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絕癥
市立第一醫(yī)院，距炸彈爆炸三十分鐘。
“聽得到嗎？”楊剛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來。
“嗯。”鐘恩秀淡淡地回了一聲，手上的芯片仍然閃著綠光，這說明這個房間中也沒有炸彈。
楊剛也沒寒暄，直接開門見山：
“最新消息，陳瑜確認炸彈藏在醫(yī)院中某人的肚子里?！?p> “也就是說，現(xiàn)在要檢查醫(yī)院中還沒來得及撤離的人對吧？”鐘恩秀一邊說著，一邊看向走廊上的醫(yī)院樓層圖。
“沒錯，而且直升機的支援也已經(jīng)到了，炸彈圖紙也已經(jīng)破解完畢，之前離開醫(yī)院的人也不必擔心，”楊剛猶豫了一下，放棄了原本的打算，沒有給她下達具體的指令，“所以，逐間搜查的任務就交給我們，你自由發(fā)揮就好?！?p> 雖然他得知了鐘恩秀原來的身份，但也沒因此懷疑她。
楊剛在辦案中一直有一個優(yōu)點——拿事實說話，今天晚上，鐘恩秀既是陳瑜那邊的人，又如約送來的炸彈圖紙，又冒險進入了醫(yī)院大廈，這幾件事加起來，已經(jīng)足夠他給予鐘恩秀無條件的信任。
“拆除炸彈要多久？”鐘恩秀問著，纖細修長的手指停在了地圖中間偏上的位置。
“最快也要五分鐘，十分鐘是最為穩(wěn)妥的時間，我們還有二十分鐘的時間。”
“謝謝，我知道了?！彼乐x一聲，掛斷了電話。
此時，她的指尖正指向醫(yī)院第十五、十六層的手術室。
——市里第一醫(yī)院的手術室共分為三部分，一是一層急診，二是頂層給大人物專用的，最后也是規(guī)模最大的則是這里。
而之前的時間，她已經(jīng)檢查完了最頂上四層的重癥看護室和頂層病房，確認沒有炸彈存在。
樓上的醫(yī)護人員告訴過她，手術室是當前醫(yī)院人流最多的地方，有幾場沒辦法拖延的手術正在進行。
依照她刺客理性的判斷，直接去往中間的樓層，是效率最高的方式。
無論是考慮到上下兩撥防爆部門，還是發(fā)現(xiàn)炸彈的最大概率，她都應該去那里。
但鐘恩秀最終停在了已經(jīng)可以使用的電梯前。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最大的優(yōu)勢并不是什么刺客的直覺，也不是什么理性分析，而是教授計劃中，受害者的身份。
這座醫(yī)院中，只有她真正參與過教授的計劃，體會過那種地獄般的滋味。
念及此處，鐘恩秀沒有踏入已經(jīng)敞開的電梯，重新回到了走廊之中，觀察起那副醫(yī)院樓層圖。
炸彈攜帶者可能藏身的地方，教授可能會選擇的地方。
陳瑜曾說過，在教授的計劃中，有一個普通存在的、他無法理解的特點，考驗人性。
無論會承擔怎樣的風險，這一點，永遠不變。
那么，如果我是他，會選擇什么樣的病人來攜帶炸彈？
什么樣的人，才能滿足他那無聊的惡趣味？
對死亡已經(jīng)釋然的人，對生命充滿眷戀的人，還是……
她的手指躍過手術室，劃過醫(yī)院中諸多重要的區(qū)域，病理科，實驗室，病房、手術觀察室……
突然，鐘恩秀手指一僵，停在了地圖右邊的一角。
那是專門為正在監(jiān)獄中服刑的病人，設置的緊急病房。
——一旦犯人染上了監(jiān)獄的醫(yī)療水平解決不了的病癥，便會統(tǒng)一帶到這里治療。
而在警方的撤離政策中，他們是最后一批撤離的人員。
鐘恩秀不再猶豫，直奔監(jiān)獄病房的所在地，十三層走去。
在十一點三十五分，她按下了電梯中三十個按鈕中，最不吉利的那個。
………
“太遲了？你在說什么？”陳瑜皺了皺眉。
“咳咳咳咳……”教授咳嗽地更加嚴重了，但卻沒有再用心聲挑釁他，而是費力地開口。
“我已經(jīng)把我生命中最后的時間，獻給這個計劃?！?p> 他說著，抬了抬自己手臂，露出里面纏了好幾圈的繃帶。
不僅如此，他轉過身子，正對陳瑜，后者這才看見那黑色大衣之下的風景。
從頭到腳，脖子，手臂，大腿，他身體的各個部位都纏滿了繃帶，讓人懷疑他是否有什么不知名的癖好。
而唯獨沒有被繃帶蓋住的面部，就好像被強酸潑灑過一般，腐爛的極其厲害，五官的界限都已模糊，黃色的皮膚如同墻紙一般一層層脫落，露出里面血紅的血管和神經(jīng)。
望著這如惡鬼般駭人的身軀，陳瑜瞳孔微縮，一時忘了言語。
教授沙啞地笑了起來，似乎對他的反應很滿意：“你知道，繃帶之下是什么嗎？”
他說著，手臂上的繃帶自行脫落，露出里面那幾乎已經(jīng)脫離了人類范疇的肌膚。
那長滿斑點的蒼老皮膚緊貼著骨骼，手臂上的肌肉全部發(fā)生了萎縮，甚至連大部分血管都已經(jīng)失去了活力，血液完全無法流通。
除此之外，教授身體的其他部位也是完全相同的慘狀，身體的各個器官都衰竭到了難以想象的地步。
他現(xiàn)在的身體情況，哪怕下一秒死亡都不稀奇，哪怕是最樂觀的醫(yī)生，都會給他下達幾十張病危通知書了。
在那繃帶之下的，絕不是什么運籌帷幄、掌控一切的大陰謀家，而是一個病入膏肓，隨時都有可能暴斃的病患。
難怪，他管自己叫“病入膏肓的理科生?！?p> 陳瑜想象不到，教授每時每刻要承受多大的痛苦，才能支撐著這具身體繼續(xù)運轉，才能勉強維持生機。
“真可惜啊，沒時間了?！苯淌诓⒉皇菫樽约杭磳⒙淠坏纳锵?，那樣的事，他早在那痛不欲生的折磨中釋然了。
他遺憾的是，在自己的生命盡頭，才發(fā)現(xiàn)這世上原來還有超能力，原來還有另一個自己未曾知曉，不曾踏足的神秘世界。
而自己，卻再也沒有機會經(jīng)歷了。
“如果早一點知道你的存在，我就不會那么相信現(xiàn)代的醫(yī)療水平了，”教授笑容苦澀，“不然的話，像古書上那些愚蠢的掌權者一樣，出海訪仙，鉆研煉金術，研究宗教，說不定還真有得救……”
“真是命運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