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江湖88
行至無人處，雪凌寒突然攬住莫待的腰，將他束在懷里：“娘子要釀梨花醉給誰喝？買的這些又是給誰的？”說完低頭在莫待唇上落下一吻，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道，“好香，好甜，好美味！合巹酒的滋味就是不一樣呢！”
莫待捂著嘴，不知該說什么才好。他瞪了雪凌寒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別鬧行不行！”
雪凌寒凝視著他的眼眸，深情款款地道：“我沒鬧??！娘子，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p> “明知故問?！蹦龥]好氣地道，“放開我！膽敢再占我便宜，我就……”
“就如何？”雪凌寒展顏大笑，“娘子想怎么懲罰為夫？不妨說來聽聽?！彼﹃杭t的臉頰，湊過去耳語，“你不會不知道吧，我對你從來就沒抵抗力可言。特別是你現(xiàn)在這半嗔半惱的樣子，就像把一杯瓊漿玉液放在口渴的人面前。你想過這樣有多危險么？若你不想置身險境，就別去做危險的事，好不好？”
莫待不太明白他言語中暗藏的洶涌因何而起，不安地道：“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不管那個人對你有多重要，我都不想你釀梨花醉給他喝。還有一層意思是，我心悅你，想時時刻刻跟你在一起?！毖┝韬难劾镩W爍著熱烈又危險的光芒，仿佛一頭護食的猛獸，隨時準備咬斷對手的咽喉，“你是我的！千萬不要對別人比對我還好，那樣我會吃醋的！如果你不怕我醋吃多了發(fā)瘋，我也不介意失身于你。我會先坐實了夫妻之實，再行嫁娶之禮！”
莫待想不通為何自己在別人面前可以口若懸河，到了雪凌寒這里卻總是笨嘴拙舌地被欺負。他后退幾步，拉開兩人的距離：“你……你是個神仙！神仙怎么可以口無遮攔？不犯戒么？不怕被懲罰么？”
雪凌寒被他呆萌的樣子逗樂了，瞬間醋意全無，戾氣全消，還一本正經(jīng)地道：“犯戒?。《曳干涫谴笞?，可我樂意?！?p> 莫待聽得直皺眉：“那你會受什么樣的懲罰？不過玩笑幾句而已，怎么就成大罪了？仙界的刑罰也太過了些。動不動就罰這個罰那個，討厭得緊！”
“是??！玩笑而已，娘子都不肯回應(yīng)我，為夫的心好痛?！毖┝韬嬷乜冢瑯幼邮滞纯?，“心痛是這世間最殘酷的刑罰。不是么娘子？”
“你！”莫待知道自己又被涮了，越發(fā)氣惱了?！霸俳形夷镒?，我……我……”
雪凌寒不忍心看他著急，也實在憋不住了，嗤嗤笑道：“我正經(jīng)，不玩笑了。”他暗自行了一遍清心訣才化去心底的欲念，卻又在揉了揉莫待的耳垂后恨不能今夜就是洞房花燭夜。
莫待一甩衣袖前面走了，心里直嘀咕：都是神仙，差別怎么能這么大？梅先生就那般端莊，這個就沒個正行，跟撒歡的野馬似的！從前那股子高傲冷淡哪里去了？
黑暗中傳來細微的衣物摩擦聲。莫待與雪凌寒同時喝道：“誰？”
一道黑影閃過。雪凌寒抱起莫待，提步就追，沒幾步就出了巷道。巷道的出口正對著大街，街上人來人往，上哪兒找去？兩人沒察覺到那人的殺氣，猜想他多半沒有惡意，便撂開不管，一路轉(zhuǎn)回鳳來客棧。
后花園里，謝輕云和顧長風(fēng)正站在樹下聊天。見兩人聯(lián)袂而來，謝輕云的笑淡了些。顧長風(fēng)一如既往，看不出絲毫變化。
莫待晃動勾在手指上的酒壺：“一顆金豆子一壺，誰買？”
顧長風(fēng)笑道：“公子……”
“行。這一聲就值一顆金豆子。謝三公子，你呢？”
謝輕云搶了酒壺，撒腿就跑：“我窮，沒錢?！彼蜷_酒壺聞了聞，臉色微變，“哪來的？”
莫待很是得意：“本公子運氣好，路上撿的?！彼v了夜遇兩位老人的經(jīng)過，拍著顧長風(fēng)的肩膀道，“如今要在鳳梧城尋一對滿足條件的老夫妻怕是沒那么容易，你盡力一試。如果能成，再好不過?！?p> 顧長風(fēng)道：“是。這么好的東西不能讓它失傳了?！?p> 雪凌寒道：“你少操點心。我回房了。你們也早點休息，明天還有事?！?p> 等他走遠了，莫待才徐徐吐出一口氣，一個勁搖頭：“天下神仙都一個樣，啰嗦起來誰都招架不住?！币娭x輕云對著酒壺出神，笑問，“咋了，舍不得喝？”
謝輕云笑了笑：“我在想魔界哪個地方的梨花最多最美最香?！?p> 莫待看了他一眼：“你要釀酒？釀梨花醉？”
謝輕云笑道：“想試試。說不定有人喜歡?！?p> 正說著，夜月燦翻墻進來，神色慌張。他搶過謝輕云手中的酒壺，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理主人如何抗議，咕咚咕咚喝了好幾大口，十分舒爽地吹了口氣，邊擦汗邊道：“嚇死本公子了！這酒是哪兒來的？真好喝！”
謝輕云十指曲張，一副想掐死他的表情。莫待忙伸手攔下：“怎么就你一個人？你不是陪凌姑娘看熱鬧去了么？”他看了眼已跳上墻觀望的顧長風(fēng)，又問，“誰在追你？”
“怪物！”夜月燦還想搶酒喝，見莫待眼神不善，乖乖縮手，“我說，我說還不行嗎？”
半個時辰前，百花門的弟子結(jié)伴上街看熱鬧。后來，一幫女弟子說要去買胭脂水粉和釵環(huán)首飾，便各自分頭玩耍。夜月燦和幾個師兄逛到賣煙火的攤點前，突然發(fā)現(xiàn)人群中一個全身裹得嚴實的黑衣人正死盯著他看。他本不想理睬，誰料那人從背后抓出個渾身是傷的小孩，作勢朝地上摔去。他拔劍沖了過去，追著那人出了鬧市，一直追到女媧廟前。兩人還沒過招，周圍涌起陣陣陰風(fēng)，那些枯死的樹和傾倒的神像長出長長的胳膊，鬼哭狼嚎地向他撲去。他奮力砍殺，怎么也殺不光除不盡，反倒越殺越多。他知道遇上了邪祟，自己又不會符咒，瞅個空子拔腿就跑，一路狂奔才將其甩掉。他怕走正門驚了客人，只好翻墻進。
莫待想起之前的那道黑影，算了算時間與距離，確定與夜月燦遇見的不是同一人。不過，到底是同一撥人在分頭行動還是兩撥不同的人，就不得而知了。
“你不是會御劍么？”謝輕云道，“千里之距轉(zhuǎn)眼就到，何須這樣辛苦？”
“我嚇得都快尿褲子了，哪里還想得起御劍！就是御劍也得給哆嗦下來?！?p> 見莫待有不解之色，顧長風(fēng)忙問：“那人有沒有問你什么？或者他說過什么沒有？”
“從頭到尾一個音都沒發(fā)?！币乖聽N想了想，狠狠一拍巴掌，“想起來了！到達女媧廟時那孩子不見了！可一路上我沒看見他扔孩子，也沒見他把孩子放在哪兒啊?！?p> “那不是邪祟，是幻術(shù)。三界中會幻術(shù)的人多如牛毛，單憑你說的這些信息分析不出黑衣人的身份?！币娙硕伎粗约?，莫待又道，“既然對方找上了你，就一定有非你不可的理由?，F(xiàn)在你逃了，他若想達成目的，遲早還會找上門來。咱們就以靜制動，看看這裝神弄鬼的是何方神圣?！彼蛄藗€哈欠，睡意立馬裝滿了眼眶，“明天見?！?p> 待他走得不見影了，謝輕云將手指捏出嘎巴嘎巴的聲響，冷笑道：“誰允許你喝我的酒了？說吧，想怎么死?！?p> 夜月燦道：“咱倆啥關(guān)系？好東西自然要同享。我喝你點酒怎么了？不喝白不喝?！?p> 顧長風(fēng)晃著酒壺道：“這可不能白喝。這梨花醉是我家公子費盡心思才弄到手的，金貴得很。輕云好說歹說，又花了三個金豆子公子才勉強出讓。你倒好，二話不說就喝了一大半。你得付錢，至少一個半金豆。半個金豆不好找，你給輕云兩個，他也不會嫌多?！?p> 夜月燦叫道：“三個金豆子？他怎么不去搶！難不成這酒喝了會長生不老？”
“會不會長生不老我不知道。有一點我敢肯定，如果不給錢，你就活不到老。而且我現(xiàn)在改主意了，我不愿跟你共享一壺酒。酒和酒壺都歸你，你給我四個金豆子?！敝x輕云的手已放到了夜月燦的脖子上，“你給，還是不給？”
夜月燦死命捂著錢袋：“不給！太貴了！我要講價！”
“酒進你的肚子老半天了，我都聞到餿味了你還講價？”顧長風(fēng)喝了一口酒，表情相當沉醉?！爱斦媸呛镁瓢?！絲絲縷縷都飄著錢的香味?！?p> “要是能再多幾顆，空氣中都是錢香?！敝x輕云動手掏了夜月燦的錢袋，數(shù)出四顆金豆子，拋給顧長風(fēng)兩顆：“好兄弟，生財有道，下次再聯(lián)手。”
夜月燦氣得跌足：“我到底是哪只眼睛瞎了？竟交了你們這幫損友！”
顧長風(fēng)笑道：“夜月族富得流油，你就當接濟窮人了。謝了?！?p> 謝輕云樂了：“不愧是錢袋子，連搶錢都搶得這么清醒脫俗?！?p> 風(fēng)過，院墻上多了兩個黑衣蒙面人。瘦高個指著夜月燦道：“就是他。”
“是你！”夜月燦向身旁兩人遞個眼色，手掌暗中蓄力，“這就是之前誘我的那人?！?p> 矮個子看了夜月燦兩眼，搖頭：“不是他?！彼抗怅幚洌曇粲悬c像小貓叫，軟軟的帶一點尖細的尾音?！案e了。那人的氣息淡了?！?p> 夜月燦問：“你我素未謀面，閣下為何找我麻煩？”
矮個子道：“本座無事找你。剛才還有誰在這里？”
“你希望這里還有誰？”謝輕云拋著酒壺蓋道，“有門不走要翻墻，閣下這習(xí)慣可不怎么好?！本茐厣w直奔矮個子的命門，霜月隨即帶鞘出擊?！叭胍古廊思椅蓓?shù)牟皇菈牡熬褪莻b客，敢問閣下是哪種？”
矮個子顯然無心與謝輕云糾纏，閃身躲開劍氣，撒出一蓬白色的粉末，借著三人迷眼之際帶著瘦高個消失在黑暗之中。
謝輕云道：“我本想試試他的武功路數(shù)，誰知他不上當?？磥硭麄兊哪繕瞬皇悄悖碛衅淙?。你之前的那番遭遇，多半是場誤會?！?p> “對。聽他們話里話外的意思，是追著某種氣味過來的。既然這氣味不是你的，那就只能是你經(jīng)常接觸的人身上的。你沾染了那種氣味，被誤認為是他們要找的人?！?p> “要說我經(jīng)常接觸的人，除了秋雁就是百花門的人，再有就是你們仨了?！?p> “如果是我倆，剛才就被抓走了。也不能是阿呆，他身上沒有任何氣味，更別說這氣味還沾上你了?！?p> “是的。凡是有氣味的東西公子都不用，防的就是這種情況?！鳖欓L風(fēng)想著莫待喜歡擺弄花花草草，身上偶爾會沾染花香。好在花香不易留，能接觸的人也多，不具備特殊性，對方不會以此為憑來追蹤。
“看來他們要找的人多半就在百花門?！敝x輕云的手指敲著胳膊，隨即否定了剛才的說法，“事情沒那么簡單。百花門的人擅長制香，哪個身上沒染香氣，哪個囊中沒有百香丸？對方要找百花門的人，絕不會根據(jù)氣味追蹤。這么看來，他們口中的‘那人’極有可能就是阿呆。梅先生給阿呆配制的藥丸有一種極其特殊的香氣，中午我拿了一下藥盒，現(xiàn)在手上還有很濃的殘留。難怪梅先生要大盒套小盒，為的就是鎖住氣味，盡量少沾在阿呆身上?！?p> 夜月燦想起自己搶過那盒子玩了好大一陣，忙聞了聞手，然后左手打右手：“叫你拿著玩不夠！惹禍了吧！現(xiàn)在怎么辦？”
“你不必自責(zé)。如果對方鐵了心要找麻煩，即便不跟蹤你，也會想別的法子?！鳖欓L風(fēng)想起莫待說最近的日子過得無聊，想找點事情做打發(fā)時間，默默為那兩人默哀?！岸紕e擔心了，多大的事公子都應(yīng)付?！?p> “能應(yīng)付也得小心提防。眼下武林人士齊集鳳梧城，人數(shù)眾多，皂帛難分，難免會有摩擦和紛爭。若有人心懷不軌，趁機搞事情，必將掀起滔天巨浪。你我得提高警惕，謹慎行事。這件事沒明朗之前，先別跟阿呆講，省得他操心?！?p> “知道了。有凌寒上仙陪伴，我倒也不擔心公子?！鳖欓L風(fēng)攬著謝輕云的肩道，“有人在他身邊照顧，好過他一個人。對吧？”
“只要他高興就行?！敝x輕云把一壺笑紅塵挑在劍上，劍扛在肩上，邊走邊唱，唱的是那日摘星歸來，他唱給莫待的那支小曲。
顧長風(fēng)一聲長嘆，為自己，更為謝輕云。
“世人都道神仙好，可神仙也有勘不破的情劫。又說，你我凡夫俗子，兜來轉(zhuǎn)去都繞不開一個‘癡’字。其實，不管是神仙還是凡人，為情所困的痛苦都一樣?！币乖聽N少見的嚴肅認真，目光中有難過，也有看透一切的通透?！澳愫洼p云都是我的好兄弟，我不愿意看到你們?yōu)榍榘V狂，為情辛苦?！?p> “我哪有資格想這些事。”顧長風(fēng)苦笑，心想：為情癡苦又如何？清風(fēng)明月為證，吾心不悔，吾愛長存；愿他不棄，死生相依！“我只盼著公子好。”
“想與不想，都要跟隨心意，別為難自己。希望有一天，你所得即所想?！币乖聽N咧嘴一笑，又道，“你家公子一直都很好，除了騙我錢的時候。你可別跟他學(xué)??！”
兩人說著話朝后院走去。一道人影落在高墻上，竟是江逾白。他跟在顧長風(fēng)身后，一直跟到逸梅園，跟丟了顧長風(fēng)才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