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當然聽說過【十二流轉(zhuǎn),八脈齊通】
——不止是小雨,但凡是修煉過內(nèi)力的江湖中人,一定都曾聽說過這八個字。
因為所謂的【十二流轉(zhuǎn),八脈齊通】,就是每一個修煉內(nèi)力之人夢寐以求的無上至境!
話說人體之中的所有經(jīng)脈,總而言之,便是“十二正經(jīng)”和“奇經(jīng)八脈”。
當中所謂的“十二正經(jīng)”,分別是手三陰經(jīng)(手太陰肺經(jīng)、手厥陰心包經(jīng)、手少陰心經(jīng))、手三陽經(jīng)(手陽明大腸經(jīng)、手少陽三焦經(jīng)、手太陽小腸經(jīng))、足三陽經(jīng)(足陽明胃經(jīng)、足少陽膽經(jīng)、足太陽膀胱經(jīng))和足三陰經(jīng)(足太陰脾經(jīng)、足厥陰肝經(jīng)、足少陰腎經(jīng))
——但凡是要修煉內(nèi)力,首要的基礎便是打通體內(nèi)的這“十二正經(jīng)”。
至于“奇經(jīng)八脈”,顧名思義,乃是指人體當中的八條“隱脈”,分別是督脈、任脈、沖脈、帶脈、陽維脈、陰維脈、陰蹻脈和陽蹻脈
——而這八條“隱脈”,卻非人人都有際遇將其打通。
若是把“十二正經(jīng)”比作地面上的江河湖海,那么“奇經(jīng)八脈”,就好比是地底下看不到的暗流。
倘若修煉內(nèi)力之人除了“十二正經(jīng)”之外,還能打通“奇經(jīng)八脈”中的一到兩條“隱脈”,其內(nèi)力便已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存在了;就好比江湖中常有的“打通任督二脈,便能無敵天下”之說,就是源自此理。
依照此理,再回到【十二流轉(zhuǎn),八脈齊通】這八個字,顯而易見,就是指將體內(nèi)的“十二正經(jīng)”和“奇經(jīng)八脈”一條不少、盡數(shù)打通,從而令修煉者的身體與天地萬物同在,讓自身的內(nèi)力與天地之間的靈氣徹底融為一體,再也不分彼此。
換句話說,至此境者,便等于是突破了凡人之軀所能貯藏的內(nèi)力極限,非但再也不用修煉內(nèi)力,甚至連自己的體內(nèi)也再不需要貯藏內(nèi)力
——因為凡人所謂的修煉內(nèi)力,其實就是吐納天地之間的靈氣,從中去蕪存菁,取其精華貯藏于自己的丹田之內(nèi),以待用時調(diào)動。
然而達至【十二流轉(zhuǎn),八脈齊通】之境,因為修煉者的整個身體都已經(jīng)與天地萬物同在,自身的內(nèi)力也就等于是天地之間的靈氣。只需心念一生、氣隨意動,隨時都能調(diào)用天地之間的靈氣入體,將其轉(zhuǎn)化為自己無窮無盡的內(nèi)力,是為修煉內(nèi)力的無上至境!
所以此時此刻,小雨聽到江濁浪說出【十二流轉(zhuǎn),八脈齊通】這八個字,已是當場臉色大變
——甚至,就連她望向自己這位雇主的眼神,都仿佛是在看一個怪物……
她只能強壓心中的驚駭,低聲問道:“你可別告訴我說,你已經(jīng)……達至此境?”
江濁浪淡淡一笑,繼續(xù)將一枚枚金針刺入自己的周身要穴,低聲說道:“其實早在三年前的……太行天路一戰(zhàn),生死一瞬之際……通天妖君突破【萬象魔功】的桎梏,從此超脫生死、不死不滅……
而當時的我,其實也已……突破自身武學屏障……周身經(jīng)脈齊通,一舉達至【十二流轉(zhuǎn),八脈齊通】的無上至境……”
說話之間,已有二十多枚金針先后刺入他的周身要穴,全都進到了他的體內(nèi)。
只聽江濁浪繼續(xù)輕聲說道:“只可惜……那一戰(zhàn)我被通天妖君的【萬象魔功】重創(chuàng)……以至丹田焚毀、經(jīng)脈盡斷……只能靠鬼郎中調(diào)制的毒藥護住殘軀,茍延殘喘至今……
所以這三年來,我雖已達至此境……卻還是只能調(diào)用……體內(nèi)殘存的些許真氣,或是借他人內(nèi)力來用……不敢貿(mào)然施展此境,引天地之間的靈氣入體,化為內(nèi)力而用……
否則……我的這副殘軀,勢必無法承受天地之力,只怕當場便是……灰飛煙滅的下場……”
聽完江濁浪的這番解釋,小雨已經(jīng)徹底明白了其中緣由。
看著他繼續(xù)將一枚枚金針刺入自己的各處要穴,小雨緩緩壓下心中的驚懼,低聲說道:“如此看來,你已經(jīng)從銷魂谷的陽夫人那里,找到了能夠承受天地之力的辦法。”
江濁浪緩緩點頭,低聲說道:“不錯……此乃泰山歐陽金針一脈的……【封穴定脈三十六針】,是我當日懇請陽夫人傳授……乃是以金針封印周身氣血,能夠在短時間內(nèi)……確保身軀不毀的一門秘術(shù)……以此強行承受天地之力……
而這當中的原理,就好比是……之前白馬寺那位凡因大師在我身上施下的……【虎衣明王金身】禁制。但是相比起來……【封穴定脈三十六針】的時間更短,效果也更好……”
小雨不禁問道:“能有多長時間?”
卻聽江濁浪嘆道:“我也不知道……或許能有一兩個時辰;或許……只有一炷香的時間……”
小雨沒有再問下去了
——她當然知道等【封穴定脈三十六針】的效果消失之后,強行引天地之間靈氣入體的江濁浪,會是一個什么樣的下場……
但她沒有制止,也沒有勸阻。
理由還是她之前曾提出的那個問題
——對于只剩三五日性命的江濁浪而言,究竟是要選擇放手一戰(zhàn),死在今夜的刀劍之下,還是要選擇繼續(xù)茍活,死在數(shù)日后的病床之上?
顯然,江濁浪已經(jīng)做出了選擇
——今夜,就是他的最后一戰(zhàn)……
小雨只能尊重他的這一選擇。
就在此時,對面的數(shù)百群雄聽不見他們說話,也不知江濁浪在做些什么,難免有些不耐煩,紛紛開口催促。
為首的姜統(tǒng)領(lǐng)也揚聲說道:“江三公子,一炷香的時間似乎已經(jīng)到了?!?p> 江濁浪已將最后一枚金針刺入自己頭頂?shù)摹景贂ā?,嘴角則回答說道:“快了……還有最后兩句話……”
說罷,他沒有再和小雨多說什么,而是喚醒了一旁熟睡的開欣。
睡眼朦朧的開欣突然被叫醒,自然是滿臉的疑惑。
只聽江濁浪柔聲問道:“三叔說過……這一次我們只要能夠找到爺爺,他就會滿足你的一個愿望……而你的這個愿望,三叔要是沒記錯的話……好像是要像小鳥那樣,自由自在地飛上天空,是嗎?”
聽到這話,開欣不禁有些茫然
——一個只有四五歲年紀的小女孩,以前隨口許下的一個愿望,又歷經(jīng)這一路的奔波,此時顯然已有些想不起來了。
江濁浪只能幫著她回憶,說道:“你不記得了嗎?錢塘鎮(zhèn)外的那天晚上……你曾經(jīng)說,想要像那位金伯伯那樣,一下子就飛走了……一直飛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
開欣終于有了點印象,遲疑著點了點頭。
江濁浪也點頭說道:“所以你的這個愿望,一會兒就可以提前實現(xiàn)了……小雨姐姐會帶著你飛上天空,就像小鳥那樣……飛去很遠很遠的地方……”
開欣思索半晌,終于漸漸回過神來,期待地問道:“真的嗎?”
江濁浪反問道:“三叔什么時候……騙過你?”
說著,他轉(zhuǎn)頭望向小雨,笑道:“你先跟小雨姐姐進去,三叔……一會兒就來……”
小雨沒有說話
——她已經(jīng)知道自己應該做什么了。
當下她便將那柄【長歌劍】放在江濁浪身邊,然后拉著開欣踏上了他們身后的石階,進到停放著【天行】的這座烽火臺中。
臨走前,她只留了一句話給江濁浪:
“盡量多殺幾個。剩下的,等我以后回來再殺。”
至此,江濁浪要交代的后事,顯然就已經(jīng)全部交代完了。
三十六枚金針入體的他,便深吸一口長氣,撿起身旁那柄【長歌劍】,扶著城墻緩緩起身。
對面的姜統(tǒng)領(lǐng)見狀,立刻問道:“既然下官已經(jīng)成人之美,不知江三公子是否也該遵守約定,將那半部【反掌錄】交出來了?”
江濁浪沒有回答,只是小心翼翼地吐納著天地之氣,強忍著渾身的劇痛,緩緩調(diào)勻自己的呼吸。
接著,他已拔出手中那柄【長歌劍】,隨手輕揮試劍。
“嗚——咚——哐——”
伴隨著【長歌劍】的劍身揮舞,氣流從兩側(cè)劍刃上的大小孔洞灌入,中空的劍身便隨之發(fā)出音符一般的各種聲響。
姜統(tǒng)領(lǐng)見他非但沒有答話,反而還拔劍出鞘,臉色頓時暗沉下來,冷冷說道:“如此說來,江三公子死到臨頭,也堅持不肯交出那半部【反掌錄】了?”
話音落處,江濁浪終于開口了。
只聽他緩緩說道:“八年前,北漠太師率軍南下……一舉擊破中原五十萬大軍,還生擒了御駕親征的太上皇……之后北漠大軍兵臨京城,生死存亡之際……滿朝文武,皆欲棄城南下,遷都金陵避禍……
然而逢此危局,本朝終究未步南宋后塵,只因……當時的朝堂之上,有一個人挺身而出,說了一句話……”
他的這番話說到后面,氣息居然已經(jīng)越來越順暢了,聲音也漸漸拔高,繼續(xù)說道:
“言南遷者,可斬也!京師天下根本,一動則大事去矣,獨不見宋南渡事乎?”
話音落處,江濁浪手中的【長歌劍】再次輕揮幾下,劍音破空。
“?!獓W——呼——”
對面的數(shù)百群雄都沒有說話,似乎已被江濁浪的這番話所震懾。
接著,江濁浪又冷笑道:“八年前京城一戰(zhàn),時任兵部左侍郎的家?guī)熈ν炜駷?,不但擊潰了來犯的北漠大軍,保住本朝江山社稷,也因此挽救了天下無數(shù)人的性命。
但如今太上皇奪門登基,卻以‘意欲謀為不軌,迎立外藩’之罪,滅家?guī)煗M門、誅盡三族。逢此千古奇冤,當年為家?guī)熕鹊奶煜氯?,又在何處?此等天下人,留之又有何用??p> “滴——喳——嗡——”
【長歌劍】繼續(xù)揮動,劍音再鳴。
對面的姜統(tǒng)領(lǐng)聽到這里,再也按捺不住,當即厲聲喝道:“姓江的,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這話一出,江濁浪的目光隨之落到了他的身上,緩緩說道:“要是沒記錯的話,當日率鎮(zhèn)撫司大隊人馬緝拿家?guī)熑逑陋z,查抄京城少保府之人,好像正是姜統(tǒng)領(lǐng)。”
姜統(tǒng)領(lǐng)的臉色立刻變了
——他沒有再多說一句話,徑直拔出了腰間那柄金劍!
與此同時,站立在群雄之前、姜統(tǒng)領(lǐng)身旁的大孚靈鷲寺勿嗔大師、黃山派的潘掌門、丐幫九袋長老、華山劍派的高手、泰山碧霞宮的老道、西域昆侖派的高手和鋤奸盟的顧總把頭,八大高手也紛紛亮出各自的兵刃。
九大高手,已經(jīng)準備再次出手!
盡管他們今夜的對手,是【西江月】上的【濁浪】,也是整個中原武林曾經(jīng)最耀眼的一顆明星,但如今這一顆所謂的明星,不過是個功力盡失、油盡燈枯的廢人罷了!
便如那劃破蒼穹的流星,其光芒縱然足以讓日月失色,但終究也只是短暫一瞬的燦爛……
九大高手同時上前,一齊出手,已經(jīng)是對這位江三公子最大的尊重了!
但對面江濁浪仿佛視而不見,只是再次將手中的【長歌劍】破空一揮。
“錚——”
一記高昂的劍音沖天而起,鳴響于長城內(nèi)外。
不同于之前那一聲聲無關(guān)痛癢的輕響,伴隨著此刻的這一記劍音鳴響,長城內(nèi)外數(shù)千名榆林衛(wèi)駐軍和北漠騎兵手中的火把,都是無端一暗,險些熄滅。
而長城之上同時攻向江濁浪的這九大高手,頃刻間只覺耳中轟鳴不絕,當場頭暈目眩,驚恐之余,只能抽身退避。
他們之中,顯然有人認識得江濁浪的這一記劍音
——只聽大孚靈鷲寺的住持勿嗔大師脫口驚呼道:“【劍鳴琴音】……他手里的是【長歌劍】!”
但是這九位高手之中,卻有一個人并未往后退避,而是一動不動地站定原地。
——那是鎮(zhèn)撫司的統(tǒng)領(lǐng)、【金劍無情】姜遠寄。
不等眾人回過神來,只見這位姜統(tǒng)領(lǐng)身子一晃,整個人已直挺挺地仰天摔倒。
除了殘留在他臉上的驚恐,他的眼耳口鼻之中,分明都鮮血涌出。
顯然,姜統(tǒng)領(lǐng)已經(jīng)去世了
——這位來自京城鎮(zhèn)撫司的統(tǒng)領(lǐng),整個鎮(zhèn)撫司中武功地位僅次于兩位正副指揮使、據(jù)說修為直逼【西江月】上一眾高手的【金劍無情】姜遠寄,就這么被震死在了江濁浪的一記劍音之下?
一時間,今夜長城之上的數(shù)百名群雄,都在驚恐中往后退避。包括長城內(nèi)外的榆林衛(wèi)駐軍和北漠騎兵,也在不由自主地后退。
眼前這一幕,就好像是那顆早就已經(jīng)墜落多年的流星,今夜居然又重新飛上蒼穹,點亮了整個天地……
這一刻,所有人都已明白一件事
——【補天裂土,劍鳴琴音,海上孤月,公子濁浪】,那位名揚四海、威震列國的江三公子,他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