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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長安道

第四卷:風起77

風雪長安道 舒涓 3071 2022-01-15 11:09:03

  這不是莫待第一次夜探七星湖。前幾次來,他弄清楚了七星湖侍衛(wèi)的換崗時間、人員安排及進出最可行的路線,卻始終沒辦法深入腹地,仔細探查。

  站在瑯寰山的最高處眺望,可以看見一處位置極為荒僻偏遠,密林環(huán)繞的巨大湖泊。湖泊的正中間,茂密的古樹群將雪重樓的藥廬遮得嚴嚴實實,連一角飛檐一點屋頂也不露。湖面無橋無路,只有一根嬰兒手腕粗細的鐵索連著藥廬前的千年古柏與岸邊的長亭。平日里鐵索沉在水下,誰也看不見。若是有人求醫(yī),駐守在湖邊的侍衛(wèi)會開啟機關,鐵索浮出,懸于水面。雪重樓或其門下弟子踏著鐵索過湖,來長亭問診,不會讓病人上島。

  最初聽聞七星湖是禁地,連仙帝仙后都不得擅入,莫待沒察覺出不對,更沒想過要深究此事。大凡顯貴人家,誰還沒個閑雜人等不得入內的隱秘之地?何況是堂堂仙界的醫(yī)仙。只不過,因著胡冰清手里那顆極易成癮的毒藥,他對七星湖的關注到底還是多了幾分。一日午后,他一時興起散步到了七星湖的結界外,本想溜達兩圈就回姻緣殿,卻被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兇神惡煞的禁衛(wèi)軍圍了起來。對方不分青紅皂白訓斥了他一頓,說他私闖禁地,犯了死罪。他越解釋對方越生疑,雙方便動起手來。好在雪凌玥來得快,才避免了一場風波。莫待不明白自己只是走走看看,怎么就罪不可恕了?雪凌玥說了緣由,總結起來無外乎雪重樓性格孤僻,不喜歡與陌生人交道;又說島上栽種了大量珍貴草藥,養(yǎng)了數(shù)不清的爬蟲走獸,其中不乏劇毒之物,怕傷人性命。此種說法自然無法說服莫待。如果怕傷人,明令禁止非七星湖弟子不許靠近,在出入口設防即可,完全沒必要大費周章在湖的外圍設下雙重結界,還派重兵把守。如此嚴防死守又諱莫如深,著實令人生疑。再者,他不認為一個煉制售賣那種陰毒藥物的人會將旁人的死活放在心上。雪凌玥沒有替雪重樓辯白,對他的說法也不予置評,只在沉沉看了他一眼后嚴肅地道,不該問的別問,不該好奇的別好奇。就是這句話,成功勾起了莫待好不容易才克制住的好奇心與勝負欲。他當即便決定要上島一探究竟,看看那神奇的血色海棠到底有多神奇,最后還要留下“某年某月某日某大俠到此一游”的標語。

  找不到合適的機會進島,莫待也不著急。他有的是耐心,他一直在等,等八月十五,等青英會。如此盛大的日子,仙界的好手齊聚一堂,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這個時候來瑯寰山撒野?禁衛(wèi)軍雖然加強了防備,也比平時更為頻繁地巡視,但于內心深處,誰不這么想?誰不認為這根本就沒必要?莫待等的就是這個沒必要,因為這種想法反而會讓戰(zhàn)斗力已達巔峰的瑯寰山警惕性不如平日。

  這是個很難等到的機會,絕不能錯過,更不可無功而返。

  幾番查看,確定巡邏的禁衛(wèi)軍不在莫待才現(xiàn)身。他試探著伸出手,同時做好了被彈開的準備。不曾想,他的手竟順利穿過結界,沒引起任何異動。見鬼了!不是說仙界的兩處禁地都有結界么?為何上次進桃花林也毫無阻礙?他忽然想起來,第一次去鳳舞山莊是被雪凌寒帶進去的。出來時雪凌寒并未相送,是他自己出了結界,離了鳳舞山莊。當時他沒在意,現(xiàn)在想起來,這前后的差別僅僅在于他多了一支鎖魂簪。難道鎖魂簪能破結界?不可能!能破結界的是大寶貝,方清歌再大方也不會輕易送人,更不可能為了一碗紅燒肉就給了出去。況且雪凌寒也說了,鎖魂簪雖是寶貝,但寶貝得有限。

  思慮間,莫待已到了七星湖邊。他望著風平浪靜的湖水,拿出一疊巴掌大小浸過藥的樹葉,然后腳蹬石岸像滿弓離弦的箭射向湖面。待身體下降到快觸到湖水時,他扔一片葉子在水面,腳尖輕點葉面,借力向上,向前……如此反復,很快就到了湖中心。葉子上的藥被水洗凈,慢慢沉入湖底,不留痕跡。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他就悄無聲息地落腳在那株栓著鐵鏈的柏樹前,并借著粗壯的樹干遮住身體,觀察左右的環(huán)境。此時,若不是荷塘里的青蛙偶爾咕咕呱呱叫兩聲,間或有魚躍出水面,這里靜寂得沒有活物。

  如雨后春晨,空氣純凈濕潤,醉人心脾。莫待緩了口氣,小心翼翼地穿過密密匝匝的樹林,走過一畦畦綠油油的藥田與怒放的花海,來到一大片房屋前。有別于瑯寰山的富麗精巧,這里的一切都顯得原始而樸素。六七丈高,成人手臂粗細的樹干搭建成的房屋高大通透,分為上下兩層。屋頂無瓦,鋪著厚厚的淺黃色的留魂草,泛著冬日早晨煦暖的光,襯得原本素樸的環(huán)境有了一種不容冒犯的神圣。正對藥田的房屋四周遍種七星海棠,綠葉掩映的門頭上懸著斗大的兩個字:藥廬。不用說,這里就是雪重樓的住處,也是島上唯一一處有名字的地方。其余的房屋幾乎是一個模子套出來的,高矮,大小,外形都大同小異,只是屋前屋后的花草略有不同,但香味都是沁人肺腑的,熏得人腳軟手酥,眼皮沉重。這些房屋的朝向各異,若不是常年住在這里的人,稍微轉個方向就找不到原來的路了。

  這湖水,這樹林,這花海,這房舍,太美了!如果說瑯寰山的景致是仙界最美的,那么七星湖就是綴在這美景上的明珠,遺世獨立,璀璨無比。

  不愧是神仙,真會選地方!莫待一邊贊嘆一邊探查完大部分房舍,沒發(fā)現(xiàn)異樣。是我多心了?不會。他揉著肩膀,頗為不解。自從上了島,薔薇荊棘鞭的傷痕就麻癢難當,像是有無數(shù)螞蟻在爬在啃噬。在這之前,它從沒發(fā)作過,不痛不癢,沒有不適。該不會這里有海量的薔薇?他心里想著,腳步開始挪動。向東,向西和向南各走出一段距離后,那股難受都不同程度地減輕了,甚至消失不見,只有向北行走時有加重的跡象。北面沒有房屋,只有一處花草樹木遍地的山坳,并無特別之處。只是越靠近那株高入云天的生命樹,肩上的傷痕就越瘙癢難當。

  莫待正要細細搜尋,冷不防生命樹上開了一個洞,出來兩個人,抬著一長條白白的東西。莫待忙藏身到花叢中,將自己靜止成一片陰影。兩人走到山坳的最深處,將那東西扔進一個深坑就回樹里去了。

  白布袋里,裝著一具雙目突出,嘴歪鼻裂,舌頭吐得老長,干癟得皮包骨頭的男尸。一株紅色的花枝破腹而出,嬌艷的花瓣上沾滿了鮮血,詭異得令人心驚。

  薔薇?還真是他鄉(xiāng)遇故知,難怪有這么大反應。不知道甘夫人到此又將如何?莫待將尸體眼窩里的那顆淚痣看了又看,努力回想在哪里見過。是了,這不是醉金枝斜對面賣素肉包的小吃攤老板么?我還正奇怪呢,那么好的生意怎么就不做了?原來被抓來這里了。他正欲將布袋原樣放好,不料那薔薇無比迅敏地纏上他的手腕,花莖上的刺在他的皮膚上劃出一道深深的口子。好在他反應夠快,趕在薔薇再次發(fā)力前將其甩開,不然那傷口可就見骨了。他用靈犀敲敲薔薇的枝條,小聲道:“換了地方就變傻了?連你老祖宗的血也敢喝?找死吧你個傻蛋!”說完手起刀落割下薔薇,隨手捻成了粉末。他剛將袋子擺好,那兩人就去而復返,一人扛著一個鼓鼓囊囊的白布袋子。

  “今天才死了四個,看來就要成功了?!备邆€子將化尸粉撒在尸堆上,又謹慎地灑上除味劑,“大功告成之日,咱們主上可稱霸三界!”

  “豈止是稱霸三界!就是孟星魂也難逃再次被降服的命運!”小個子喘著氣道。

  兩人憧憬著未來,絲毫不察身后的花叢中有人。不知何時,起風了?;鄄坏珱]被吹散,反而以更快的速度腐蝕尸體。不過半盞茶的時間,坑中便什么也沒有了。兩人見任務完成,說說笑笑地走了。莫待借著樹的掩護,跟在兩人身后,想探得進出生命樹的方法。

  生命樹下,雪重樓深呼吸幾回,舒展完四肢,準備回藥廬休息。跟雪慶霄的高大英武相比,他偏瘦的體型和俊秀的容貌更具備女性特征?;蛟S是常年與藥作伴的緣故,他自帶三分病弱之態(tài),這使得他與一眾精神鑠鑠的仙家有著很大的不同。此刻,他迎風而立,溫平的眉眼間隱約可見愁緒與擔憂,像個吊古傷今大志難酬的秀才郎。風過,一點若有若無的血腥氣掠過他的鼻端。他停住腳步回望,身后無人。繼續(xù)往前,那點血腥氣一直跟著他,直至到了藥廬前才消失不見?!岸嗌倌炅?,我這藥廬都不曾有客人來訪。閣下既然來了,何不出來一見?長夜漫漫難捱,我正想找個人喝酒下棋?!?p>  莫待暗悔思慮不周,將靈犀化作外形普通的長劍握在手中才現(xiàn)身:“醫(yī)仙的嗅覺一絕!”

  “承蒙夸獎。閣下來此,所為何事?該不是來陪我聊天解悶的?”

  “聽一位朋友說,醫(yī)仙的藥廬里養(yǎng)著幽冥仙花,我是來偷花的?!蹦龜傞_手,指著已不流血的傷口道,“百密一疏,功虧一簣?;ㄟ€沒找到,就被抓了現(xiàn)行?!?p>  雪重樓看著那把陌生的長劍,冷著臉道:“幽冥仙花?你要它何用?”

  “醫(yī)仙沒得到消息?九月初九,群英薈萃。以武會友,勝者為王,可號令中原武林。在下野心大,想當王?!蹦Я俗婕啠刂氐貒@了口氣,“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看來我還是只有當魚蝦的命,不適合做王者。所以……告辭了!”他撒出一把粉末,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奔七星湖而去。

  雪重樓一直提防著這位不速之客,沒想到他說跑就跑,氣得臉青脖子粗,提步就追。見莫待的身形步伐并不十分出眾,雪重樓只覺得不可思議。就這點本事,也敢闖七星湖?我這是被他小瞧了?想到此,雪重樓嚯嚯冷笑,甩手彈出一片波光。莫待感受到靈力的流向與沖擊,連連閃躲,成功避開了最致命的幾點攻擊,卻故意漏掉了其中一點極不起眼速度卻極快的,被正中背心,震得氣血翻滾,頭暈目眩。“你跑不掉的。不如束手就擒,也省些力氣?!?p>  莫待嘶聲道:“不到最后一刻,誰勝誰負還未可知?!闭f完故技重施,扔下兩顆煙霧彈,同時將凌波輕云步施展到極致,煙似地溜向七星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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