雙雙躺在布滿金黃色銀杏葉的草地上。在搖曳的樹影下,氣溫微微偏涼。
“我爸爸在一個周六早上離開家,那天我剛好從學校做完勞動服務回家,因為開學第一個星期就被老師處罰。爸爸在客廳里等我,和我度過了人生中最緘默的幾秒鐘。那天我看到我的媽媽流著淚向我走來,將我?guī)У搅硕堑呐P室。當我回頭再去尋找我的父親時,他已經拎著行李箱離開了我的童年。整段童年的時光里,我都在責怪自己沒能成為父親的驕傲,更沒有成為一個讓爸爸愿意為我留在家里的兒子。我花了無數個無眠的夜,搜腸刮肚找出所有我可能犯過的錯,想從其中找出我究竟是哪里讓爸爸失望。我不停地告訴自己,如果我是一個優(yōu)秀的孩子,一個可以讓爸爸驕傲的孩子,或許他就不會離開我了。我知道他愛上了我媽媽以外的女人,可是我并不怪他,因為幸福的人不可能會因為一點點的誘惑而違背了自己的初心。還好我在閣樓里找到了父母的那一張合影,好讓我知道,我曾經也有過父親?!?p> “為什么你現在要告訴我這些?”
“你希望我們可以相互信任,不是嗎?這種一遇到情況失控就恐慌,一覺得失敗就孤立自己的方式......我現在告訴你這些,是因為不是只有言語能讓人聽懂他人無法說出口的話。你的病人極度孤獨,再放任他日漸衰弱下去,他的回憶會徹底的從腦海里抹去。正是他的悲傷,指引我走向他的心房?!?p> 勞倫垂下了目光。
“我跟我爸爸之間總是有些沖突?!彼寡?。我沒有回答,勞倫抬起頭看著我,我們沉默了片刻。我聽著頭上的鶯啼,仿佛唱出對我的責備,怪我沒有把該坦白的話說完,于是我鼓起勇氣:“我多么想和我爸爸建立關系,即使會有沖突摩擦。然而不能因為一個要求過高的爸爸而不懂得何為幸福,女兒就該和他走上同樣的道路。等到有一天你爸爸病倒了,他就會懂得欣賞你這份職業(yè)的可貴的。好了,你答應要在你家為我做流心蛋三明治的承諾還算數嗎?”
勞倫的病人沒有出院,老人在他開始進食的第五天,并發(fā)癥一一出現,我們被迫再度為他打點滴。一天夜里,他的小腸大量出血,醫(yī)療隊用盡了一切辦法,還是沒有辦法挽救回他的生命,最后是勞倫出面,向家屬宣告了他死亡的消息。這個角色通常是由實習醫(yī)生擔當,但是當老人的兒子走進三〇二病房時,她正在孤零零的坐在空蕩蕩的病床旁。
得知消息時,我正在花園休息,勞倫走來找我;我完全找不到恰當的字眼安慰她,只好緊緊地抱住了她。費斯坦教授之前在醫(yī)院走廊上不吝給我的建議,此時縈繞在我的心頭,面對無力救治的病患和無力安慰的對象,我恨不得敲開費斯坦教授辦公室的門,請求他幫助我,但我什么都不能做。
跳房子的小男孩站在我們面前,他定定地看著我們,被我們的憂傷撼動。男孩媽媽走進花園,坐在一張長椅上呼喚他,小男孩走到媽媽跟前,看了我們最后一眼。他的媽媽在長椅上放了一個紙盒,小男孩拆開了紙盒上面的緞帶蝴蝶結,從中拿出了一塊巧克力堅果蛋糕,媽媽則拿了另一塊咸奶油慕斯蛋糕。
“這個周末別排班,”我對勞倫說,“我要帶你遠離這里?!?p> 媽媽在火車站的月臺上等我們。我盡全力安撫勞倫的不安,即使整段車程中,我不斷提醒她不要擔憂,但是要見到我媽還是讓她有些驚慌。她不停地整理頭發(fā),不是拉平上身的套頭羊毛衫,就是撫平裙子的皺褶。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穿長褲以外的服裝,這種女性化的裝扮似乎讓她有些不太自在,勞倫以往的打扮都比較男性化,也為她帶來了安全感。
媽媽細膩地先向勞倫表達歡迎之意,才將我擁入懷中。我注意到她買了一輛小車,是一輛沒有花多少錢的二手車,但媽媽對它很有感情,還幫它取了一個滑稽的小名。我媽就是愛隨隨便便為各種物品命名,我以前還曾經被她嚇到過,因為有一天她小心翼翼的擦拭茶壺,一邊對著它說話,最后把茶壺放回到窗臺上時,不但祝它有愉快的一天,還把壺嘴轉向外,讓它欣賞風景。她竟然還常常說我的想象力太豐富。
我們一回到家,上述那只赫赫有名、為了紀念一位年邁老人的茶壺,再度派上用場,一個剛剛烤制好的焦糖奶油蛋糕已經等在客廳桌上。媽媽問了我們上千個問題,都是關于工作時間、煩惱及開心的事,而談論我們在醫(yī)院的生活也喚起了她當年工作的回憶。以前從未在晚上回家后跟我談論工作的她,平實地跟我描述著她的護士生涯,不過她總是對著勞倫訴說。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