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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雪長安道

第十一卷:暗流255

風(fēng)雪長安道 舒涓 4156 2024-09-01 12:16:01

  窗前的藤木花架上,一盆葉秀而健,莖細(xì)瓣凈,心闊肩平的荷瓣素心蘭散發(fā)著怡人的清香。香爐里,安神香已快燃到頭,留下一地白色的灰燼。兩種香氣混合在一起,誰也不喧賓奪主,不濃不淡,很是相得益彰。

  慕語遲睜開酸澀腫痛的雙眼,只覺得光線太過明亮,與她混沌的思想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她閉目吐納,待眩暈完全消失后才又慢慢睜眼。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環(huán)境,有莉香居的素雅整潔,靜謐安寧,卻沒有摘了茉莉花喚她回家吃飯的人。她望著屋頂古樸的雕梁畫棟,任顧長風(fēng)在她心臟上的大洞里來回千百遍,一滴淚也流不出來。

  紗帳高掛,門窗大敞,窗外的風(fēng)景可一覽無遺。這個時節(jié),花都謝了,只有翠柏青松依然茂密蔥蘢。晚風(fēng)吹散了綺麗的云彩,吹落了梧桐樹上的黃葉,吹得人神慌意亂。

  謝輕晗端著藥進(jìn)來,邊走邊摸耳朵。抬眼看見一雙冷冰冰不含感情的眼正審視著他,手一抖,藥灑了一身?!澳焦媚??”

  慕語遲眨了眨眼,表示自己確實(shí)醒了。她的嗓子疼得厲害,她不想說話。

  “你想起來?”謝輕晗兩三步搶到床前,伸手相扶,卻發(fā)現(xiàn)自己還端著藥碗,又忙慌慌地想將碗擱下。因他始終看著慕語遲,手下失了準(zhǔn)頭,把最后一點(diǎn)藥也灑得精光?!拔乙粫偃グ?。我……我先喂姑娘喝些水吧?!彼χ礉M藥的手站著,尷尬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慕語遲沒有拒絕。一杯溫水下肚,五臟六腑舒坦了些許。閉眼歇了片刻,她才沙啞著嗓子道:“餓?!?p>  謝輕晗定定地看了她片晌,眼里有了光,低聲道:“是……是該餓了,姑娘已經(jīng)整整五天沒吃東西了。姑娘稍緩一緩,很快就有人送飯菜過來?!?p>  “多謝。這幾天可有事情發(fā)生?”

  “風(fēng)平浪靜。江逾白和巫族的人都回去了,九公子已將慕莊主下葬;長風(fēng)的魂魄已送去了冥界,肉身還在皇室的冰庫里,他的后事等姑娘來安排。這期間,六大門派陸續(xù)送來了書信,詢問姑娘的情況。姑娘能活命一半得益于你超強(qiáng)的自愈力,一半要感謝凌秋雁,當(dāng)晚她就送來了人面參和幾滴藥酒入藥。不然,就算姑娘能保住性命,也不可能好得這么快?!?p>  慕語遲心想:退思峰的事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別說是三界,怕是冥界也傳開了,秋雁知道我受傷了倒不奇怪。只是這安如意,我與她并無交情,她肯救我多半是因?yàn)榍镅恪V劣谀撬幘啤\(yùn)氣行走全身,很快便明白過來:是美人淚?!镑俭t山和霓凰城隔著千山萬水,誰的腿那么快?”

  “全仰仗甘夫人。得知姑娘需要人面參做引,甘夫人立刻派出神隱族所有的精銳,四處尋找安如意,終于在一處隱秘地找到了她,彼時她已快入眠。她并不意外甘夫人去找她,只是埋怨甘夫人去得太晚,她已等得不耐煩。凌姑娘本想跟甘夫人一起來,因她練功受了很嚴(yán)重的傷,安如意不放心她遠(yuǎn)行,將她打暈帶走了?!?p>  “這樣啊……”慕語遲呆了片刻后問道,“方星翊怎么樣了?”

  “他醒來后失蹤了半日,之后被方清歌綁在誅仙臺,當(dāng)眾責(zé)打了四十九戒鞭,并罰思過七日,抄仙界法則一萬遍。從始至終,無論執(zhí)刑仙官怎么威逼利誘,他都不肯承認(rèn)姑娘殺仙門弟子是有心,堅持說你是被逼無奈,迫不得已而為之,還說他行事清白,問心無愧?!?p>  慕語遲想著出鞘的清霜和方星翊嘴角的鮮血,閉了眼緩緩呼出一口氣。

  一位老者拿著藥方進(jìn)來,頜下三縷白須修剪得非常漂亮:“君上,給慕姑娘新?lián)Q的藥方擬好了。”見慕語遲已蘇醒,忙道:“聽聞慕姑娘醫(yī)術(shù)高超,以后就用不著老朽了?!?p>  慕語遲頷首致謝,并不言語。待老者退出房間,她拿過藥方掃了一眼,蹙眉道:“拿錯了吧?怎么會有安胎的藥?”

  “這……姑娘已經(jīng)有一個多月的身孕,你……你之前不知道?”謝輕晗見慕語遲眼神愣怔,神色比他還要茫然,不由暗地里直嘆氣,“姑娘不用擔(dān)心,這件事目前只有我和喬老知道。喬老的為人你大可以放心,就是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不該說的話他也不會泄露一個字。”

  慕語遲雙眉緊蹙,本來就沒血色的臉越發(fā)像雪了。她就那么一言不發(fā)地坐著,謝輕晗也就一言不發(fā)地陪著,直到侍女送來飯菜、掌燈的宮女提著燈籠走遠(yuǎn),才幽幽地道:“給我一劑打胎藥?!?p>  盡管已想過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謝輕晗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姑娘可想好了?”

  “這是意外。”慕語遲喝了點(diǎn)參湯,又端了水果羹吃,平淡的語氣聽不出任何情緒。“我不怕別人笑話我未婚先孕,只是不希望她受苦。沒有父親的孩子必將招致各種非議,她要承受的風(fēng)雨太多。我這做娘的無萬全之法保她平安幸福,只能這樣選擇?!?p>  “可是喬老說,姑娘重傷未愈,身子骨太弱,經(jīng)不起這樣的折騰。他還說,姑娘自小習(xí)武,某些功夫?qū)ι眢w損耗巨大。若這次……以后怕是難有子嗣?!?p>  “無所謂。與人生兒育女,過平凡夫妻的日子本就是我的奢望?!蹦秸Z遲的目光落在素心蘭上,清冷的聲音透著淡淡的自嘲,“我這種人,就該孤獨(dú)終老。”

  謝輕晗的心一抽,垂在身側(cè)的手緊了一緊,言語卻很是尋常:“若姑娘不嫌棄,我愿意做這孩子的父親,視他為己出,護(hù)他長大,保他一生無虞?!?p>  湯勺掉在碗里,濺了慕語遲一手湯。她甩甩手,斜了眼像看怪物一樣看著謝輕晗,剛舒展開的眉毛又皺成了一個疙瘩:“一國之君,切勿妄言。”

  “既知一國之君不能妄言,姑娘就該知道我所言非虛?!敝x輕晗在對面的椅子坐下,雙手放在腿上,坐姿極為端正?!拔胰⒐媚?,不是因?yàn)橥?,更不是因?yàn)槲仪纺悖且驗(yàn)閼?zhàn)亂剛過,百廢待興,我需要像姑娘這樣的人才幫我安定各方,處理政務(wù)。另外,姑娘碧霄宮掌門人的身份對安和國來說也是一重保護(hù)。若姑娘肯嫁我為妻,你不必?fù)?dān)心孩子的成長問題,我也得到了最想得到的人才。一場婚姻,一舉兩得,互惠互利,有何不可?”

  慕語遲似乎笑了笑:“君上招攬人才的方式倒特別,只是成本未免大了些?!?p>  “如果只用君后的位置就留住了姑娘,這筆生意我可賺大了。畢竟在姑娘眼里,這個位置還不如一壺好酒來得值錢?!敝x輕晗的笑臉在燈光下有些晃眼,“姑娘放心,我們之間只有交易,不談感情,姑娘不必?fù)?dān)心其它。我謝輕晗雖不是多好的人,禮義廉恥還是懂的。我會對姑娘以禮相待,絕不做姑娘不喜歡的事?!?p>  “成交。我嫁?!蹦秸Z遲的唇邊浮起一縷綿軟無力的笑容?!盎槎Y從簡,嫁衣我要穿長風(fēng)做的那件?!?p>  “依你。”謝輕晗看著那雙沒有一絲猶豫的眼,嘆道,“不愧是十三公子!決定這么重要的事也只在須臾間。”

  “不是我果決,是這件事只有兩個解決辦法,要么生,要么死。講真,我并不想拿掉這孩子,我想把她生下來??墒牵壹炔幌胨x群索居,也不想別人對她的出生指手畫腳,多生事端。要解決這兩個問題,最好的辦法就是她娘有一段合情合理合法的婚姻。眼下我沒本事找個相親相愛的男人把自己嫁了,找個知根知底的就很不錯。你符合這個條件,也愿意替我周全,我自然不必猶豫。”

  “和聰明人打交道就是愉快,不費(fèi)唇舌就達(dá)成了目的?!敝x輕晗把選好的幾個日子在心里又過了一遍,用商量的口氣道,“十一月十六是個不錯的日子,姑娘意下如何?”

  “我對這些沒要求?!?p>  “需要知會仙界么?”

  “你看著安排就是。”慕語遲側(cè)身躺下,“明天我要出去一趟,處理點(diǎn)私事。”

  “路上注意安全。我等你回來?!敝x輕晗深深地看了一眼慕語遲的背影,出門來到一樹無花無果的老樹前。他按住快要蹦出體外的心臟,在樹皮上擦去手心的冷汗,狠狠喘了幾口粗氣?!拔乙捎H了!新娘是她!是她……”他喃喃道,明亮的雙眸里有失落,有憂傷,有寂寞,更多的是歡悅和欣喜?;仡^看向那兩扇緊閉的宮門,他含淚笑了,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郎。

  待宮人散去,慕語遲強(qiáng)撐著起身,依墻站了好一陣才跟著微香蟲的指引走向冰庫。她整晚都待在那里,就那么默默地枯坐著,默默地看著顧長風(fēng),不言不語,不哭不鬧,仿佛已石化。到天微亮?xí)r,她抱著顧長風(fēng)出了霓凰城。

  日出東方,霧散鳥啼。

  謝青梧和顧夕漫的第一口早茶還未落肚,就被謝輕晗的話給噎了出來。夫妻倆大眼瞪小眼了半天,都以為在夢游。定定神再看跪在面前的人,確實(shí)是那個不茍言笑,不解風(fēng)情的兒子,兩人一個喜上眉梢,一個心生憂慮。謝青梧對謝輕晗的要求滿口答應(yīng),恨不得第二天就是吉日。

  顧夕漫挑挑揀揀,挑了個溫和又不易出錯的問題問:“你們何時好上的?”

  “母親這么問是對這個兒媳婦不滿意,還是怕兒子一時沖動,將來后悔?”

  “都不是。你別一臉防備,我只是好奇,也僅僅只是好奇。這么多年了,你是怎么做到讓旁人看不出一點(diǎn)端倪的?倒是輕云的心思,你爹那樣粗枝大葉的人都一眼看穿了。”顧夕漫想著謝輕云看慕語遲的熾熱眼神,心里很不好受。怎么就喜歡上了同一個人呢?哥哥是美滿如意了,弟弟那里卻是水深火熱。手心手背都是肉,何況謝輕云才是她捧在手心的那個。

  “我這樣的身份,若輕易就讓別人看出來了,還怎么做大事?而輕云……”謝輕晗握住顧夕漫的手,抱歉地道,“母親,請原諒我利用了輕云對語遲的好感,讓他做了我這段感情的煙霧彈?!?p>  顧夕漫垂眸看著白瓷盞中清亮的茶水,沒流露出絲毫不快:“我怪你干什么?我還能不理解你的身不由己?只是輕云的一顆心都給了語遲,得要他不生氣才好。若他知道你和語遲合起伙來騙他,不知道會傷心成什么樣子。再大度的人,也接受不了心上人變成嫂子?!?p>  “語遲從沒想過要瞞他,是我不想節(jié)外生枝,一直不讓語遲說。這件事我會親自跟輕云解釋,他會明白我的苦衷的?!?p>  顧夕漫暗嘆:輕云這孩子就吃虧在過于懂事了!大哥他得照顧,二哥他得幫襯,父母他得敬著。輪到他了,我這個當(dāng)娘的還不能太過偏疼,畢竟另外兩個有更充分的理由得到更多的疼愛。以前總笑方清歌一碗水端不平,輪到自己才發(fā)現(xiàn)還不如她。起碼她的偏疼是明目張膽的,是看得見摸得著的,而我只能偷偷在心里想。做父母難??!“你倆一向聚少離多,語遲又是個冷性子,我擔(dān)心她不像你待她那般心熱,那你豈不是太冤枉了?”

  “說到這個,兒子有件事要跟母親坦白?!敝x輕晗湊到顧夕漫耳邊,低語一番,很是難為情地道,“怪我意亂情迷,趁虛而入……好在語遲不怪我……母親……”

  “你這孩子!就這點(diǎn)出息!”顧夕漫藏好疑慮,掩嘴笑道,“也難怪人家說,天下男兒在意中人面前就沒有一個能是柳下惠,這話還真沒說錯。行了,你也別不好意思。只要你和語遲夫唱婦隨,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母親就只有滿心歡喜?!?p>  “我會努力的。我也相信語遲,她會信守承諾,陪我終老?!?p>  謝青梧急道:“你娘倆說什么體己話呢?也讓我聽一聽唄!”

  “既是體己話,不相干的人自然是聽不得的?!鳖櫹β呎f邊拉起謝青梧就走,“輕晗要上朝了,沒工夫跟你閑話。你呢,幫著我準(zhǔn)備婚禮去,不許再東打聽西打聽。”

  “可是我也好奇??!我也想知道他倆怎么就湊到一起去了?”

  “這有什么可好奇的?男大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天經(jīng)地義的事?!鳖櫹β煤弥x輕晗列出的章程,不輕不重地掐了謝青梧一把,“再啰里啰嗦地耽誤了正事,喜酒都沒你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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