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江湖106

　　“如父如母？你可真敢說！你的父母為了你去傷害別人家的孩子你覺得他很偉大，那我為了自保殺了他又有哪里不對？”

　　“我不跟你歪纏?？傊赶碌淖锬跛约簝斶€，該我盡的責(zé)任我也不會推卻。”

　　李晚煕仰頭大笑：“想不到啊想不到，臭名昭著的陰魂竟是一個有情有義的！看來石中堂那般維護(hù)你也不是沒道理?！彼麑⑹Ｏ碌睦鲜笕夥胚M(jìn)嘴里嚼著，表情十分享受。

　　陰魂哼道：“師父維護(hù)徒弟，徒弟愛重師父，不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么？”

　　李晚熙冷笑兩聲：“天經(jīng)地義？天經(jīng)地義可不是你這么用的。知道十二龍衛(wèi)么？”

　　“我需要知道么？”陰魂是聽說過十二龍衛(wèi)的，但他無論如何也不愿把石中堂與這個組織扯到一起，只好裝傻。“對我有什么好處？”

　　“有沒有好處我不清楚，我必須得讓你知道?！崩钔砦蹩赐噶岁幓甑男乃?，自然不會讓他如愿，自顧自說道，“十二龍衛(wèi)是專門為圣上做事的死士組織，你師父也是其中之一。還記不記得被莫待擰了腦袋的燕雙飛？他也是。他之所以殺那個叫吳憂的小孩，根本原因是吳憂偷了一只三眼鴉囊，里面裝著水月硯重現(xiàn)人間的消息。去窩棚區(qū)向吳憂討東西的那天，你師父去了?；馃C棚區(qū)的那晚，你師父也在場?；?，是他點(diǎn)的；人，他也沒少殺。如果吳憂不認(rèn)識莫待，恐怕上演的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陰魂喝道：“絕無可能！我?guī)煾覆豢赡芨赡莻旌淼氖拢　?p>　　“可不可能不都已經(jīng)干了么？事實(shí)如此，由不得你不承認(rèn)。陰魂，你也是混江湖的，我不信你一點(diǎn)都沒察覺到石中堂的異樣。你如果不擅長算賬，可以讓你這精于算計(jì)的婆娘幫忙算一算。無影門的每項(xiàng)生意加起來，是入不敷出還是頗有盈余？如果是入不敷出，那為何無影門的人還能過得如此滋潤快活？錢從哪兒來的？天上掉下來的？不是，是圣上給的。圣上的錢是哪里來的？老百姓口袋里掏的。一句話，你師父拿著窮苦百姓的血汗錢養(yǎng)著無影門滿門！以后再聽見誰說圣上苛待百姓，你可別跟著罵，畢竟這里面也有無影門的一份功勞?！?p>　　陰魂閉了閉眼道：“不管你說什么我都不會相信你！你休想毀我?guī)煾盖灏酌暎　?p>　　“剛才不還說不在乎你師父是什么樣的人么？怎么轉(zhuǎn)眼就不敢承認(rèn)他犯下的罪惡了？人吶，太虛偽，太善變，太難心口如一了！我李晚熙雖壞，卻還不屑污蔑一個死人。你要相信，為了保護(hù)無影門的利益，為了讓無影門在江湖上有一席之地，你師父在執(zhí)行命令時一向比我還忠心還下得去手。忠心是好事，可惜他沒能貫徹到底。他明明知道木蘭策的下落卻死不吐口，還想著退隱江湖，一走了之。有好處就伸手，沒好處就往后縮。天下哪有這么便宜的事？我殺他是奉皇命，并非私怨?！?p>　　“如此說來，你也是十二龍衛(wèi)的人了？”

　　李晚熙驕傲地道：“我是龍衛(wèi)的首領(lǐng)，就好比十三公子之于十二月侍?！?p>　　“蕭堯也就這水平了！嘴上唾棄十三公子，暗地里又模仿人家。還是那句話，師父的選擇他負(fù)責(zé)，我只負(fù)責(zé)我那部分?！?p>　　“你可想清楚了，與我為敵就等于與圣上為敵。天涯海角，難逃追殺。不如你給我木蘭策，我讓你頂替石中堂的位置，從此成為圣上的心腹。呼風(fēng)喚雨總好過亡命天涯，不是么？”

　　“誰告訴你木蘭策在我這里？”陰魂壓下心中驚疑，面不改色地道，“千機(jī)閣的消息？”

　　“我猜的。十多年前，包括端木云端在內(nèi)的幾大掌門人，無人知曉那無字經(jīng)卷到底有何用處。石中堂認(rèn)為自己被十三公子耍了，要將那卷經(jīng)毀了。是端木云端勸住了他，說大凡經(jīng)卷都有用處，貿(mào)然毀了怕是不妥。前不久，龍衛(wèi)得到消息，說那經(jīng)卷就是木蘭策。我問過石中堂幾次，他都一口咬定那只是尋常物，還說早些年無影門的藏書閣走水，所有書籍都已付之一炬。圣上惱怒，命我殺了他，挖地三尺也要找到木蘭策。如果木蘭策不在你手里，我就只能挨個問無影門的人了?！?p>　　“你想找無影門的麻煩？”陰魂怒喝道，“你敢！”

　　“我也不想，可是我沒轍了，我得完成任務(wù)??！不然怎么辦？我總不能為了保全無影門的人，把自己的腦袋割下來給圣上吧。石中堂跟我沒這交情。為了早日交差，我只能抓一個殺一個，直到有人愿意交出木蘭策為止?！崩钔頍浶Φ溃澳阋矂e想著殺我。殺了我，立馬有人頂替我繼續(xù)為圣上效命。到時候，無影門死的人更多?！?p>　　“先殺了你，再考慮之后的事?！标幓昱e劍朝李晚煕刺去，“你死后，我把蕭堯派來的人都?xì)⒘??？凑l敢對無影門不利！”

　　李晚煕一個鷂子翻身躲到樹后，放聲大笑：“還敢運(yùn)氣出劍？嫌自己死得不夠快？”

　　“你……”陰魂雙腿發(fā)軟，一個踉蹌栽倒在地。春二娘想上前攙扶，沒走兩步也倒下了。

　　李晚煕甩甩空袖管，滿臉得色：“本掌門早就料到，就今天這陣勢必定有人對我窮追不舍。只是，我沒想到是你倆。眾人皆知，我喜歡用毒，你們肯定會盯緊我不讓我動作?？扇羰俏页鲇诜纻涠鴦幼?，則不會有人起疑。所以我才故意讓你們得手，然后假裝害怕遮掩口鼻給你們下毒。哈哈，我真聰明！”他又摸著斷臂道，“殘廢了也有好處，可以讓對手放松警惕。這毒不比梨花榆火差，解不了的。等死吧！”

　　春二娘連著吐了幾口黑血，已面如土色：“想不到我春二娘終日打雁，到頭來卻被雁啄了眼！”她朝陰魂爬去，眼里交織著心痛和抱歉，“對不起，怪我大意！我死我活該！連累了你，我不甘心！”

　　陰魂的內(nèi)力不如春二娘，就這會的功夫他的血已經(jīng)快吐光了。他已無動彈之力，依然竭力向春二娘靠近。當(dāng)兩人的手終于握在一起時，陰魂扶春二娘靠在懷里，仔細(xì)擦去她嘴角的血，柔聲道：“你我夫妻，同心同命。說什么對不起，哪兒來的連累！”

　　“臭老鬼！”春二娘摸著陰魂的臉，淚水橫流，“這輩子有你陪伴，我值了！只是苦了你……下輩子由我來守護(hù)你！”

　　陰魂笑道：“你這婆娘！我一個頂天立地的糙老爺們，要你這嬌滴滴的女人守護(hù)，我不要面子了么？不管是這輩子，下輩子，還是下下輩子……你，都是我的妻，也只能是我的妻！聽見了么？”

　　“聽見了，聽見了！這么兇干嘛？嚇得人家的小心臟嘭嘭亂跳！”春二娘整理好頭發(fā)和衣服，笑得柔媚?！拔蚁茸咭徊?，去毒死那姓孟的死老婆子。她死了，天下有情人就不會遺忘前世，還能牽手續(xù)情?！?p>　　陰魂發(fā)出牙疼似的嘶嘶聲：“毒死就算了，太殘忍！不如留她一命，給你當(dāng)使喚丫頭？”

　　“呸！收起你的花花腸子吧！使喚丫頭？我看你是想要暖床丫頭！”春二娘揪著陰魂的耳朵，咬牙切齒地道，“老娘不夠美么？老娘不夠賢惠么？老娘不夠溫柔么？你還要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

　　“美美美……疼疼疼！”陰魂握著她的手求饒，“我伺候你都伺候不過來，哪有心思看別的女人？再說了，那孟婆都多大年紀(jì)了？你不嫌棄我還惡心呢！”

　　春二娘戳著他的腦門，沒好氣地收了脾氣：“算你識相，說了句人話?！?p>　　李晚熙嫌惡地看著兩人，哼道：“死到臨頭，還這樣惡心人。”

　　春二娘滿目嘲諷：“你看不懂我倆的感情吧？因?yàn)槟愀揪褪且粋€沒心沒肺不懂情為何物的怪物！你貴為龍衛(wèi)首領(lǐng)，你能呼風(fēng)喚雨，你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的人生已到達(dá)令很多人不可企及的巔峰，可是，有什么用？你活著是孤家寡人，沒人疼沒人愛，沒人在你成功或失敗時跟你分享；死的時候也形單影只，連替你難過為你送行的人都沒有。你不覺得你太可憐了么？”

　　陰魂吸了她脖子一口，笑道：“都要死了還這么多話，小心閻王爺拔你的舌頭?！?p>　　春二娘拋了個媚眼，親了親他的臉頰：“有你陪我赴死，我開心，想多說幾句不行嗎？”

　　“行行行……你趕緊說，多說點(diǎn)。再想聽你說話得下輩子了，死之前讓我聽個夠?！?p>　　“瞧你這沒出息的死樣！那我就繼續(xù)了?！贝憾镆芽炔怀鲅獊恚馗瑒×移鸱?，喘得厲害，“李晚熙，聽別人說你之所以解散天極教，不是你大徹大悟了，而是因?yàn)槟惆颂Т筠I娶進(jìn)門的老婆給你戴了一頂綠帽子？最有趣的是，她偷的那漢子還是你嫡親的兄弟？嘖嘖嘖……都說肥水不流外人田，這女人真是太能干了！我春二娘好生佩服！你應(yīng)該好好獎勵她才是，怎么倒一劍把她給殺了？我當(dāng)真非?！槟憷掀?，才偷了一個漢子就被殺了。換作是我，我睡遍天極教上上下下，讓你的腦袋比春天的草原還要綠！”

　　“閉嘴！給老子閉嘴！”李晚煕又羞又怒，提劍朝春二娘刺去。春二娘無力抵擋，被正中胸口。她雙手死死抓住劍身，張嘴吐出兩根很粗的金針，直奔李晚煕的面門。李晚煕忙松開手向后翻騰，險險地躲了過去。哪知那金針后面還緊跟著兩小根透明的細(xì)如絨毛的針，其中一根正中他的右眼，閃出一蓬幽藍(lán)的光。

　　春二娘拔出劍扔到一旁，用手絹遮住被刺破的衣服，看李晚煕慘叫哀嚎，痛苦難當(dāng)，笑得開心：“不好意思，我這毒也無解！你，等著腐爛吧！”她用盡最后的力氣抱住陰魂，用一貫溫柔的聲音道，“老鬼，我等你來娶我！”說完，含笑閉上了眼。

　　陰魂撫摸著她的臉龐，一遍又一遍，怎么也摸不夠。

　　李晚煕嘶吼著，抱著斬草除根的念頭朝陰魂猛撲過去。那已經(jīng)被融化成膿血，只剩一個黑洞的眼睛讓他的臉越發(fā)猙獰可怖。眼見他的劍就要扎進(jìn)陰魂的脖子，一根不知從哪里飛出來的樹枝硬生生地將劍擋了開去?！罢l？”

　　山林靜謐，無人應(yīng)答。

　　李晚煕再次提劍。這一次，他用了十成的功力。他的劍對著陰魂，眼睛觀察著周圍的動靜。如他所料，剛落地的樹枝離地而起，彈落了他的劍。好厲害的功夫！如果此人想取我的性命，簡直易如反掌！看來，他雖有意救陰魂，卻不想與我結(jié)怨。我無力與他抗衡，還是走為上。思量罷，李晚煕撲入樹林，逃命去了。

　　陰魂看看地上突然多出的人影，咧嘴道：“就這么等不及？等我死了再搜身不行？”他抬頭看向來人，很是意外，“是你？”

　　莫待嘆了口氣，伸手去搭他的脈。

　　陰魂拒絕了：“不用，沒救了?！彼疽饽D(zhuǎn)身，動手脫下春二娘的肚兜，仔細(xì)撫平疊好，“把這個泡在笑紅塵里，其字可見，那便是藏木蘭策的地方?！?p>　　“給我？”莫待也意外了，“我不是好人，更非善類。之前助你脫身是有所圖，今日來此也只是想抓他替謝三公子出氣?！?p>　　“混江湖的哪個不是在刀尖求活？哪個心里沒有算計(jì)？好人？善類？早都變成白骨化成飛灰了。這木蘭策我不白給你，我有事相求。”

　　莫待默立了片刻才道：“你說。只要不過分，我會酌情考慮?！?p>　　“第一，替我?guī)煾甘刈o影門。第二，將我和二娘就地合葬。”

　　“無影門的新掌門孟少群你是知根知底的，那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有他在，無影門不會沒落。若他日無影門有難，我有能力幫忙也可以幫忙的情況下，我不會袖手旁觀。如果幫了忙會給我招惹麻煩，而我還沒能力解決那些麻煩，就是你從棺材里爬出來求我，我也不會過問。合葬一事不過是舉手之勞，你不說我也會做。”

　　陰魂笑了：“二娘曾說，莫待此人雖心機(jī)深沉，到底是個與眾不同的，不是壞人。她果然沒說錯！一般人在這種情況下，都會滿口應(yīng)承我的要求。你倒說得實(shí)在！就沖這個，我就愿意把木蘭策給你。”

　　“你沒讓我替你殺李晚煕，你也很與眾不同。”莫待指著一處向陽背風(fēng)的地方道，“那里如何？視線極佳，可遮風(fēng)擋雨。待春暖花開，你夫妻二人可看遍這滿山秀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