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為鋼筋樓梯的終點就是目的地,一直下去才知道,鋼筋樓梯完了是石頭樓梯,有人工開鑿的痕跡,寬能并排容下兩人,蜿蜒至斜下方。
如果按地面上的距離來估算的話,已經到了湖中心,但離湖面多深就不得而知了,只感覺到一片陰冷,甚至有了些刺骨的意味。
哆哆嗦嗦,石樓梯彎來拐去好多次,現(xiàn)在也不能判斷方向,不過好賴是到底了。
一條小道圓融曲折,像孫泥克這種得身體前屈折疊,手腳變成“四肢”才能通過,且是貼壁通過。
“這怕不是為蚯蚓獨家定制的路?”孫泥克全身都被箍在這剛好能“容身”的小道里,舉步維艱,想說干脆爬算了,大家又實在是間隔太近,前面是舒嬋,后面是劉矣辛。
也不知是小道真的很長,還是行路難產生的錯覺,四人覺得這條道中耗的時間實在是有些久。
手腳并用產生的周身不適,讓每個人都飽受煎熬。事已至此,如果想要立馬回去,就只能倒退不能折返。雖然互相間不坦誠,但幾個人都在捫心自問:“腦袋是被門擠了么,我為什么要進來?”
“堅持”這件事情拼到了極致,“意志力”這種東西面臨土崩瓦解的時候,前方隱約間有了一線光明。
僅僅為一線,大家以為是距離遠的原因。有了奔頭,就有了動力,尤其是這種奔頭體現(xiàn)為想要一猛子扎出去的動物沖動時,動力就會以爆發(fā)力的名字出現(xiàn)。
四人手腳并用得很溜,越來越接近那線光明的時候,發(fā)現(xiàn)手腳的律動節(jié)奏快而強烈,可身體似乎不是那么給力,越往里這種感覺越強烈。
是路變窄了,不過頂上也變高了,大家都能站起來放慢腳步,直立行走,舒服得讓人忘乎所以。
漸漸地,正面走都不行了,只能側著身子,側著身子也慢慢由順利通過變成得吸氣收腹勉強通行。
那線光明近在眼前,它透過的地方仿佛一道裂縫。
“這真的是供通行的路嗎?”孫泥克憋了很久的一股勁松了下來,這種時候倒不是真的很想講話,就是想借機喘口氣。
“我們會不會誤會了?”講完第一句只喘了半口氣,舒服得有些不滿足,于是又找理由說了第二句。
“可也不至于有人無聊到費盡心思在樹里地下弄一條路,專為整蠱?!闭f完舒嬋就郁悶自己為什么會回答他這種問題,或許是太久沒人說話了。
“走啊。”正在這時,劉矣辛催促道。
“呃……”后面?zhèn)鱽韺O泥克心虛的聲音:“卡住了!”
自我放縱的結果就是再難找到剛才吸氣的方式。
“我也是!”最后邊傳來王柏塬的聲音,他可是很少自我暴露的,想來是怕再不暴露,那么別人都出去了,事后竟然連他在哪里丟的都不知道。
“收緊核心,吸氣,收腹,細微呼吸就好!”劉矣辛喊著口令幫助他們。
等前后的人都能動了,劉矣辛才迅速調整自己的狀態(tài)。
“我不行,沒用?!贝蠡飪簞倓悠饋?,就聽舒嬋說道。
孫泥克在緊挨著舒嬋的地方停下來,他再不敢松勁兒,但并不妨礙大腦思考:她可比自己瘦多了,不過才隔這點距離而已,就卡住了?
哦!
孫泥克恍然大悟,想起第一次遇見舒嬋。若是舒嬋知道他這時候竟然想起這件事,定會立即拆了他的骨頭報仇。
正這么想著,舒嬋開始挪動了。
怕是人都被擠壓得變形了,四人才從那道縫隙中掙脫出來。
誰也管不得身處何處了,貼地仰躺,寵溺肉體先來五分鐘。
說好的五分鐘,一旦愜意上了,又有點貪心。不過貪心歸貪心,終歸不是能讓人心里踏實的地方,疲憊卸下一些后,孫泥克六識變得明晰起來。
率先對周遭敏感起來的是身識,孫泥克的右手似乎拉著某樣東西,大腦的第一反應是舒嬋,但指頭上的觸感反饋是那東西沒有肌膚的質感和溫度。
握著就握著了,孫泥克想著把它舉起來看看,手一動,那東西并不利落,似乎拖帶了些累贅,嘩嘩啦啦的。
是真的嘩嘩啦啦,發(fā)出的聲響就是這樣的。那東西已經到自己身上,孫泥克才感覺出是一串。他把手上的舉起來送到臉上方才睜開眼,光線暗淡,不太看得清,但也引起了他的注意。
孫泥克身體癱在地上,光是把脖子和腦袋仰起一看,頓時臉都綠了,自己抓住的竟然是一架完整的骷髏手上的一根指頭,此刻那具骷髏正有一半匍匐在自己身上。
他下意識手一松,那骷髏“嘩啦”一聲脆響徹底貼在了他身上,才發(fā)現(xiàn)這也不對,孫泥克立即彈跳起來,并往后退去,只退一步,就撞上了什么東西。
他聰穎的大腦第一時間就反應出那是人的懷抱,孫泥克眼睛都撐圓了,心想不會這么邪門,夢想成真了?
平日里最愛說的一句臟話就是“睡了鬼了”,現(xiàn)在真來一只鬼。
孫泥克一回頭,眼睛立即撞上了一張比鬼臉還恐怖的面孔。
“w!”孫泥克喉嚨里把這一聲“嗚哇——”哼完,因為他的嘴已經被捂住了。
“冷靜點!”舒嬋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喊的時候,孫泥克就明白過來那張臉是王柏塬的,但沒辦法,劇烈的驚嚇后本能的反應不是判斷是表達情緒,而且那泄洪般的瞬間,有些不太好喊停。
別人攤上這樣的事會怎樣不知道,但孫泥克自己給自己的解釋是:反正自己就是這樣的。
嘴被松開后,孫泥克才準備回頭好好看看舒嬋,她什么時候高到可以從后面抱住自己的脖子捂自己的嘴了?
可是當他回頭之后,正如舒嬋看的不是他那樣,他看的不是舒嬋而是舒嬋的背后。
這里有多大?并不能判定。這就不得不提這光亮的來源——頂上鐵鏈下的一個巨型盆,但不要誤會,里面發(fā)出的并不是火光而是燈光,電燈光。
燈泡裝在盆子里吊起來,光線朝上走,鐵鏈是真的夠短,所以對于石頂對于周遭能夠被照亮的范圍很有限,而且地上還有一大個盆的影子。
在一片算不得明亮的空氣中,懸浮著星星點點的顆粒,在合理的光線角度產生出一點一點的投影,而有些投影卻消失在了光線照不到的黑暗里。
某些光明的盡頭黑暗的起始,正如孫泥克看向的地方,會有一扇虛掩的門,門上就掛著剛才孫泥克拖動的那種白骨,只不過它可比尋常的白骨輕多了。
話又說回來,孫泥克也是想當然的這么比較,因為真正的白骨他也沒拖過。這種白骨是一具完整的骸骨,不過仿佛被漂白過,掏空過。
毫不夸張地說,如果有風,不需要太大,能吹動舒嬋的頭發(fā)就能吹動這些骸骨。有多少扇門就有多少具白骨,叮叮咚咚起來,那場面,恐怕是一場交響樂的陣仗。
然而孫泥克看向的舒嬋的后面指的可不是這個,他看的比這個離舒嬋近多了,挨在舒嬋的身后有四五個姿勢奇怪的石像,那姿勢看上去像是正在打斗。
孫泥克繞過舒嬋走近石像,沒有雕琢的痕跡,更像是被捏成的。每一尊石像造型的比例、關節(jié)、肌肉張力無可挑剔,不僅有逼真的外形,就連打斗時的情緒都很有感染力。
不僅是這邊,在其他的地方也都有這樣一小撮一小撮各種打斗姿勢的石像,整體看下來,并沒有具體的指向是單挑還是群毆,更像是一場亂斗,逮誰咬誰。
在燈光有限但并不狹小的照射范圍內,地上到處是剛才孫泥克拖過的那種白骨,每一副都是完整的人形骸骨。
全場布局怪異,氣氛詭異,很難揣摩到造這個地方的人的心思。
除了不小心碰到地上的白骨,這里最大的聲音就屬舒嬋速寫的聲音,以及她最多三分鐘就翻一次的紙張聲了。所有人中,恐怕她最亢奮,她研究的角度可比別人要多一些。
“也不知是用什么方法讓這些東西保持懸浮的狀態(tài)?”
聽劉矣辛這么一說,孫泥克用手觸了一下眼前的一顆懸浮物,它立刻碎得連渣都不剩。在大家經過的地方,這些停留在空氣中的東西皆化為烏有。
這讓舒嬋很是著急,她的觀察靠眼神去搜羅,毫無破壞力??蛇@幾人就不同了,走到哪都有東西在永遠消失,地上還有被他們踹到挪到的白骨。
“這恐怕是定格了某一個時間點?!彼睦锴宄约杭儗俸a,為的就是提醒大家小心點。
三人都吃驚地看了她一眼,但舒嬋的眼睛依然忙不迭地奔走在紙張和周遭一切的路上。
定格時間嗎?時間空間分離了?這是什么騷操作?真有人有這種本事,捕捉無形的本事?
孫泥克迅速完成想象。他嘴角露出一抹壞笑,舒嬋的胡扯被他識破。她一個沉浸式的美術愛好者,估摸著高考文化分剛夠,哪來的科學思維!不過他還是小心起來,盡量少挪動,要挪動也盡量避開那些懸浮的東西和地上的白骨。
“所以你的意思是這和曩拓有關?”
呃——
劉矣辛的話讓舒嬋一口氣哽在了胸口,她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狡辯自己純屬胡說八道。
“曩拓和時間有關,如果這真的是定格了時間,那么這里必定和曩拓有關?!眲⒁有晾^續(xù)拓展自己的觀點。
大姐,你真的是很會牽強附會?。∫簧蟻砭妥雠袛?,就不怕舒嬋這家伙有壞心思,故意引導?
可舒嬋她能有什么壞心思呢?除了思考她的畫,她的腦子根本就懶得多轉動一分。也是,做人懶惰些,遇見奇怪的事情驚奇一下就當見世面咯,何必好奇非要整個明白。世上的事何止十萬個為什么,你想得完么?
孫泥克的靈魂四分五裂,獨自熱鬧地東拉西扯。
這樣心不在外面的孫泥克走著走著就到了最近的一道門前面,門虛掩著,開了一個他側著身子吸著肚子也進不去的夾角。
他用手扶在門上暗自用力,那厚重的鐵門紋絲不動,把兩只眼睛對在門縫上,恰好和自己的臉一樣寬,門縫里面是無盡的黑暗,也不知道黑暗有多長,一直延伸進去還是眼前就是盡頭。
孫泥克回過頭來,突然覺得有些無聊。驚奇過后的無聊是索然無味到瞌睡,他捂著嘴打著哈欠,哈欠打到一半,肚子嘰里咕嚕一陣亂叫,周圍太安靜饑餓太狂躁,他尷尬地用手緊緊一捂。
待大家的目光從他臉上移開,他的尷尬都還沒有緩過來。本想要踹地上的骨頭,但猶豫了一下,他收回了腳,一抬眼又看到了門上的骨頭。
門上的應該沒事了吧!他看了一眼認真的舒嬋,把門上那串想當然認定是人工做的白骨當成舒嬋,用手指狠狠地戳了一下。
嘩啦啦啦啦——
一陣脆響。
大家的目光又向這邊投過來,孫泥克趕緊雙手去穩(wěn)住,心里求它趕緊別響了,可又不知道穩(wěn)住哪里,因為骨頭上沒有一個地方在動。正如他戳的時候預料的,那點力度不會讓它動起來。
可是它卻響起來了,而且停不下來。緊接著,那道門里傳來笨重的腳步聲。