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戰(zhàn)的結(jié)果，是小雨敗了。
而小雨之所以落敗，卻是因為她不想殺人，所以在最后一刻并未使出她那手“殺氣鑄劍”的神通。
也就是說，這一戰(zhàn)靈巖子能夠獲勝，其實是因為小雨手下留情。
這個結(jié)果，顯然不是靈巖子所能接受的結(jié)果！
現(xiàn)在，靈巖子只需拔出自己的【定海劍】，將今日到場的所有人通通殺死、不留一個活口，那就再也不會有人知道“小雨手下留情”的這個事實。
如此一來，靈巖子依然還是今日的贏家，他所代表的峨眉劍派，也將再一次于試劍之約中戰(zhàn)勝了白云劍派。
靈巖子有這個實力。
所以他在猶豫。
后院右首邊的白云劍派眾人見狀，驚恐之余，只能設(shè)法喚醒自家掌門，紛紛將內(nèi)力注入到已經(jīng)暈死過去的夏宜歸體內(nèi)。
藥師殿里的南宮玨，也急忙搶入后院之中，手持他那柄【天華劍】守護(hù)在受傷的小雨身旁。
一場血戰(zhàn)，只在靈巖子一念之間。
但靈巖子終究還是沒有拔出他那柄【定海劍】。
只見他舉目望向?qū)γ姹P膝而坐的小雨，緩緩問道：“請教姑娘，尊姓大名?！?p> 小雨勉強一笑，回答說道：“我叫小雨……天街小雨潤如酥的那個‘小雨’……”
靈巖子追問道：“煩請告知全名。”
小雨默然半晌，終于說道：“白云劍派第三十六弟子……簡如雨……”
說罷，她又補充了一句：
“陳公望門下弟子。”
靈巖子緩緩點頭。
然后，他緩緩?fù)鲁鲆豢陂L氣，釋然道：“今日與白云劍派的試劍，是我輸了?！?p> 靈巖子居然認(rèn)輸了？
這一刻，在場眾人都是吃驚不小。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靈巖子的這一認(rèn)輸，究竟意味著什么
——這絕不僅僅是靈巖子個人無關(guān)痛癢的一句話，而是意味著他今日所代表的整個峨眉劍派，承認(rèn)在這場試劍之中輸給了白云劍派！
甚至，今日一敗，對他【定海劍】的持劍者、峨眉劍派掌門候選人的這一身份，都將面臨一個極大的挑戰(zhàn)……
藥師殿里的江濁浪最先回過神來，當(dāng)即向場中的靈巖子遙遙抱拳，恭聲說道：“蜀中峨眉劍派……能有靈巖子先生這等傳人，實乃……中原武林之幸……”
他這句話看似恭維，實則卻是要坐實靈巖子的認(rèn)輸，同時將這個年輕人高高捧了上去。
卻見靈巖子滿臉輕松，全然沒有反悔的意思，只是笑道：“正如我?guī)煾杆?，似我這等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越是狂妄自大、目空一切，就越有真材實料。要說‘狂妄’二字，還有什么能夠比自認(rèn)不敵、替峨眉劍派輸?shù)暨@場試劍之約更加狂妄的？”
說罷，他又望向?qū)γ娴男∮?，正色說道：“下個月月底，我才年滿十八。待到二十年后、四十年后——說不定還有六十年后——與白云劍派的試劍之約，我自然還會再來，替峨眉劍派找回今日這個場子！”
話音落處，他已高高舉起手中的【定海劍】，招呼一聲，那六名幽靈般的老者便再次現(xiàn)身，恭恭敬敬地收起了這柄峨眉劍派的鎮(zhèn)派之寶。
隨后靈巖子便不再多言，兀自邁開大步，步往寺外揚長而去，口中自顧自地念道：
“蜀國多仙山，峨眉邈難匹。
周流試登覽，絕怪安可悉？
青冥倚天開，彩錯疑畫出。
泠然紫霞賞，果得錦囊術(shù)。
……”
伴隨著詩歌聲漸行漸遠(yuǎn)，他的人也已不見了蹤影。
靈巖子走了。
峨眉劍派的【六大掌劍使者】也已帶著【定海劍】消失不見。
這也就意味著，今日峨眉劍派與白云劍派之間的這場試劍之約，就此結(jié)束了。
但是今日之事，顯然還沒有結(jié)束
——因為還有小雨和白云劍派之間的事！
【西江月】上的【神劍】、白云劍派的第一高手陳公望，居然早已死在小雨手中？從白云劍派眾人的反應(yīng)來看，此事應(yīng)當(dāng)不假。
而且方才面對靈巖子的詢問，小雨還自稱是陳公望門下弟子，可想而知，就算江濁浪和南宮玨不知此中詳情，也能猜到白云劍派為何要連番追殺派中這個女弟子，誓要將她置于死地
——因為小雨犯下的，是欺師滅祖、大逆不道的死罪！
現(xiàn)在，后院之中，小雨依然在運功抵御體內(nèi)的寒氣。
不止是南宮玨，就連江濁浪和開欣，此時也來到了小雨身旁。
若說之前與靈巖子的較量，乃是小雨替白云劍派出戰(zhàn)，與峨眉劍派一對一公平試劍，以至旁人無法插手。那么此時此刻，無論小雨和白云劍派有著怎樣的深仇大恨，在場的這二十余名白云劍派弟子若要以眾敵寡、趁人之危，身為小雨同伴的江濁浪和南宮玨，當(dāng)然不可能坐視不理！
幸好白云劍派的眾人并無異動，只是神色復(fù)雜地望向場中這位同門。
顯而易見，今日之事，他們也不知道接下來應(yīng)該如何處理
——這場試劍若非小雨出手，白云劍派非但必輸無疑，就連掌門人夏宜歸也將戰(zhàn)死當(dāng)場。
可是僅憑這么一樁功勞，難道便能抵消掉她過去犯下的罪孽？
這顯然是一個難題，一個并非白云劍派眾弟子所能解答的難題。
而這個難題，最后自然就落到了白云劍派掌門人、武林十大劍客之一的夏宜歸頭上。
重傷暈死的夏宜歸，此時已在眾弟子的救治下緩緩醒來，默默聆聽著眾弟子的述說，漸漸明白了眼前之事。
所有人都在等這位夏掌門發(fā)話。
只見夏宜歸沉默良久，隨即抬眼望向?qū)γ娴慕瓭崂?，緩緩說道：“江三公子……”
江濁浪應(yīng)聲回答道：“是……”
夏宜歸艱難地呼吸幾聲，然后才說道：“鄙派人丁稀少，又執(zhí)著于劍術(shù)一道，向來不愿理會江湖上的恩恩怨怨……是以世人針對少保大人和江三公子的種種傳言，鄙派一直不曾參與，也不曾過問……”
江濁浪恭聲說道：“多謝……”
夏宜歸繼續(xù)說道：“然而這當(dāng)中的是非曲直、忠義氣節(jié)……鄙派雖然地處嶺南荒僻之地，終究也算中原武林的一份子，于情于理，實不便與閣下結(jié)交，亦或有所沾染……”
聽到這話，江濁浪不由地暗嘆一聲，說道：“承蒙貴派高抬貴手，已是恩德一樁……在下又怎敢奢求其它……”
夏宜歸點了點頭，然后向身旁一名老者模樣的弟子使了個眼色。
那老者明白他的意思，當(dāng)即前往右首邊他們那張幾案處，捧起幾案上的最后一口劍匣，一路來到江濁浪面前。
江濁浪不禁一愣，不懂對方此舉何意。
只聽夏宜歸長嘆一聲，緩緩說道：“為了今日這場試劍之約，老朽窮盡心思，湊來了七柄寶劍……誰知到頭來，這最后一柄劍卻沒能用上……想來也是天意使然，要讓此劍物歸原主?！?p> 這話一出，江濁浪的臉色立刻變了
——他已經(jīng)知道這口劍匣里面裝的是什么了！
就連旁邊的南宮玨也隱隱猜到一二，忍不住脫口問道：“這難道是……江濁浪以前的佩劍？”
只聽那老者模樣的弟子說道：“去年春月，我在太行山中的一戶農(nóng)家偶然尋得此劍，識得此劍正是江三公子昔日所用【長歌劍】。只因世人皆知，江三公子與通天妖君已于太行山中同歸于盡，所以便將這柄無主之劍帶回了白云山，從而用于今日與峨眉劍派的這場試劍。”
說罷，他已將這口劍匣輕輕放在江濁浪面前，就此默默退下。
望著眼前這口劍匣，江濁浪已漸漸回過神來。
他好幾次想要用顫抖的手打開這口劍匣，最后終于還是放棄了，只是嘆道：“長歌當(dāng)哭，遠(yuǎn)望當(dāng)歸……雖失而復(fù)得，恐怕在下……卻已經(jīng)用不上了……”
對此，夏宜歸沒有再多說什么，也不再多看江濁浪一眼
——甚至，就連坐在場中的小雨，他也沒有多看一眼。
只見這位夏掌門轉(zhuǎn)身面向在場的白云劍派眾弟子，沉聲說道：“白云劍派……眾弟子聽令！”
二十余人應(yīng)聲說道：“是！”
夏宜歸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白云劍派第二十一代掌門夏宜歸，在此上呈祖師，下告弟子……將本派第三十六代弟子簡如雨逐出師門……往日恩怨，從此一筆勾銷！”
逐出師門？
這位夏掌門是說，要將小雨逐出白云劍派？
南宮玨驚駭之下，正要開口質(zhì)問，卻被一旁的江濁浪輕輕按住了
——因為他知道夏宜歸的這一番話，重點其實是在最后一句：
“往日恩怨，從此一筆勾銷！”
不管小雨曾經(jīng)犯下多大的罪孽，不管她和白云劍派之間有著什么樣的深仇大恨，至少以夏宜歸為首的白云劍派一方，如今已經(jīng)選擇了放下。
對小雨而言，這或許已是最好的結(jié)果，甚至是她的解脫……
掌門既已傳下號令，白云劍派眾弟子當(dāng)然也沒有異議
——既然往日恩怨就此一筆勾銷，那么場中這個受傷的女子，自然也就和白云劍派再無半點瓜葛，也不會再有任何糾纏。
于是沒過多久，今日到場的二十余名白云劍派弟子便攙扶著受傷的掌門人離去，再也沒有多說一句、多留一刻。
至于坐在場中潛運內(nèi)息的小雨，至始至終同樣沒說過一句話
——哪怕是夏宜歸當(dāng)眾將她逐出白云劍派，她也全然沒有任何反應(yīng)。
或許，她早就料到了會是這個結(jié)果；
又或許，她根本就不在乎……
如此一來，伴隨著峨眉劍派和白云劍派的相繼離去，這座空蕩蕩的【天龍寺】里，就只剩下江濁浪、南宮玨、小雨和開欣四人。
直到小雨體內(nèi)的寒意稍歇，緩過一口氣來，一旁的江濁浪才開口問道：“敢問簡姑娘……此番要處理的私事，不知……是否已經(jīng)處理完了？”
小雨點頭，說道：“是?！?p> 江濁浪微微一笑，說道：“連日奔波趕路，昨日又帶開欣玩了一整日……大家都已有些疲憊。既然如此，不妨便在這【天龍寺】中歇息兩日……然后再取道西北方向的榆林衛(wèi)出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