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利用
將近夜深時，徐三晚在外面換上自己警察的衣服，從家屬院門回到住處屋前，看見兩個人守在他家門前。
其中一個發(fā)現(xiàn)他回來，丟了手中的煙頭從樹底下站起來，道：“許隊，別緊張，我們是鄧局的人，他想這下就見你。”
“等了好久了？”徐三晚想到事情可能很嚴(yán)重，便問了句。
“這也是為你好，鄧局這下還在局子里。”
徐三晚跟隨兩人走去，回身看了眼他家的閣樓窗戶，見到房里的燈光映著一個人的身影印在窗簾上，正撩開些簾子靜靜地看著他。
從恩秀的顯出的樣子，確認(rèn)屋里并無危險，他才轉(zhuǎn)過身。
在警察局的醫(yī)檢室里，徐三晚見到今天舉槍要?dú)⑺拇髠€子仰躺在一張尸檢臺上，身體已呈僵硬狀。
此時就得他和鄧局在醫(yī)檢室里。
燈光下，鄧懷勇將大個子推著呈側(cè)臥狀，然后脫著手套，看著徐三晚道：“你說你殺了他，但他是被子彈從后面一槍貫穿心臟，當(dāng)時他就倒在馬場院門進(jìn)去的屋角，身體是向著院門倒地的，你說說你是怎么殺的他？”
見徐三晚不作聲，鄧局又補(bǔ)了句。“這一槍明顯是近距離偷襲，你當(dāng)時逃跑都來不及，不可能在那空曠處迂回到他身后?！?p> “那他要?dú)⑽?，我被逼沒法子了，只能和他在數(shù)步范圍內(nèi)開槍對射了，當(dāng)時那么亂，馬場里到處都在打槍，我還以為是我殺的他，是誰殺他很重要么？”
徐三晚把殺大個子的人說成是自己，是想為練武奎開脫，他不想警察去找他問罪。
“你是不是以為殺了林四耀就跟殺一般人一樣，只要是罪可致死，就不會有什么后果？”鄧局在尸檢臺旁邊的一張桌子前的椅子上坐下，看著徐三晚。
“后果很嚴(yán)重么，他背后的人會來找我報仇？”
“他背后什么人？你知道他背后有人？”鄧懷勇還盯著徐三晚。
“他不就是黑道的幕后老大么，要不然怎么會忌恨我要打擊黑道，怎么會借這次我向西社求和的機(jī)會唆使那些人干掉我?！?p> “你是怎么知道他有黑道背景？”
“道上的朋友透露的，這城里新近成立了一個東門的幫會，據(jù)說幕后老大就是林四耀，這是我新交的一個內(nèi)線透露的消息。”
“你還真說干就干了，這么快就買通道上的人拿料?！编噾延驴粗膳_上的死人的臉?！叭绻媸侵挥泻诘辣尘?，這下我還不致睡不著要找到你?！?p> 鄧懷勇轉(zhuǎn)過目光看著站著的活人的臉?！袄系埽愕降资俏业母?？還是我的禍？可能還得過些時日才清楚，但你的出現(xiàn)，卻了卻我的心愿，還有我的心頭患，一直來林四耀都是押在我頭上的一把刀，他非但有黑道背景，還是軍統(tǒng)安插在局子里鎮(zhèn)懾我的人，浦城為何會這么亂，就是因他在背后搞事，城里原來有很多黑錢該是咱警局來拿的，卻讓他背地里攪黃了，目的就是不讓我進(jìn)貢給上頭，可上頭他娘的原本縱容煙娼賭還有賣黑槍賣人口的泛濫，還不是想拿到更多黑錢，致于那些漢奸賣國賊是把錢私吞了，還是獻(xiàn)給日本主子了，我估計他們沒一個得好死的。”
鄧局說得氣呼呼的瞪著徐三晚。
“這也是你想打擊黑道的原因，因?yàn)樗皇苣憧刂?，甚至?xí)屇阍獾絾栘?zé)？”
“不止問責(zé)這么簡單，再這樣下去上頭就會把我換掉。”鄧懷勇低著頭說：“前些日子這里的日軍頭子就想著私吞這市面的黑錢，背地里成立一個叫山木堂的組織，目的就是要霸占這里的黑道生意，把黑錢都刮入私人口袋，不讓通過我這里上繳，我那會還樂得清靜，還有推卸的理由，那知背后操縱山木堂的山下芥木突然遭襲重傷，山木堂就不管道上的事了，不過我聽說山下芥木好像又要回來了，這他娘為了錢，必又重操山木堂?！?p> 聽得最后一句話，徐三晚是當(dāng)下愣住，臉色都顯得僵硬。
這消息出乎他意料，原來還以為鬼子不再理會黑道的事，那料山下芥木竟然還活過來了，還要回到浦濱來繼續(xù)他的山木堂，那他的愿想豈不是全被打亂了，他想建自己的幫會，談何容易。
“老弟，這時勢亂局下，不是咱一支狂風(fēng)中飄搖的小警隊能把得住場面的，往后的時勢會怎樣，咱也猜不著。”鄧懷勇發(fā)覺眼前這人臉色有些難看，不由得停下話，盯著他。
“我原本也沒料到這道上會牽涉得這么復(fù)雜，這他娘歸根究底還是為了錢?！毙烊磙D(zhuǎn)過神來，道：“咱往后要跟黑道作對，還得動了鬼子的利益？”
鄧局看著徐三晚，想著什么心事似的，忽的從椅子上站起來道：“有的話說出口，也可以當(dāng)沒說的，先別管往后，咱眼前要做的就是趁此機(jī)會，把那個叫東門的幫會打下來，不要讓其緩過神來，不然遭到報復(fù)的可就是你和我，林四耀的死從表面上來看，很容易讓他的人懷疑是你和我合謀著做下來的，因?yàn)樗恼鎸?shí)身份和背景，我必定是最大的嫌疑?！?p> “過來之前，我還以為你會為督察組長的死找我問罪，那知這里面的水這么深，你有沒有想到好的辦法？”
“我第一時間把他的尸體搶回來，也是想緩一緩他的人的疑心，你也別跟外面說是你把他做掉的，不然我警局的家屬院可就得著火，你家里人得頭一個遭事，這下他們還覺著理虧在前，沒立馬找你報復(fù)，過些日子可就不一樣了。”
“據(jù)我掌握的消息，東門明面上的當(dāng)家是個姓林的人，他本是吳海的手足兼師爺，但很少人知道他是林四耀的親兄弟，對他親弟的死豈會善罷甘休，何況東門還潛伏著軍統(tǒng)的勢力，我們不先下手鏟除他們的力量，必遭一連串報復(fù)，這幾天想個方案出來，最好不要明面上把事情攤到咱警隊的頭上?！?p> 數(shù)分鐘之后，鄧懷勇站在自己的辦公室窗戶前，看著樓下地面上，徐三晚向通往家屬院的小門走去，他對身邊一個心腹說道。
“現(xiàn)在我們還不能確定他背后隱藏著什么樣的身份，但是留著他，比驅(qū)除他，顯然對我們更有利，至少這窩囊受氣的警察局是需要有人跳出來攪一攪事的，要不這樣下去，我頭上的帽子得被人拿走?！?p> 鄧懷勇的心腹是個交通隊長，浦濱城里城外大小公路道路的涉事警情都由他管，但沒有什么實(shí)權(quán)，能差遣的是手下的二三十個交通警察。
他對鄧懷勇說：“從今天馬場發(fā)生的事，可看出他說的那些道上的朋友都是使慣了槍的人，我覺得不僅是道上的那么簡單?！?p> 鄧懷勇轉(zhuǎn)身看著交通隊長?！安灰孪氲锰啵械脑挷徽f出來，咱就當(dāng)沒有那么回事，記住，跟他保持距離！就算他捅出天大的漏子，咱也得讓他自個扛起來?！?p> 走在下面暗路上的徐三晚驀然轉(zhuǎn)身抬頭，望向局子的樓上，發(fā)現(xiàn)局長辦公室的窗戶亮著的燈光下，有個人影貼在窗簾上，靜靜地對著他，在他望過來之后，便轉(zhuǎn)身離開了窗戶。
想起鄧局對他說的一番話，他不由疑惑的看著那旋即隱去的陰影道：“這位爺是要把我當(dāng)槍子使呢？”
徐三晚推開房門，看見王恩秀正趴書桌前認(rèn)真的寫著字。
“這么晚了沒睡，在寫什么呢？”徐三晚走近她。
“我在模仿許隊的筆跡給他家里寫信?！倍餍惴畔鹿P抬頭道：“這許隊家里還是戶殷實(shí)人家，娶的姑娘也是個美人，我可是不喜歡見到她出現(xiàn)的，得把人撫穩(wěn)在老家才行?！?p> “那你可得細(xì)心點(diǎn)弄，別讓人看出疑點(diǎn)來?！?p> 徐三晚脫掉警服便倒在床鋪上，一閉眼就覺得腦子里影像紛亂冒出，疲弱感隨即漫遍全身，一個恍惚便睡了過去。
“來瞧瞧，我這么寫行不行？”恩秀抬起身子轉(zhuǎn)過頭看，見人已然睡去，她臉上的意容也凝結(jié)住，顯得失落。
“佛祖，我這是入了空門么？”她不禁自嘲了句。
那知她再在紙上續(xù)了數(shù)言，待收好信紙和筆，站起來去熄燈，床上的人卻坐起來道：“秀，去給我打盤溫?zé)崴畞?，兩三天沒脫下這面皮了怪難受的?！?p> 恩秀看著徐三晚突然醒來的樣子，倒不覺得吃驚，因?yàn)橐郧袄弦娝^去十?dāng)?shù)分鐘后，便會再無睡意的醒來，然后精神得一整天，很懷疑他是否生理機(jī)能有點(diǎn)特殊。
徐三晚把臉泡在溫水中慢慢撕開臉上的面皮，把一片活似人臉的化學(xué)制品提在眼前，道：“古有鬼魂畫皮，今有活人變臉，殊途而不同歸，鬼魂掏人心，活人掏鬼心。”
“你是有感而發(fā)呢。”恩秀走向窗邊往外偷偷窺過一眼。“小心窗下有耳，咱現(xiàn)在是被警隊的人盯上了，是不是你的身份被人識穿了？”
“是在保護(hù)咱們呢，那局長要用到我，即使知道我身份有異，眼下還不想識穿我的?！?p> 恩秀洗了把熱毛巾給三晚臉上擦去沾著的膠粘質(zhì)，道：“你咋知道得這清楚，別不是你有恃無恐了，連這塊臉皮都不想在他面前蒙了？”
“不行，這臉皮還得蒙，可我擔(dān)心這么蒙下去，那天卻把自己給丟了，到那時就只有你認(rèn)得我了。”
“說啥呢，不是還有你的兄弟們，你的同志么，他們還能把你忘了?。俊?p> “秀，人總有迷惘和虛弱的時候，你不知我把腳踩進(jìn)了什么樣的境地。”徐三晚一把把恩秀抱進(jìn)懷里。
第二天夜里，徐三晚和老譚，花二碰了頭，一起去到驛馬場的西社堂口。
其時那個鏢行的大堂里，燭火搖曳，嗩吶，鑼镲聲聲作響，間歇時做法超渡亡魂的道師頌?zāi)钪萑诵钠堑姆闹湔Z，不時還聽到哭婆的啼聲，弄得四下里陰陰森森的。
原來是幫會的人在為大當(dāng)家都爺做法超渡。
三個人出現(xiàn)在大門外的路上，看見堂屋里兩邊靠墻站著數(shù)十幫眾，個個披麻戴孝肅立在那，一大幅奠牌下供著香火牲頭，供奉桌跟前的地上擺著一口棺材，披著紅綢道袍的道公手提鈴鐺，正念念有詞，繞著棺材轉(zhuǎn)。
道公停下手和口，候立著的弟子立馬吹起嗩吶打起镲，棺材一旁的地上跪趴著兩哭婆也埋力地演著。
練武奎蹲在一火簍子前往火堆里丟紙錢，火光映著他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忽聽門口有聲音喊：“有客到?！?p> 練武奎向門口出現(xiàn)的三人望去時，幫徒中有人已向來人沖出，有的還撥出槍指向其中一人，喊道：“你還敢過來？”
練武奎從那人的身影也認(rèn)出他是誰，立馬出聲喝住手下，向來人走近。
“干什么你們！大當(dāng)家都爺正上路吶，你們是要打擾他走錯了路么？”練武奎低聲唬著他幾個圍著來人的手下。
“老大，昨天就是他放的炸彈！”一門徒指著三人當(dāng)中的徐三晚道。
“我眼睛哭瞎了看不出來么！”練武奎低聲喝乎道：“既是這場合下，來訪都是客，你們還怕他再放個炸彈不成？”
一眾手下只得退回墻邊，還有人指著他們?nèi)齻€，道：“先看你們要怎的?！?p> 這下老譚對練武奎拱手說道：“冒然來打擾了，要知是幫會設(shè)道場渡亡，我們?nèi)齻€當(dāng)擇日再訪?！?p> 練武奎從火光中認(rèn)出老譚的樣子，他不免吃驚，但很快想到他為何會出現(xiàn)，見老譚并沒有把事情挑明了說，他也就裝作不認(rèn)識老譚的，回應(yīng)道。
“人死了就得設(shè)壇超渡好上路，要不弄得隆重張揚(yáng)些，還怕有人說咱無情無義?！本毼淇赡苓€為昨天聽到的一句話，覺著氣堵。
“你小子也太張狂了吧，堂上擺著的這人可是死在你手上，這下子你還敢來見他！”練武奎接著看向徐三晚，臉色也顯得嚴(yán)實(shí)。
練武奎感覺這三個這下闖進(jìn)來，應(yīng)該是有目的要達(dá)到的，但又想不出他們要打什么主意，便沒有作勢要鬧起來，卻也不能不為自己的堂口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