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攬月228
南宮敏敏在兩個侍女的攙扶下走上前，白色的面紗染了血，顫抖的身軀和驚懼的雙眼無一不透露著僥幸逃得一命后的驚魂未定?？匆娔?，她驚呼一聲躲到雪凌寒身后，抓著他的衣袖哆嗦成一團：“莫……莫公子！別……別殺我！我沒想……沒想跟你爭凌寒上神！求求你，不要殺我！我……我還不能死！”
雪凌寒抽出袖子，臉上的不悅并沒有眾人想象中的那么明顯。或許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他對南宮敏敏的態(tài)度與旁人不同。這一點，倒與莫待的想法出奇的一致——他將這個女人放在弱者的位置上同情，也因為她對感情的忠貞不渝而懷有好感。
雪千色忍住心頭鄙夷，暗嗤一聲：這女人！該說你不要臉呢還是心計深？不往自己妹妹身后躲，卻舍近求遠往別人的男人背后鉆。你這分明是算準(zhǔn)了莫待雖然生氣，卻不屑與你計較；也算準(zhǔn)了我二哥雖然不快，卻也不會當(dāng)眾下你的面子。一個看似自然而然又最簡單不過的動作卻輕松挑起了兩人的嫌隙，高??！妙?。‰y怪母后說你是把軟刀子！果真是咬人的狗不露齒。往日里倒是我小瞧你了！
方清歌道：“凌波，你看看南宮姑娘的傷還有沒有可能痊愈?！?p> 皮肉外翻，深可見骨的傷口還在滲血。發(fā)黑腥臭的血液表明下手之人不但想毀南宮敏敏的容，還想置她于死地。雪凌波檢查完畢，如實稟報：“南宮姑娘及時服下了解毒丸，并無性命之憂。只是這毒太烈，沾肉就爛，這么短的時間已腐蝕到深層的肌肉。除非立馬吃下解藥，否則想恢復(fù)到之前的容貌比較難?！?p> 南宮敏敏大哭：“莫公子，你就這么恨我么？非得毀了我你才開心？”
莫待冷眼瞧著，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凌寒，你信她，還是信我？”
“我相信你不會無端傷害無辜，也相信南宮姑娘不會無故誣賴你。當(dāng)你們各執(zhí)一詞時，我只相信證據(jù)，相信事實?！?p> “在這件事情上，我百口莫辯。只要你信我，不管他們說什么我都可以置之不理，一笑了之，就當(dāng)是一場誤會。待來日水落石出，自然可以還我清白?！?p> 雪凌寒沉吟著，沒有立刻回話。
這當(dāng)口，百花羞、妧義、林谷隱和幾位掌門人進到閣中，各自找位置坐下。眾人剛了解完事情的前后經(jīng)過，季曉棠最后一個到了。他調(diào)侃了謝輕云幾句，往梅染旁邊的空位上一坐，開始自斟自飲。
南宮敏敏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塞給雪凌寒一幅小畫：“這是那人掉在我腳邊的，當(dāng)時在場的人都看見了?！?p> 合歡樹下，飯團半瞇著雙眼，攤著四肢沐浴在夕陽中。金色的光線落在它額間，將那紫色的毛發(fā)也照成了金色。在它的身邊，擺放著一壺酒，上面寫著“青梅瘦”三個字——莫待的字——龍飛鳳舞，相當(dāng)有辨識度。酒壺旁，一根墨綠色的笛子上掛著一條陳舊的笛穗，隨著晚風(fēng)飄搖，像一只被栓住了翅膀的蝴蝶。
雪千色眉心一動，若有所思。
梅染一怔：這不是當(dāng)日星翊從我這里要走的么？怎么會在這里？難不成是他在背后設(shè)計這一切？不對，不是他。看他的樣子比我還震驚，想來這東西是方清歌從他那里偷走的?！斑@東西……”
同一時間，方星翊也說話了，說了和梅染同樣的話。只是他們沒能繼續(xù)說下去，就被莫待打斷了?！斑@東西是我的?！彼纳袂闃O度自如自得，像是恨不得向全天下昭告他的畫技有多厲害?！澳馨扬垐F畫得如此惟妙惟肖，放眼三界，舍我其誰？”
“這么說，你承認(rèn)那個黑衣人是你了？是你傷了我二姐？”
“畫確實是我的，人不是我?！蹦_下微動，手里便多了一只寶石耳環(huán)，“這原是南宮掌門的，現(xiàn)在在我手中。如果我把它丟在某個犯罪現(xiàn)場，兇手就一定是你？”
南宮翾摸了摸空蕩蕩的耳垂，被莫待驚世駭俗的身法驚了一驚，一時竟忘了回話。
南宮敏敏哭道：“在座的各位都知道，我一向獨來獨往，與三界的人素?zé)o仇怨。那人卻罵我搶了他最愛的男人，罵我淫蕩下賤不知廉恥，罵我不識抬舉自尋死路。還說……還說不許我再靠近凌寒上神半步！莫公子，你我不過是因為意見相左爭辯了幾句而已，你何苦要這般羞辱我。好歹我……”
“既然別人都已經(jīng)警告你不要再靠近凌寒了，那你還拉拉扯扯地作甚？說你下賤不知禮義廉恥，倒也不算冤枉你?！蹦恼Z氣很冷，透著一股子壓不住的煩躁，“你最好立馬從我面前消失，不然的話，我?guī)湍阆б膊皇遣恍??！?p> 南宮敏敏又一次拽上了雪凌寒的衣服，已然把他當(dāng)作了護身符。在感受到雪凌寒的不耐煩時，她慌忙松手，委屈小心且無助至極的樣子就是鐵石心腸的人見了也會柔軟三分。
雪凌寒道：“你先不要發(fā)脾氣，南宮姑娘也只是說了她看見的聽見的?，F(xiàn)在所有的證據(jù)都對你不利，當(dāng)務(wù)之急是找到那個黑衣人證明你的清白，不是在這里做無謂的口舌之爭。”
“這口舌之爭因她而起，她還死咬著我不放，我要怎么繞過她？凌寒，你不信我不要緊，但這個女人不能留在你身邊，她的心計不是你能玩得轉(zhuǎn)的。”
雪凌寒脫口道：“你的心計我就玩得轉(zhuǎn)了？你不也一樣對我使心計？不然你為何要解了鏡花水月？你怕我看見什么？你到底在隱瞞什么？”
此言一出，飛鳳閣中靜若無人。莫待定定地看著雪凌寒游移閃躲的雙眼，眼底浮起一抹心傷：“凌寒，從相識到現(xiàn)在，我可曾害過你？”
梅染道：“他的為人你還不清楚？你怎么能夠……”
“先生！”莫待再次打斷梅染的話，目光始終在雪凌寒臉上。“這是我與凌寒的事，我們自己解決。我與他說話的時候，我不希望旁人插嘴，包括先生在內(nèi)?！?p> 梅染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垂眸溫聲輕語：“好……”
莫待道了謝，又說：“凌寒，回答我，我有做過什么傷害你的事么？”
南宮敏敏道：“莫公子或許是沒算計過凌寒上神。可是我聽說你的身世成謎，沒人知道你的親生父母是誰，凌寒上神也不知道。此事雖說不上算計，起碼也能說明你對他不是那么坦誠……”
雪千色心道：她這是想激化矛盾，故意送上門找打。這點小心思連我都能看穿，何況是莫待？不過，看穿了又如何？即便知道對方是故意使壞，他也不可能再忍了，再忍他就不是莫待了。
“給臉不要臉！小爺我讓你如愿！”莫待直撲南宮敏敏，下手十分狠辣。豈料南宮敏敏機敏地一縮，將身體嚴(yán)嚴(yán)實實地藏在了雪凌寒身后。她抓著雪凌寒的衣服，嘴里不停叫著救命，像是在躲避索命的惡鬼。無奈之下，雪凌寒只得帶著她閃向一旁，躲開了那一掌。莫待雙眉一挑：“你今天是鐵了心要護著她？”
“我沒有要護著她的意思，我只是不希望你濫殺無辜！”
“她也算無辜？那我豈不是可以當(dāng)圣母了？”莫待冷笑道。
南宮翾道：“仙后，你就放任莫公子追著我二姐喊打喊殺？”
方清歌道：“自然不能。南宮掌門稍安勿躁，本宮這就……”
“這就怎么樣？”梅染耷拉著眼皮，把玩著玉石般瑩白的手指，慢條斯理地道：“既然他說了不讓旁人插嘴他與凌寒的事，那你們最好都乖乖待著。南宮翾，我不管火神門有多硬的后臺，也不管你有多大的本事，能掀起多大的風(fēng)浪，只要你再多說一個字，我以項上人頭擔(dān)保，火神門明天就有喪事辦。我梅染的脾氣……真的不太好?！?p> “梅先生也未免太過偏袒莫待了！”方清歌很是憤憤不平。
“偏袒？笑話！我身為月老，掌管世間情事，為的是有情人終成眷屬。你說說看，我哪里管錯了？又是哪里偏袒他了？此刻他和凌寒談的不是情事？還是說他倆不是有情人？有情人的有情事輪得到不相干的人多嘴多舌？”梅染看著南宮翾，警告的意味顯而易見?！澳惚日l都清楚，我若偏袒他，你這滿嘴挑撥之言的姐姐早就趕去投胎了；我若偏袒他，你連見他一面的機會都不會有。如果南宮哲沒教會你知趣，我可以代勞。”
南宮翾果然知情識趣，沒再多話。南宮敏敏也不哭了，像是被梅染嚇到了。俄而，又掩面哭泣：“我怎么這么命苦??！無心害人卻被人害！我到底做錯了什么？老天為何要這樣對我？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倒不如死了干凈！”
雪千色樂了：頭一回見到這么能哭的。回頭誰家死人了，是不是可以請她去哭喪啊？
莫待淡淡一笑：“那你怎么還不去死？是要先給自己立個貞潔牌坊，才能死得安心？就你這卑鄙齷齪的行徑，貞潔牌坊是沒戲了，倒是可以考慮去青樓賣笑。以你的姿色，加上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和扮豬吃老虎的手段，應(yīng)該可以混個花魁當(dāng)當(dāng)。到時候我叫幾個風(fēng)月場中的老手去捧場，必定讓你日進斗金，銷魂蝕骨?！?p> 南宮敏敏又羞又怒：“你……你也是飽讀詩書的人，怎么能說出如此惡毒的話？”
“我飽讀詩書有錯？”莫待譏諷地看著南宮敏敏，慢聲道，“我飽讀詩書是為了遇見像你這樣寡廉鮮恥的人時，可以不帶臟字地將心中的怨氣一吐為快；我飽讀詩書是為了遇上一個情操高尚的人時，能以最美好的語言和最樸實的思想與他對話；我飽讀詩書是為了賞四季之綺麗、星河之浩瀚、天地之壯美；我飽讀詩書是為了省吾身、思己過、修吾行，卻絕不會以此作繭任他人魚肉！南宮敏敏，想要臉就趕緊走。再糾纏下去，我保證下一次沒人能護得住你。我莫待想殺的人，都已經(jīng)找小閻王報到了！”
眾人無不為這番言論暗自叫好，看向南宮敏敏的目光多多少少都帶了些鄙夷。即便是方清歌，也不得不贊同莫待的說法。是啊，飽讀詩書沒錯，錯的是以此作惡的人。
“我知道莫公子武藝高絕，江湖中鮮少有人是你的對手?？赡怯衷鯓樱课涔Ω呔涂梢圆恢v道理？武功高就可以為所欲為？武功高就可以殘害無辜？還有沒有天理了？我打不過你也說不過你，我也不跟你理論。凌寒上神，事情鬧到這個地步絕非我所愿。只求你看在同為仙門子弟的面子上，不計前嫌……”這句話的最后四個字“幫我一把”南宮敏敏以哀凄的眼神代替了。她不是不敢說，而是知道雪凌寒能懂，也知道這種交流方式最能打動人心。
“天無絕人之路，總會有辦法的?！毖┝韬蟹N不好的預(yù)感，至于和什么事有關(guān)他一時也說不上來，只是覺得有些事正朝著一個不可控的方向發(fā)展。
“辦法？什么辦法？誰都不愿意幫我，我還能有什么辦法？”南宮敏敏無望地看著雪凌寒，那份哀懇與柔弱任誰也無法抗拒?！澳憧蠋臀颐矗俊?p> “你要他怎么幫你？娶你？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能讓不少人滿意。”
“你在瞎想什么？我什么時候說過要娶她了？”雪凌寒有點生氣，“能不能改改你這胡思亂想的毛??？”
“抱歉，這輩子都改不了了?！蹦嫦蚍角甯?，滿眼玩味：“目的就要達成，你是不是很高興？也別高興得太早。這次有凌寒，下次呢？你能趕在下次換選之前再生一個受歡迎的兒子出來么？”
方清歌不悅地皺了眉：“這話本宮可就聽不大明白了?！?p> “你與火神門臉都不要了也要演這么一出戲，不就是為了連任那點事么？我不清楚你究竟許給了南宮掌門多大的好處，我猜其中有一條是讓凌寒娶南宮敏敏，這也就很好地解釋了為何你會同意與魔界聯(lián)姻了。因為，就算三公主不嫁入火神門，只要凌寒和南宮敏敏結(jié)成夫妻，也不會影響你的千秋大業(yè)。”
“你未免把本宮想得太不堪了！本宮還沒有墮落到用兒女婚姻去獲利的地步。”方清歌氣得發(fā)抖，白著一張臉看著雪凌寒，“看看，這就是你放在心尖上的人！你就任由他這般羞辱你的母親！你可真是我的好兒子！”
“正因為是你的好兒子，你才這樣利用他。不是么？”
“夠了！都少說兩句吧！”雪凌寒大聲道，“我做什么是我自己的主張，跟母后沒關(guān)系！你別總是誤會她！”
“我誤會她？到底是你看不清她還是我誤會她？凌寒，你還沒明白么？她這是把你往坑里推！你醒醒吧！”
“我樂意！就算她推我入坑，我也樂意！”
“你樂意？她要你娶南宮敏敏你也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